“紀教授，沈總又來了，在樓下淋著雨跪了一整夜……”
助理的聲音小心翼翼，我頭也不抬，繼續(xù)調(diào)整顯微鏡焦距。
窗外暴雨如注，那個曾意氣風發(fā)的男人渾身濕透，舉著“求紀棠救命”的紙牌，像條被拋棄的野狗。
——多諷刺啊。
三個月前，他還是醫(yī)藥新貴，摟著某千金在上市慶功宴上宣布訂婚。
而我，NTQ-237抗癌藥真正的研發(fā)者，連主桌都沒資格坐。
“告訴他，我在忙。” 我摘下橡膠手套，露出無名指上淡淡的戒痕——十六年，他連枚戒指都沒給過我，最后卻用五億信托基金買斷這段感情。
直到臨床患者開始成批肝衰竭。
直到藥監(jiān)局查出生產(chǎn)數(shù)據(jù)被篡改。
直到他哭著闖進實驗室，發(fā)現(xiàn)核心密碼只有我能解開——
無菌實驗室的藍光在凌晨三點依然亮著。
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，將移液槍放回支架。
培養(yǎng)皿中的HEK293細胞在熒光顯微鏡下呈現(xiàn)出完美的形態(tài)，轉(zhuǎn)染效率達到了驚人的92%。
這是本周第三十六個小時的連續(xù)工作，但我絲毫不覺得疲憊。
“紀教授，您該休息了。”
助理小林在門外輕聲提醒，“這些細胞可以交給我們繼續(xù)觀察。”
我搖搖頭，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最后一段實驗記錄：“再等十分鐘，我要確認轉(zhuǎn)染后的蛋白表達量?！?/p>
手機在實驗臺上震動起來，屏幕上跳動著“沈硯秋“三個字。
我摘下手套，劃開接聽鍵。
“阿棠，你在哪？整個慶功宴的主角都缺席，太不像話了?！?/p>
沈硯秋的聲音里帶著微醺的愉悅，“快過來，大家都在等你。”
我這才想起今天是NTQ-237獲批上市的慶功宴。
這款我們研發(fā)了七年的廣譜抗癌藥，終于在今天下午獲得了藥監(jiān)局的上市許可。
“實驗室還有些收尾工作，我……”
“別找借口，“他打斷我，聲音壓低，“我想你了?！?/p>
這簡單的三個字讓我的心臟漏跳一拍。
十六年了，他依然能輕易撥動我的情緒。
“半小時后到?！蔽覓鞌嚯娫?，對著顯微鏡做了個深呼吸。
鏡中的倒影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，齊肩黑發(fā)，眉眼間透著疲憊與執(zhí)著。
白大褂口袋里插著三支不同顏色的記號筆——這是我從研究生時期就養(yǎng)成的習慣。
“小林，幫我準備一套禮服。”我脫下實驗服，“要那件藏藍色的。”
一小時后，我站在皇冠酒店宴會廳門口，調(diào)整著不太習慣的高跟鞋，藏藍絲絨禮服完美勾勒出身材，卻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束縛感。
“紀總監(jiān)！”市場部的張經(jīng)理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了我，“我們的首席科學家終于露面了！”
人群分開一條路，沈硯秋端著香檳向我走來。
他穿著定制西裝，輪廓分明的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。
那雙曾經(jīng)在實驗室熬夜熬得通紅的眼睛，如今只剩下商人的精明與世故。
“遲到要罰酒?！彼麑⑾銠壢M我手里，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我的手腕。
我抿了一口酒，環(huán)顧四周：“蘇晴呢？”。
沈硯秋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：“她身體不舒服，先回去了?！?/p>
我點點頭，沒有戳破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。
”我們16年的感情真的比不上一個漂亮小妹”，我心里一陣刺痛。
蘇晴作為公關(guān)總監(jiān)，絕不會錯過這樣的場合，除非她有意避開我。
接下來的兩小時，我像個吉祥物一樣被展示給各路投資人、合作伙伴。
他們稱贊我是“沈總背后的天才“，卻沒人記得NTQ-237的分子結(jié)構(gòu)是我在連續(xù)工作72小時后靈光一現(xiàn)的成果。
“累了嗎？”宴會接近尾聲時，沈硯秋湊到我耳邊低語，“我們?nèi)嶒炇野??！?/p>
我抬眼看他，酒精讓他的瞳孔微微放大，里面倒映著我刻意維持的平靜表情。
“好?！?/p>
公司的無菌實驗室在午夜顯得格外空曠。
沈硯秋關(guān)掉頂燈，只留下安全出口的藍光。
十六年前，我們第一次就是在這里，慶祝他拿到第一筆風投。
“還記得嗎？”他從背后抱住我，呼吸噴在我耳后，“那天你說，要幫我研發(fā)世界上最有效的抗癌藥?！?/p>
我沒有回答，任由他的手掌順著我的腰線游移。
藍色光線中，我們的影子在墻上糾纏，像兩株共生的細胞。
“阿棠，“他在我頸間呢喃，“我們做到了?！?/p>
我轉(zhuǎn)身吻他，將這個十六年的夢延續(xù)到破曉時分。
當?shù)谝豢|陽光透過觀察窗灑進實驗室時，沈硯秋整理好西裝，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。
“阿棠，這個給你?！?/p>
我接過文件，信托基金協(xié)議的金額欄赫然寫著500,000,000。
“這些足夠你安穩(wěn)過一輩子了?！彼荛_我的目光，“蘇晴不一樣，她身子弱，心思細，受不得委屈，我得給她一個明媒正娶的名分，讓她踏實。”
協(xié)議上的鋼筆字像泡過福爾馬林，透著一股蝕骨的寒意。
我慢慢合上文件，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：“恭喜你們?！?/p>
他的手機適時響起，來電顯示“晴晴“。
沈硯秋接起電話的語調(diào)瞬間柔軟：“乖，等我回去陪你喝燕窩?！?/p>
我安靜地穿好外套，將那份協(xié)議塞進包里。
十六年的光陰，最終換來了五億的遣散費和一個未婚妻的燕窩之約。
“我先走了。”我輕聲說，像往常無數(shù)次加班結(jié)束后的告別一樣平常。
沈硯秋對著電話溫聲細語，只漫不經(jīng)心地沖我揮了揮手。
關(guān)門聲很輕，輕到仿佛這扇門后從未燃燒過十六年的熱忱與愛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