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時,我便知道我的家族與他人不一樣。
我的祖上是人人稱道的趙郡李氏,是真正的名門之后。
在還牙牙學語時,爺爺便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邊重復:“李斯,你要記住,你是名門之后,祖上有一十二位太師?!?/p>
我雖是個女兒家,自小學的卻并非胭脂刺繡,而是治國理政。
爺爺常鞭策我:“趙郡李氏何等輝煌,絕對不能傳到你這一代沒落?!?/p>
實際上,我很想對爺爺說:“到太太太爺爺那一代,不是已經(jīng)沒落了嗎?”
但看著他圓瞪著滿是皺紋已經(jīng)有些凸出的眼睛,似乎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,一直沒敢說。
趙郡李氏,祖上顯赫。但是自太太太爺爺那代之后,留在世人眼里的,怕只剩下“情種”這一稱謂了。因自太太太爺爺那一代起,一生只有一位妻子,直至我的父親這一代。這在當時三妻四妾的世家大族中,十分罕見。這便直接導致了后代凋零,特別是我這一代,昔日鼎盛的趙郡李氏只剩我一個女兒。
我是個遺腹子,甚至從未見過我的父親。據(jù)母親說,有我的那年,南方發(fā)生了一場百年未見過的洪水,浮尸千里、汪洋一片。沒有任何官員敢前去賑災,只有父親,他是遵從爺爺?shù)陌才湃サ摹?/p>
他走時握著母親的手說:“宛岫,等我回來就能振興趙郡李氏,就能好好過我們的日子了”。
而最終他沒有回來,在治理水患時不幸卷入洪流,生不見人、死不見尸。
爺爺每次提起來,都會雙眼發(fā)紅,右手抖個不停,但是仍在我們面前強裝著鎮(zhèn)定:“若不為他人不能為之事,如何恢復趙郡李氏昔日昌盛,有所犧牲在所難免?!?/p>
這直接導致了爺爺與母親的不和,特別是在教育我這件事情上面。母親終究拗不過爺爺,常年被關(guān)在與父親成親的小院中,足不出戶。
而我,只有逢年過節(jié),才能在爺爺?shù)呐阃?,見上母親一面,聽到那聲溫柔的呼喚“元元”。
5歲那年,母親積怨成疾,永遠離開了。爺爺不準我哭喪,他說:“凡成大事者,都是能控制情緒,泰山崩于前不動聲色的?!?/p>
6歲那年,我撿了只頭頂上一撇黑的白貓。取名咪咪,它的小肚子又軟又溫暖。每天晚上,會用小身子繞住我的脖子,將小腦袋放在我的嘴邊,陪我一同睡覺。那時,母親剛離開我,它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溫柔??珊髞恚鼌s被一只狼狗活活咬死。而我終于哭天搶地的表達著我的不滿與難過時,爺爺將我一把扛起:“趙郡李氏就不該玩物喪志、婦人之仁,只需要夠硬的心腸與手段?!?/p>
7歲那年,爺爺說:“我用趙郡李氏第一位太師的名字為你取名,你知為何?”我支支吾吾點了頭。
9歲那年,爺爺用父親的死、與趙郡李氏的尊嚴向當今圣上哀求。我進入了京城最好的學堂,與其他男子一同進學,并且獲得了只有男子才有的科考入仕的機會。爺爺難得露出笑容,帶我一起飲酒,他說:“仕途免不了喝酒應酬,你要趕快練出來,趙郡李氏今后就靠你了?!?/p>
爺爺似乎很是高興,喝了不少酒。后來我將他拖入屋內(nèi),剛放到床上,他卻大聲的哭了起來。一個年過六旬、滿頭白發(fā)的老人像一個孩童一樣放聲大哭,嘴里還一直嚷著:“趙郡李氏重回輝煌,重回輝煌......。父親.....父親......我好累。兒子爹對不起你?!?/p>
10歲那年,我因為進學的時間比他人晚幾年,時常趕不上課業(yè)。先生也沒見過女娃赴科考,對我不上心。爺爺看著我的課業(yè),最后一縷黑發(fā)終也白了,他說:“李斯,趙郡李氏絕不能認輸”。
我點頭“是的,趙郡李氏絕不認輸”。
后來除了學堂與家門,及祭祀時去的李家祖墳,我沒再去過任何的地方。睜眼是四書,閉眼是五經(jīng),生病高燒時是孫子兵法,除夕夜炮竹聲起時是中庸論語,清明在李家祖墳前背誦的是大學與中庸....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