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鋒的手指,隔著西裝布料,已經(jīng)觸碰到了92式手槍冰冷的槍柄。
只需要一秒。
他就能拔槍,上膛,將那個流氓頭子的腦袋打成一灘爛泥。
可然后呢?
槍聲會引來法國巡捕,甚至可能是軍情處的人。
他耗費(fèi)心力建立的“南洋歸國華僑”身份,他剛剛注冊的“華美貿(mào)易行”,他所有關(guān)于低調(diào)潛伏、長線支援的計劃,都會在這一秒鐘內(nèi),化為泡影。
理智像一盆冰水,澆滅了心頭的殺意。
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。
那雙在屈辱和憤怒中燃燒的眼睛,他見過。
在前世的資料里,在那些黑白照片上,在每一個不屈的同胞臉上,他都見過。
他不能讓這團(tuán)火焰,熄滅在法租界的陰溝里。
“放棄槍械?!?/p>
陳鋒的腦中幾乎是下意識地對自己下達(dá)了命令。
“開啟系統(tǒng)商城,搜索‘安保工具’?!?/p>
幽藍(lán)色的界面一閃而過,無數(shù)商品飛速刷新。
電擊器、催淚瓦斯、防狼噴霧……這些都太顯眼,會留下痕?。
他的目光,最終定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。
【高精度競技彈弓】,售價0.005克黃金。
【10mm碳鋼滾珠(10顆裝)】,售價0.005克黃金。
“兌換?!?/p>
心念一動,資金扣除。
一把造型簡約、充滿現(xiàn)代工業(yè)美感的黑色彈弓和一小袋沉甸甸的鋼珠,瞬間出現(xiàn)在他的手中。
整個過程,不足兩秒。
樓下,流氓頭子的臟手已經(jīng)快要碰到女孩的臉頰。
“小美人,別掙扎了?!?/p>
“跟了老子,比你在這喊破喉嚨強(qiáng)一百倍!”
宋雅詩偏過頭,一口唾沫啐在對方臉上。
“呸!無恥漢奸!”
流氓頭子勃然大怒,揚(yáng)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。
就是現(xiàn)在!
陳鋒沒有片刻猶豫。
他拉開窗簾一道縫隙,身體隱在厚重的墻壁后,只伸出持著彈弓的手。
他沒有瞄準(zhǔn)那個流氓。
在這樣的距離和角度下,直接攻擊人體目標(biāo),變數(shù)太多。
他的視線,鎖定在流氓頭子斜上方,一棟小樓二層陽臺外懸掛的一塊木質(zhì)廣告牌上。
那塊“美人香煙”的廣告牌用兩根粗麻繩固定著,經(jīng)過風(fēng)吹日曬,麻繩已經(jīng)有些發(fā)脆。
測算風(fēng)速,預(yù)估角度。
前世無數(shù)次的射擊訓(xùn)練,讓他的手臂穩(wěn)如磐石。
沒有聲音。
一顆烏黑的鋼珠劃破空氣,精準(zhǔn)地撞在右側(cè)那根麻繩最脆弱的節(jié)點(diǎn)上。
“啪!”
一聲輕微的斷裂聲,被街上的嘈雜完美掩蓋。
下一秒。
“哐當(dāng)——!”
巨大的木質(zhì)廣告牌猛地脫落了一邊,像個巨大的鐘擺,帶著呼嘯的風(fēng)聲,朝著那群流氓的頭頂狠狠砸了下來!
“我操!小心!”
“快躲開!”
地痞們瞬間亂作一團(tuán),連滾帶爬地向旁邊躲閃。
巨大的廣告牌最終砸在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,木屑四濺,發(fā)出的巨響讓整條街的行人都嚇了一跳。
現(xiàn)場,一片混亂。
流氓頭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,下意識地松開了抓著宋雅詩的手。
他的注意力,完全被那塊險些要了他命的廣告牌吸引了。
機(jī)會!
陳鋒眼中寒光一閃,第二顆鋼珠已經(jīng)上弦。
這一次,他瞄準(zhǔn)了流氓頭子的右手手腕。
“咻——”
鋼珠再次無聲飛出。
“?。?!”
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混亂的街道。
流氓頭子只覺得手腕像是被燒紅的鐵釬狠狠扎了一下,一陣鉆心的麻痛感瞬間傳遍全身。
他慘叫著松開手,那個被他搶在懷里的募捐鐵皮箱,“哐啷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里面的銅元和紙幣撒了一地。
“快走!”
一個沉穩(wěn)、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聲音,仿佛從天而降,在混亂中精準(zhǔn)地傳入了宋雅詩和幾個學(xué)生的耳朵里。
“撿起箱子!向西跑!進(jìn)那家掛著紅色招牌的布店!”
宋雅詩猛地一個激靈。
她來不及思考聲音的來源,身體已經(jīng)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(yīng)。
她一個箭步?jīng)_上去,不顧一切地抱起地上的鐵皮箱。
“走!”
她對著身邊還在發(fā)愣的同學(xué)大喊。
幾個學(xué)生也如夢初醒,護(hù)著宋雅詩,撥開混亂的人群,瘋了一般地朝著那家布店沖去。
流氓們有的在檢查被砸壞的廣告牌,有的圍著慘叫的頭子,一時間竟沒人顧得上去追。
陳鋒在窗簾后,靜靜地看著那幾個瘦弱的身影沖進(jìn)布店,消失不見。
他松開彈弓,將它和剩下的鋼珠一起扔回了時空倉庫。
仿佛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
他拉上窗簾,房間里再次恢復(fù)了昏暗。
他走到桌邊,為自己倒了一杯水,一飲而盡。
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,卻壓不住胸口那份打破規(guī)則后的悸動。
他暴露了嗎?
應(yīng)該沒有。
彈弓無聲,鋼珠無痕。
掉落的廣告牌只會被當(dāng)成意外。
那個受傷的流氓,最多以為自己被混亂中飛來的石子打中了。
而那個聲音……
混亂的街道上,聲音來源駁雜,他們不可能找到自己。
一切,都處理得很干凈。
他靠在椅子上,閉上眼睛。
剛才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,再次浮現(xiàn)在腦海。
他知道,自己做對了。
在這個黑暗的時代,有些火焰,值得他冒一次險去守護(hù)。
……
“德記布莊”的后院倉庫里。
宋雅詩和另外三名同學(xué)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后背緊緊靠著堆疊的布匹。
布莊的老板是個同情學(xué)生的愛國商人,悄悄把他們藏在了這里。
“雅詩,你……你沒事吧?”一個戴眼鏡的男同學(xué),叫李文博,扶了扶眼鏡,關(guān)切地問。
他的額角被打破了,滲著血。
“我沒事。”宋雅詩搖了搖頭,她將懷里抱得死緊的募捐箱放在地上,打開。
里面的錢,一分沒少。
“箱子保住了?!彼曇粲行┥硢?,但更多的是慶幸。
“剛才……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另一個女同學(xué)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,“那塊牌子怎么會突然掉下來?嚇?biāo)牢伊?。?/p>
“是啊,還有那個混蛋頭子,怎么突然就鬼叫起來了?”
李文博皺著眉頭,努力回憶著。
“我好像看到他手腕上紅了一塊,像是被什么東西打了?!?/p>
“被打了?”
“可誰打的?我們都被圍著,警察就在不遠(yuǎn)處看著,根本沒人敢上來幫忙?!?/p>
倉庫里陷入了一片沉默。
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
那塊牌子掉得太巧了。
那個流氓受傷得太巧了。
一切都巧得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。
“那個聲音……”
宋雅詩突然開口,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思索的光芒。
“你們聽到了嗎?在最亂的時候,有一個聲音讓我們跑?!?/p>
“聽到了!”李文博立刻點(diǎn)頭,“很清楚,讓我們往西跑,進(jìn)這家布店?!?/p>
“對對對,我也聽到了,是個男人的聲音,很鎮(zhèn)定。”
“可那是誰?是哪位好心人?”
他們面面相覷,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迷茫。
宋雅詩站起身,走到倉庫的小窗邊,悄悄向外望去。
街道上的混亂已經(jīng)平息。
那群流氓罵罵咧咧地攙扶著他們的頭子離開了。
幾個安南巡捕慢悠悠地走過來,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屑,又事不關(guān)己地走開了。
一切,都恢復(fù)了法租界那種光怪陸離的“平靜”。
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沖突,只是一場幻覺。
可手腕上的紅痕,同學(xué)額角的傷口,還有懷里冰冷的募捐箱,都提醒著她,一切都是真的。
她努力在人群中搜尋。
想找到那個聲音的主人。
是路過的行人?是對面店鋪的伙計?還是某個藏在窗戶后面的人?
她的目光,掃過街道兩旁的每一扇窗戶。
最終,她的視線定格在斜對面那棟三層公寓樓上。
就在剛才,她抬頭的一瞬間,好像看到三樓的一扇窗戶后面,有個穿著深色西裝的背影一閃而過。
是他嗎?
為什么他要幫忙?
他又是誰?
無數(shù)的疑問,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。
“雅詩,我們現(xiàn)在怎么辦?”李文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宋雅詩回過神,深吸了一口氣,將那些疑問暫時壓在心底。
“我們安全了。先在這里休息一下,等天黑了再分頭回去。”
她頓了頓,看著地上的募捐箱,眼神重新變得明亮而堅定。
“明天,我們還出來?!?/p>
“還出來?!”女同學(xué)驚呼,“太危險了!那群流氓肯定會報復(fù)的!”
“怕什么!”宋雅詩的聲音不大,卻擲地有聲,“我們要是怕了,就正中那些漢奸和日本人的下懷!”
“今天有人暗中幫我們,說明公道自在人心。我們做的是救國救民的事,是天底下最正義的事,我們不能退縮!”
她的情緒感染了其他幾位同學(xué),他們原本有些畏縮的眼神,也再次燃起了斗志。
“對!雅詩說得對!我們明天還來!”
“錢必須送到前線去,多一分錢,就能多買一顆子彈,就能多殺一個鬼子!”
看著重新振作的同伴,宋雅詩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她的目光,卻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窗外那棟公寓樓。
那個神秘的幫助者,那位不知名的“好心人”,究竟是誰?
“我們……是不是應(yīng)該想辦法謝謝他?”李文博輕聲問。
宋雅詩沉默了。
她知道,對方既然選擇用那種方式出手,就不想暴露自己。
貿(mào)然去尋找,或許會給他帶去麻煩。
“他不想讓我們知道他是誰。”
她輕聲說。
“那我們怎么辦?”
宋雅詩看著募捐箱,緩緩說道:“最好的感謝,就是把我們該做的事情,做得更好。”
她停頓了一下,又補(bǔ)充了一句,像是在問同伴,也像是在問自己。
“不過,剛才那個聲音……你們有沒有覺得,有點(diǎn)耳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