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寧侯府主院“棲霞閣”的書房內(nèi)，炭火燒得正旺，驅(qū)散了冬日的寒意。然而，室內(nèi)的氣氛卻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。
永嘉郡主趙明姝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后，身上穿著家常的鵝黃色錦緞襖裙，烏發(fā)松松挽起，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。她手里把玩著一柄小巧的玉如意，鳳眸微垂，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，遮住了其中的情緒。她沒看沈硯，仿佛眼前站著的只是一團空氣。
沈硯垂手立在書案前幾步遠的地方，身上還是那件灰撲撲的舊衣，只是勉強整理過，臉上的污垢也洗凈了，露出一張雖然蒼白卻輪廓分明的臉。他沉默著，耐心地等待。
時間一點點流逝，只有炭火偶爾發(fā)出的噼啪聲打破沉寂。
終于，趙明姝抬起眼簾，眸光清冷如寒潭，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，落在沈硯臉上。
“沈硯，”她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，“本郡主倒是小瞧你了。前日剛在軍營鬧出那般動靜，今日就敢來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詞，說什么公主府將有大變，駙馬危在旦夕？還牽扯到秦相？”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“你可知，僅憑你這番妄議宗親、構陷當朝宰輔的狂悖之言，本郡主現(xiàn)在就可以命人將你杖斃，扔去亂葬崗？”
殺氣，毫不掩飾。
沈硯的心臟猛地一縮，后背瞬間滲出冷汗。他知道自己是在走鋼絲，稍有不慎，就是粉身碎骨。但他沒有退縮，迎上趙明姝冰冷的目光，聲音清晰而沉穩(wěn)：
“郡主明鑒。小人賤命一條，死不足惜。但小人斗膽請問郡主，”他頓了頓，一字一句道，“若駙馬都尉周大人當真因構陷下獄，公主殿下失勢，秦相獨攬朝綱…長寧侯府，將何以自處？侯爺沉疴在身，郡主您…又將置身何地？”
這句話，如同冰錐，精準地刺中了趙明姝心底最深的隱憂！長寧侯府早已是空架子，全靠祖上余蔭和宗室身份勉強維持。父親病重，朝中無人，若再失去公主這個名義上的靠山，秦松那只老狐貍會放過他們這塊看似肥美的肉？
趙明姝把玩玉如意的手指驟然收緊，指節(jié)泛白。她盯著沈硯，鳳眸中的冰寒更甚，卻沒有立刻發(fā)作。
沈硯知道，第一步賭對了。他趁熱打鐵，語速加快，卻依舊保持著冷靜：
“小人并非妄言。郡主細想，近日公主府，是否有一位裴清裴探花，出入頻繁？公主殿下是否對其才華頗為賞識，常召其入府談詩論畫？駙馬周大人性情清介，對此…心中可有微瀾？”
趙明姝眼神微動。裴清？那個風頭正勁、連她都有所耳聞的新科探花？公主堂姐確實喜歡詩詞，召見才子也屬常事…但沈硯怎么知道駙馬心中有“微瀾”？難道…
“小人還聽聞，”沈硯的聲音壓得更低，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篤定，“秦相府中，近日有幾位擅長模仿筆跡的‘西席’出入頻繁。駙馬周大人…是否有珍視之物，比如…貼身舊物、信函，曾短暫離身？”
模仿筆跡！貼身舊物！
趙明姝的瞳孔猛地一縮！她雖是深閨女子，但生在侯府，長在京城，對后宅乃至朝堂上那些陰私手段并非一無所知！如果秦松真的派人模仿了駙馬的筆跡，偽造了什么涉及公主與裴清“私情”的信函或證物，再“恰好”被公主或駙馬發(fā)現(xiàn)…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！以駙馬那寧折不彎的清高性子，以公主那不容置疑的驕傲…這對璧人，恐怕真的會走向萬劫不復！
而長寧侯府…趙明姝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秦松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，和侯府徹底沒落、任人宰割的凄慘景象。
書房內(nèi)再次陷入死寂。炭火的紅光映在趙明姝變幻不定的臉上。
許久，她才緩緩開口，聲音依舊冰冷，卻少了幾分殺意，多了幾分凝重：“沈硯，你可知，若你所言非虛，此事牽連之廣，兇險之甚？若你信口雌黃，或存心利用…”
“小人愿以性命擔保！”沈硯斬釘截鐵地打斷她，“小人只求郡主一事：設法讓小人見駙馬周彥一面！只需一盞茶的時間！若小人無法化解此局，無需郡主動手，小人自當引頸就戮，絕無怨言！”
他賭上了自己的命，也賭趙明姝為了侯府，愿意冒一次險。
趙明姝沉默了。她審視著眼前這個曾經(jīng)在她眼中卑賤如塵、如今卻透著一股孤狼般狠絕與奇異洞察力的男人。前日軍營之事，她雖未親見，但衛(wèi)將軍夫婦那場驚天動地的誤會和之后的微妙變化，早已在京城小范圍內(nèi)傳開，其中隱約似乎也有這個贅婿的身影…難道，他真有幾分邪門的本事？
“好?！壁w明姝終于吐出一個字，如同冰珠落地，“本郡主就給你這個機會。明日酉時，城西‘聽雪樓’，周彥會去那里取一幅新裱的字畫。本郡主會安排你‘偶遇’。記住，你只有一盞茶的時間。若事敗…”她沒有說下去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說明一切。
“謝郡主！”沈硯深深一揖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半分。最難的第一步，成了。
第二天傍晚，大雪紛飛。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。城西的“聽雪樓”是家頗有名氣的書畫鋪子，此刻門前冷落。
沈硯裹著一件半舊的深灰色棉袍，戴著厚厚的氈帽，縮在聽雪樓斜對面一個賣熱湯餅的簡陋棚子角落里，捧著一碗沒什么油水的清湯，小口啜飲著，目光卻透過蒸騰的熱氣，牢牢鎖住聽雪樓的門口。
風雪很大，行人稀少。酉時剛過，一輛青帷小馬車在聽雪樓門前停下。車簾掀開，一個身著青色棉袍、披著墨色大氅的身影走了下來。那人身形頎長，氣質(zhì)清峻，面容溫潤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郁色，正是駙馬都尉周彥。他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愁緒和疏離，比沈硯預想的還要深重幾分。
【滴！目標人物周彥出現(xiàn)！情緒狀態(tài)：極度低落、猜疑、自我封閉！當前BE值：90%！警告！離間計即將完成！】系統(tǒng)的警報在腦中尖嘯。
周彥獨自進了聽雪樓，片刻后，拿著一個細長的錦盒走了出來，準備上車。
就是現(xiàn)在！
沈硯猛地放下湯碗，壓低帽檐，快步穿過風雪，仿佛一個急著趕路的行人，在周彥即將踏上馬車踏板的那一刻，腳下“一滑”，“哎呀”一聲，就朝著周彥的方向踉蹌著撞了過去！
“小心！”周彥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把。
沈硯“狼狽”地穩(wěn)住身形，連連道歉：“對不??！對不住這位大人！雪天路滑，沖撞了大人！”他抬起頭，氈帽下的眼睛飛快地掃過周彥的臉，然后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、帶著幾分驚喜和恭敬的“認出”表情，“啊！您是…周駙馬？翰林院的周大人？”
周彥微微蹙眉，顯然不認識眼前這個穿著寒酸、面容陌生的年輕人，但對方叫出了他的身份，他還是保持著基本的涵養(yǎng)，微微頷首：“正是。無妨，雪天路滑，閣下小心?！?/p>
沈硯立刻露出一種“仰慕已久”的激動神色，語速極快地說道：“真是周大人！小人三生有幸！小人…小人對大人您的書法仰慕已久！尤其是您那幅《雪夜訪戴圖》上的題跋，‘乘興而來，興盡而返’，筆意超然，風骨卓絕，實乃當世典范！”他一邊說，一邊不動聲色地靠近一步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卻又確保只有周彥能聽見，“只是…小人前日在一處…嗯…不太妥當?shù)膱龊希挂姷揭环鹈悄摹对伱贰吩姽{，那筆跡…嘖嘖，摹得倒是極像，可惜‘凌寒獨自開’的‘寒’字，那一鉤的孤峭之意，差了何止千里！簡直是東施效顰！白白辱沒了大人您的風骨！”
周彥原本只是出于禮貌聽著，當聽到“《雪夜訪戴圖》題跋”時，眼中閃過一絲微瀾，那是他頗為自得的作品。但當沈硯提到“署名是您的《詠梅》詩箋”、“摹得極像”、“筆意差千里”時，他溫潤的臉色驟然一變！清亮的眸子里瞬間掀起驚濤駭浪！
《詠梅》詩箋？！那是他不久前遺失在秦相府一次詩會上的！他遍尋不著，只當是自己不小心遺落，被下人收走了…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“不太妥當?shù)膱龊稀保窟€被人模仿了筆跡？！
聯(lián)想到近日公主府中那些關于裴清的風言風語，聯(lián)想到公主偶爾流露出的莫名冷淡…周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！他猛地看向眼前這個陌生人，目光銳利如刀：“你…你究竟是誰？在何處所見？！”
沈硯卻后退一步，重新拉低了帽檐，恢復了那種“偶遇路人”的惶恐和恭敬，聲音也恢復了正常音量：“小人就是個仰慕大人書法的粗人，胡言亂語，大人莫怪！莫怪！”說完，他朝著周彥匆匆作了一揖，轉(zhuǎn)身就鉆進了茫茫風雪之中，身影迅速消失在小巷深處。
留下周彥獨自站在風雪里，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字畫的錦盒，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他望著沈硯消失的方向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，臉色變幻不定，震驚、懷疑、后怕、還有一絲被點醒的清明，在他眼中激烈地交織、碰撞。
風雪更急了，吹得他墨色的大氅獵獵作響。他卻沒有立刻上車，而是站在雪地里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那幅被模仿的《詠梅》詩箋…秦相府…裴清…公主…所有的線索，在這一刻被沈硯那看似無心、實則石破天驚的幾句話，驟然串聯(lián)了起來！
一個冰冷徹骨的陰謀輪廓，在他心中清晰地浮現(xiàn)！
【滴！檢測到目標人物周彥認知發(fā)生關鍵性扭轉(zhuǎn)！】
【離間計關鍵邏輯鏈被成功破壞！】
【公主&駙馬組合BE值急速下降中…70%…50%…30%…10%…】
【滴！恭喜宿主！成功化解公主&駙馬組合危機！當前BE值：5%（情感修復中）！】
【任務完成！獎勵：生存點數(shù)+200！系統(tǒng)功能升級（解鎖初級情報掃描）！】
【宿主生存環(huán)境威脅度大幅降低！請繼續(xù)努力！】
狂奔在風雪小巷中的沈硯，聽著腦中那美妙的提示音，長長地、暢快地呼出一口白氣，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，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滾燙！成了！又拆了一對！
然而，就在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剛剛松懈，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時——
【警告！警告！檢測到世界核心情節(jié)線發(fā)生劇烈偏移！】
【原著天命主角：七皇子趙珩 & 鎮(zhèn)國公嫡女蘇云袖】
【原定命運軌跡：帝后賜婚，強強聯(lián)合，攜手開創(chuàng)盛世！】
【當前狀態(tài)：皇帝賜婚詔書已擬！即將當眾宣讀！】
【強行干預預警：此組合為世界氣運核心，強行拆解將引發(fā)未知反噬！宿主抹殺風險：99.99%！建議宿主放棄…】
放棄？沈硯的腳步猛地頓住，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，化為一片冰冷的鐵青！
還沒等他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噩耗，腦中那冰冷的電子音像是被什么東西強行干擾，發(fā)出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，緊接著，一個更加宏大、更加不容抗拒的提示，如同九天驚雷般轟然炸響：
【終極警報！終極警報！】
【檢測到世界線收束力爆發(fā)！原著核心CP強制締結程序啟動！】
【皇帝賜婚儀式將于一炷香后，在麟德殿舉行！】
【此CP締結將徹底固化世界線，九國氣運失衡，百年戰(zhàn)亂開啟！宿主生存率歸零！】
【最終任務發(fā)布：不惜一切代價，阻止賜婚！逆轉(zhuǎn)天命！任務獎勵：？？？（超越系統(tǒng)權限）！任務失敗：世界線崩塌！宿主永久抹除！】
轟！
沈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，四肢百骸瞬間冰涼！
皇帝賜婚！麟德殿！一炷香后！
原著男女主！世界核心CP！強行締結！九國戰(zhàn)亂！生存率歸零！
所有的退路，所有的僥幸，在這一刻被徹底斬斷！系統(tǒng)那前所未有的“終極警報”和“永久抹除”的字眼，如同死神的鐮刀，已經(jīng)架在了他的脖子上！
放棄？不！放棄就是死！粉身碎骨！魂飛魄散！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混雜著極度恐懼和破釜沉舟的瘋狂怒火，如同火山巖漿般在沈硯胸中轟然爆發(fā)！他猛地抬起頭，望向皇宮的方向，那雙疲憊的眸子里，此刻燃燒起兩團近乎實質(zhì)的、焚盡一切的火焰！
拆！管他什么天命主角！管他什么世界核心！這該死的CP，老子拆定了！
他不再有任何猶豫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朝著皇宮的方向，在漫天風雪中，開始了最后的、亡命的狂奔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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