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下意識攥緊安全帶。“能拒絕嗎?”
“不能?!彼露鷻C,語氣像在陳述天氣,“爺爺要見你。”
車窗外的燈光忽然變得刺眼。我想起雷達圖上那22%的父愛值,像一根岌岌可危的鋼絲,而老宅是橫亙其上的颶風(fēng)。
……
傅家老宅在海城半山,鐵藝大門緩緩打開時,發(fā)出垂老的呻吟。雨剛好落下來,砸在車頂上,像無數(shù)細小的指甲在撓。我跟著傅雋下車,立刻有管家迎上來,黑傘撐在他頭頂,卻把我漏在雨里。傅雋接過傘,往我這邊偏了半步,雨線被切斷,他的肩膀瞬間濕了一片。
“謝謝?!蔽倚÷曊f。他沒回應(yīng),只抬手拂去我發(fā)梢的雨珠,指尖冰涼。
大廳燈火通明,卻冷得像冰窖。主位坐著一位老人,頭發(fā)雪白,背脊筆直,手里拄一根烏木拐杖。拐杖頂端鑲著一枚暗紅色的寶石,像凝住的血。他抬眼,目光穿過我,直接釘在傅雋身上:“這就是你挑的?”
挑的——像挑一件不合身的襯衣。
傅雋的手落在我后頸,掌心溫度透過校服領(lǐng)口傳來,微微用力,把我往前帶半步?!盃敔敚@是姜予鹿,我的女兒。”
最后兩個字,咬得極重。老人嗤笑一聲,拐杖敲地:“女兒?傅家血脈什么時候成了兒戲?”
雨聲在窗外驟然大了一拍。我感覺到傅雋的指節(jié)收緊,像要捏碎我的頸椎,卻最終只是輕輕一帶,讓我坐在側(cè)邊的單人沙發(fā)上。皮質(zhì)冰涼,貼在小腿,像某種警告。
“瑾瑜也在?!崩先颂掳?。屏風(fēng)后走出一個身影,白色旗袍,珍珠耳墜,步態(tài)優(yōu)雅得像尺子量過。林瑾瑜對我微笑,笑意卻不達眼底:“小鹿?我可以這么叫嗎?”
我點頭,喉嚨干得發(fā)痛。系統(tǒng)忽然彈出紅色警報:
【檢測到高濃度敵意,父愛值波動上限鎖定:25%】
【超過閾值將觸發(fā)‘家族審查’,抹殺倒計時+48小時】
48小時。我攥緊拳頭,指甲陷進掌心。
晚餐是沉默的刑場。長桌盡頭,老人與傅雋對峙,刀叉偶爾相碰,像短兵相接。林瑾瑜坐在我對面,慢條斯理地切牛排,刀口對準(zhǔn)我盤子里的胡蘿卜,輕輕一劃——“咔嚓”,胡蘿卜斷成兩截。
“聽說,”她抬眼,聲音溫柔得像絲綢,“你在明德很受歡迎?”
我還沒開口,傅雋已經(jīng)放下刀叉,金屬輕響:“她不需要受歡迎,只需要被保護?!?/p>
林瑾瑜笑了:“保護?像當(dāng)年保護你母親那樣?”
空氣瞬間凝固。我看見傅雋的指節(jié)泛白,腕表的紅色指針瘋狂顫動,像要沖破表盤。我?guī)缀跄苈犚娤到y(tǒng)在他耳邊的警報聲。
“夠了?!崩先擞霉照惹玫兀曇舨淮?,卻讓所有燈盞抖了抖。他轉(zhuǎn)向我,“小丫頭,傅家不養(yǎng)閑人。明天開始,跟瑾瑜學(xué)禮儀。一個月內(nèi),董事會要看到你的‘價值’?!?/p>
“她的價值,”傅雋的聲音像冰刃,“由我決定?!?/p>
老人冷笑:“別忘了,你也是我決定的?!?/p>
雨越下越大,雷聲滾過屋脊。晚餐結(jié)束,我被安排在三樓客房。走廊盡頭,傅雋的房間門緊閉,門縫里漏出一線光,像一道不肯愈合的傷口。
我躺在床上,盯著天花板。系統(tǒng)界面懸浮在黑暗中,數(shù)字停在22%,一動不動。窗外閃電劈過,照亮床頭柜上一張老照片:年輕的傅雋站在母親身邊,女人眉眼溫婉,手搭在他肩上。照片邊緣有指甲刮過的痕跡。
忽然,門被輕輕叩響三聲。我赤腳下地,拉開門縫——傅雋站在走廊陰影里,大衣濕透,發(fā)梢滴水。他遞過來一杯熱牛奶,杯口氤氳,像小小的云。
“喝了,睡。”他聲音沙啞,像雨里磨過的砂紙。
我接過杯子,指尖碰到他的,冰涼。閃電再次亮起,我看見他眼底有極淡的紅血絲,像一夜沒睡。
“傅雋,”我小聲問,“你母親……”
“睡吧。”他打斷我,轉(zhuǎn)身要走,卻在邁出一步后停下,背對著我,“明天,別一個人下樓。”
門輕輕合上,雷聲遠去。我捧著牛奶,掌心發(fā)燙。系統(tǒng)界面忽然閃爍:
【父愛值+3,當(dāng)前25%】
【波動來源:守護】
我喝了一口牛奶,甜里帶著微咸,像某種未說出口的道歉。
半夜,我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。聲音來自隔壁——傅雋的房間。我赤腳踩在地板上,冰得打了個哆嗦。門沒鎖,輕輕一推就開了。
房間里沒開燈,只有落地窗外的雨光。傅雋坐在床邊,弓著背,指間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。聽見聲音,他抬頭,目光在黑暗里像被雨淋濕的墨。
“做噩夢?”他問。
我搖頭,走過去,蹲在他面前。煙在他指間顫抖,濾嘴被咬得變形。
“你怕打雷?”我故意問。
他笑了一聲,短促而輕:“我怕安靜?!?/p>
我不說話了,只是伸手,把他指間的煙拿走,放進床頭柜的煙灰缸。指尖碰到他的掌心,燙得驚人。
“燒起來了?!蔽亦止?。
“嗯?”
“你的手,像發(fā)燒?!?/p>
他收回手,掌心覆在膝蓋上,像在掩飾顫抖。我注意到床頭柜上攤開的藥盒,空了一半,標(biāo)簽是英文,我只認得“失眠”和“副作用”兩個單詞。
“系統(tǒng)懲罰?”我小聲問。
他搖頭:“老宅的副作用?!?/p>
我愣住。原來這座房子本身就是一道枷鎖。
雨聲填滿沉默。我忽然想起什么,爬上床,跪坐在他身后,手指穿過他濕透的發(fā)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