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禮后的日子，平靜得像一汪深潭。沈喬和周嶼搬進(jìn)了海邊的新居，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碧海藍(lán)天，陽光充沛得能曬透骨頭縫里的陰霾。周嶼的攝影展大獲成功，
那組以“隱秘與背叛”為核心的都市情感系列引發(fā)了巨大討論，
他本人也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攝影新銳。沈喬在新公司如魚得水，忙碌而充實。賀錚和秦璐，
則徹底消失在了他們的生活里，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，連漣漪都未曾留下。
直到一個慵懶的周末午后。沈喬和周嶼帶著周嶼五歲的小侄女朵朵去新開的水族館玩。
巨大的藍(lán)色水族箱前，五彩斑斕的魚群悠然游弋，投射下變幻的光影。
朵朵興奮地趴在玻璃上，小臉緊貼著，嘰嘰喳喳地指著里面形態(tài)各異的海洋生物。
“舅媽舅媽！快看！那條魚好大好丑！像怪獸！
”朵朵指著一條緩慢游過的、面目猙獰的深海魚大叫。沈喬被她逗笑，
蹲下身摟著她：“那是水滴魚，生活在很深很深的海底，壓力很大，所以長得有點特別。
”“它好可憐哦，長得丑丑的，還沒有朋友。”朵朵嘟著嘴?！罢l說的？
”周嶼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在身后響起，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，
手里還拿著一個剛買的巨大棉花糖，粉色的云朵幾乎遮住他半張臉。他把棉花糖遞給朵朵，
“看，它的棉花糖朋友來了?！倍涠淞⒖瘫痪薮蟮拿藁ㄌ俏?，歡呼著接過去，
暫時忘記了丑丑的水滴魚。沈喬笑著站起身，
目光不經(jīng)意間掃過前方不遠(yuǎn)處一個巨大的圓柱形水族箱。然后，她的笑容微微凝滯了。
圓柱水族箱前，站著一個極其熟悉、卻又無比陌生的身影。是賀錚。僅僅幾個月不見，
他整個人瘦脫了形，原本合體的衣服現(xiàn)在空蕩蕩地掛在身上，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灰敗，
眼袋深重，眼神空洞而麻木，仿佛被抽走了靈魂。他懷里抱著一個裹在厚厚襁褓中的嬰兒，
動作僵硬而笨拙。嬰兒似乎很不舒服，在他懷里發(fā)出細(xì)弱的、貓一樣的哭聲。
他身邊站著秦璐。秦璐的變化同樣驚人。生產(chǎn)似乎抽干了她所有的明艷，她臉色憔悴蠟黃，
眼里的光徹底熄滅了，只剩下疲憊和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粗糙怨氣。她眉頭緊鎖，
不耐煩地拍打著賀錚懷里的襁褓，聲音尖銳刺耳：“抱都不會抱！孩子哭成這樣聽不見嗎？
廢物！奶粉錢掙不夠，連個孩子都哄不好！要你有什么用！”她扯著賀錚的胳膊，力道很大，
幾乎要把他拽倒。賀錚像個提線木偶，任由她拉扯推搡，懷里的嬰兒哭得更兇了。
他空洞的目光毫無焦點地落在水族箱里游動的魚群上，對秦璐的責(zé)罵和孩子的啼哭充耳不聞，
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。他的背脊微微佝僂著，曾經(jīng)挺拔的身姿蕩然無存，
只剩下被生活重?fù)?dān)壓垮的頹唐。曾經(jīng)那張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臉，
如今只剩下被煙酒和怨氣侵蝕的痕跡，眼角眉梢刻滿了深深的皺紋，寫滿了“失敗”二字。
水族箱里，一群銀光閃閃的小魚輕快地掠過，無憂無慮。周嶼也看到了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