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絮推門而入。
一個(gè)姿態(tài)嫵媚的男子無骨般攀上雪絮的肩膀,稍稍撩開他的兜帽,在他耳邊呵氣如蘭:“真人?!?/p>
當(dāng)他看清雪絮的臉,愣住,流露出癡迷的神情:“真人當(dāng)真是……天人之姿?!?/p>
雪絮關(guān)門,后仰躲避他的靠近:“你有法子進(jìn)來,必然有……”
“真人……”男人不聽雪絮的話,輕輕捂住他的嘴,欺身將他壓在床上,“長夜漫漫,時(shí)辰尚早,真人何不與我共赴巫山,精進(jìn)修為?!?/p>
男人手往他下身探去,雪絮大驚,按住他作亂的手:“別動!”
男人柔柔一笑,手掌上移去解他的衣裳:“真人放心,定讓您欲罷不能?!?/p>
“!”
雪絮怒起翻身,將男人壓制在身下,跨坐在他身上。
男人眉頭一挑,曖昧地笑笑,抬手脫自己的衣服。
雪絮氣得臉通紅:“你聽我說!我們做個(gè)交易……”
兩人沉浸在對峙里,誰也沒有聽到門外窸窣的腳步聲。
“砰!”
?
門板爆裂的巨響炸開,木屑飛濺中,驚疑的雪絮同神色陰沉的述寒四目相對。
雪絮眼前一黑。
完了。
翌日。
明鏡峰,清正殿。
面對述寒的審問,雪絮堅(jiān)持:“我修為停滯,聽人說可用爐鼎精進(jìn)修為,便想試一試?!?/p>
宗主來看他,他滿臉悔意痛哭流涕:“宗主!宗主!我也是一時(shí)頭昏,我知道錯(cuò)了!您看在我是初犯,您輕些處罰吧!”
宗主無奈搖頭:“宗門有宗門的規(guī)矩?!?/p>
……
二十鞭子,封了受罰者法力打的,打完雪絮趴在長凳上哭,半天沒起來。
方青捷扶他回明夷殿,為他處理背上的傷。
雪絮哼哼唧唧喊痛,方青捷沉默不語,好半天雪絮才察覺到他的異樣,艱難地扭頭去看他。
“你怎么了?”
方青捷眼眶微紅,靜靜同他對視,好一會,拿出留言和信,直白地問:“你要離開乾南宗嗎?”
“哎呀!”雪絮驚得要跳起來,牽扯到背上的傷,疼得呲牙咧嘴。
方青捷按住他:“你別動,他們不知道,我偷偷拿回來的?!?/p>
雪絮接過寫給師尊的信,呼出一口氣:“小師叔你真好,我都不知道怎么報(bào)答你了?!?/p>
方青捷望著他濃密如蝴蝶翅膀般撲閃的羽睫,忽然道:“你嫁給我吧?!?/p>
“?”雪絮訕笑,“師叔你在說什么糊涂話呢?”
方青捷在他面前蹲下,眼里悲傷一閃而逝,隨即聳肩,故作輕松道:“你答應(yīng)嫁給我,我?guī)汶x開乾南宗,然后,你想去什么地方,隨便你?!?/p>
雪絮歪歪腦袋,是在思考:“能行嗎?”
“我讓母親準(zhǔn)備聘禮,送到乾南宗,我?guī)阕??!?/p>
“那你現(xiàn)在就去,我想快點(diǎn)走?!?/p>
雪絮清明純凈的眼瞳里,滿是急切與迫不及待,等不及要遠(yuǎn)離。
方青捷咽下喉嚨的苦澀:“好?!?/p>
方青捷離開,雪絮等了許久,等來了述寒。
“小師叔呢?”雪絮往他身后看。
述寒冷臉不語,走入殿中,甩出幾張符紙,抬手捏訣。
雪絮看著寢殿里的結(jié)界大驚,強(qiáng)撐著從床上爬起來:“你要把我關(guān)起來?憑什么?方青捷呢?他怎么沒來?”
他撲過去揪住述寒的衣領(lǐng):“告訴我,告訴我發(fā)生了什么?!?/p>
述寒把他沒什么力氣的手抓住拿開:“方師叔說與你同心相許,要娶你為妻?!?/p>
雪絮嘴唇顫動:“……他在哪?”
述寒臉上流露出一抹嘲弄的神色:“師尊關(guān)了他禁閉。”
述寒的師尊是宗主,雪絮頭腦發(fā)昏,身子一軟,栽進(jìn)述寒懷里。
他難過地問出疑惑:“我的法力為何現(xiàn)在還沒恢復(fù)?”
他站不住,述寒摟著他的腰幫他穩(wěn)住身形:“師尊吩咐的,我只是照做。”
雪絮不說話,好一會,脖頸處傳來溫?zé)釢駶櫟挠|感,是雪絮的眼淚,帶著灼人的溫度,燙得述寒心頭一顫。
一股難言的情緒從心底涌出。
他壓下心中的異樣,快步把雪絮抱到床榻上,轉(zhuǎn)身要走。
“別走?!毖┬踝プ∷囊滦?,哀求道,“別關(guān)我,我不想待在這里,你放我走吧。”
述寒眸光微動。
那雙琉璃般的眼瞳中流露一絲厭惡,他冷眼看著雪絮,問他:“你就是用這副模樣,求方師叔帶你走的嗎?”
雪絮難過地松手,撇過頭望向虛空,眼神空洞而渙散,眼淚從眼眶涌出。
“玉泓仙尊很快會出關(guān)?!?/p>
留下這句話后,述寒離開。
雪絮流著淚睡去,醒時(shí)已是深夜,他被方青捷喊醒,睜開眼睛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,以為是在夢中,。
“我送你出去?!狈角嘟莘銎鹚?,解開他封住的法力,給他穿好襪靴,“白瑯在山下等你?!?/p>
見他還呆愣著,方青捷捏了捏他的臉頰,笑道:“不是夢,快走?!?/p>
雪絮呀一聲跳起來,兩人拉著手,一起往山下跑去。
一輪明月懸于中天,月光如流水般灑在小徑的青石板上,映出兩旁斑駁的樹影。
呼嘯的風(fēng)從耳邊掠過,雪絮望著方青捷的背影,忽然想起來:“你有看到你的玉佩嗎?我放在留言上了。你之前說有話同我講,是什么?”
“玉佩我拿走了,話我已經(jīng)講過了,可你拒絕了我?!?/p>
“什么?”雪絮不明白。
“我第一次見你,就覺得奇怪,明明你好端端的在我面前,可我總覺得你好像會隨時(shí)消失。現(xiàn)在我明白了,你是天邊的飛鳥,不該被束縛在這方寸之地?!?/p>
“那枚玉佩是母親傳與我的,母親說,若是遇到自己心愛之人,便可將此物贈予他,我將玉佩給你時(shí),想的是,我要保護(hù)你一輩子。”
雪絮聽著他絮絮叨叨的、表白心意的的話,遲鈍的心終于明白,心臟砰砰砰地跳起來。
“小師叔……”他喃喃開口,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
“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,你只需遵循自己的心,不必為此煩惱。”
方青捷轉(zhuǎn)頭,朝雪絮微笑,眉眼溫柔,同從前一般別無二致。
忽然,一股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,周圍氣溫驟然降低。
細(xì)微連續(xù)的咔嚓聲響起,腳下的石板路凝結(jié)出一層冰霜,散發(fā)出清澈不刺眼的泠泠寒光。
天空飄起雪花。
冰雪之中,重壓之下,仿佛有千斤重的擔(dān)子壓在肩頭,雪絮狼狽跪下,方青捷被一股力量擊退,單膝跪倒,他拔劍深深插入地下,才勉強(qiáng)穩(wěn)住身形。
一道長身如鶴的身影從天而降。
織金云面緞袍翻飛,周身華光宛轉(zhuǎn)流動,水紋廣袖被夜風(fēng)灌滿,鼓蕩似玄天白鶴垂云羽翼。
朔風(fēng)回雪、俊美無儔,不染一絲凡塵的尊貴仙人。
落地時(shí)的一瞬,腳下綻開一朵巨大的雪蓮,淡然消逝,帶著冰涼刺骨的極致寒氣。
玉泓仙尊淡垂眉眼,望著雪絮:“你太不乖了。”
他在雪絮面前蹲下,面色不辨喜怒,嗓音冷淡,略微喑啞:“他說,你與他同心相許,起誓生生世世永不分離,真的嗎?”
“真又如何,假又如何?”雪絮強(qiáng)撐著抬頭。
玉泓仙尊像是在嘆息:“你總是這樣,隨意地招惹,毫不留情地抽離?!?/p>
這是什么話,雪絮心中疑惑,為何師尊一副被辜負(fù)的口吻,像什么呢?他苦想了一陣,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一篇戲文,戲文里被負(fù)心郎拋棄的小娘子對負(fù)心郎說過類似的話。
他恍惚間脫口而出一句沒過腦子的話:“師尊喜歡我?”
這話從他口里說出來,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,仔細(xì)想想,這十年間,師尊沒有絲毫逾矩,完全是把自己當(dāng)徒弟養(yǎng)的。
他仰頭看師尊那張冷得不可一世的臉,看不出一點(diǎn)對自己有情意的模樣。
但師尊不說話,用長久的沉默回答了他的話。
雪絮驀地睜大眼睛:“你喜歡我?”
玉泓仙尊望著他,眼里凝聚著萬年不化的寒冰。
雪絮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,同時(shí)望見了他眼瞳深處流轉(zhuǎn)的幽光。
“你喜歡我。”雪絮篤定道,嗤嗤笑起來,“師尊想怎么樣?你難道能一輩子把我關(guān)在明夷殿嗎?”
“為什么不能?”玉泓仙尊寬大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,細(xì)細(xì)摩挲,指尖撫過他的眉眼,帶著一股寒涼的氣息,“從前,是你說要與我糾纏的?!?/p>
雪絮眼尾赤紅,猛地拔掉發(fā)冠上的玉簪,玉冠墜落破裂,如珠落玉盤,他長發(fā)披散,緊握玉簪,尖銳一端的抵在喉嚨。
“既如此,你敢不敢讓我恢復(fù)記憶?!”
死一般的寂靜。
“阿絮……”
身后遠(yuǎn)處傳來方青捷力竭的呼喚。
雪絮恍然回神,手上用力,尖銳的玉簪刺入皮膚,溢出一縷鮮血來。
“放我走。”他的嗓音無比嘶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