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愛了蔣正陽七年,以為他就是我失散的竹馬阿楠。直到他功成名就后將我一腳踹開,
我才在一張舊照上發(fā)現(xiàn)驚天秘密——他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!真正的阿楠另有其人,
手腕上那道月牙疤痕就是證據(jù)。當他得知我找到了真正的受害者時,這個鳳凰男徹底慌了。
1那家高級私房菜館,是蔣正陽特意包下來辦慶功宴的。為了慶祝他,
一個從小鎮(zhèn)走出來的男人,成功拿下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大廠“北斗計劃”的入場券。
他穿著我送他的那身唯一撐得起場面的西裝,端著酒杯,眼里燒著一種叫“野心”的火。
那火,幾乎要燎到天花板。他已經(jīng)不是七年前,在漏水的出租屋里,抱著我一遍遍說「晏晏,
等我出人頭地」的那個蔣正陽了。他眼里卑微的祈求,
早就被名為“成功”的膨脹劑撐得一絲不剩。一個叫孟絲琪的女人,
像只花蝴蝶一樣在他身邊打轉(zhuǎn)。她那身香檳色的緊身裙,把她的身段繃得像拉滿的弓,
每一寸都在叫囂著“快看我”。明明是我定的場子,她卻熱絡得像女主人,替蔣正陽擋酒,
周旋在那些他新認識的“人脈”之間。蔣正陽看她的眼神,是赤裸裸的欣賞和滿意。喧囂中,
他終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我。他擰著眉走過來,滿臉的酒精紅暈,
也蓋不住那種淬了冰的不耐煩?!改隳懿荒軇e跟個門神一樣杵在這兒?我的人脈圈都在這兒,
你這副樣子,是想讓我當眾出丑嗎?」他低聲斥責,上下打量著我,
目光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刮?!付几阏f了多少遍,我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。你作為我的……」
他的話卡住了,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?!敢院筮@種局多的是,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怎么穿、怎么做?
你看看人家孟絲琪,一個外人,都比你這個……比你上心!」我捏著高腳杯的杯桿,
冰冷的液體,仿佛要把我指尖的溫度都吸走。這七年,是誰在他通宵做方案時,
悄悄動用家里的關系請來行業(yè)大牛給他指點迷津?是誰在他被對手惡意舉報時,
一個電話讓律所的頂級合伙人連夜給他清掃障礙?又是誰,
把那些看起來“天上掉餡餅”的投資機會,一步步鋪到他腳下?他不知道。他只覺得,
是他蔣正陽天命所歸。而我,是他輝煌人生開篇里,一個格格不入、需要被抹去的污點。
「哦?」我抬眼看他,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,「然后呢?」「然后?什么然后?」
他像是被我的平靜給激怒了,音量陡然拔高,「岑晏,你永遠都是這副死人臉!
我他媽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!」孟絲琪恰好在這時端著酒杯,扭著腰靠了過來。
她嗲著嗓子問:「正陽,這位是……?」我饒有興致地看著蔣正陽。我很好奇。我也想知道,
我是誰。只見蔣正陽臉上迅速堆起一個輕浮的笑,手攬過孟絲琪的腰,
朝我這邊輕蔑地揚了揚下巴?!概?,她啊?!埂肝依霞乙粋€遠房鄰居,非要跟著我來見世面,
甩都甩不掉?!?心臟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攥住,狠狠擰了一下。不疼,就是有點麻,
麻到四肢百骸都開始發(fā)冷。原來如此。不是“助理”,不是“不懂事的女朋友”,
而是“甩不掉的狗皮膏藥”。我笑了。當著他們的面,無聲地扯了扯嘴角,然后轉(zhuǎn)身就走。
身后,蔣正陽沒有半句挽留,甚至沒再看我一眼。我能聽見他和孟絲琪調(diào)笑的聲音,清脆,
刺耳?;氐轿覀兡翘孜挥谑兄行牡母呒壒ⅲ@里每一件家具都是我親手挑的。如今看來,
更像個笑話。我沒多少東西,一個小行李箱就裝完了。剛拉著箱子走到門口,門就開了。
蔣正陽帶著一身酒氣和另一種女人的香水味,回來了。他看到我腳邊的行李箱,
眼神閃爍了一下。他沒說話,只是側(cè)身給我讓開了路,像是在默許,或者說,期待我的離開。
我走到電梯口,按下按鈕。在他關上門的瞬間,我的眼淚終于決堤。七年的青春,喂了狗。
電梯里,手機震動起來。是蔣正陽。我深吸一口氣,擦干眼淚,用最平靜的聲音接起?!肝?。
」電話那頭,他似乎猶豫了一下,然后,五個字像五顆生銹的釘子,砸進我耳朵里。
「我們分手吧。」「嗯?!埂羔?,」他似乎怕我糾纏,急切地解釋起來,「你得承認,
我們已經(jīng)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。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在事業(yè)上助我一臂之力,
能在社交場上為我增光添彩的伴侶。你……你給不了我這些。我們之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,
長痛不如短痛?!箍尚ΑT瓉?,我七年的真心,在我為他鋪就的金光大道上,
只是他嫌棄礙腳的石子?!缸D闱俺趟棋\。」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起伏。
他卻還沒掛,支支吾吾,欲言又止。我瞬間懂了。他在怕。怕我這個“狗皮膏藥”,
去宣揚我們曾經(jīng)的關系,玷污他“白手起家青年才俊”的光輝履歷。我突然笑出了聲,
是那種發(fā)自肺腑的嘲諷?!改惴判?,蔣正陽。」「我保證,從今往后,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,
你蔣正陽曾經(jīng)有過我這么一個拿不出手的‘老家鄰居’?!闺娫捘穷^,他如蒙大赦,
連聲說著“謝謝你”“你真是個好女孩”。我沒再聽,直接掛斷。車窗外,霓虹倒退。
玻璃上,映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,只有眼底,空洞得厲害?!八Χ妓Σ坏簟?/p>
”“我們已經(jīng)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?!薄拔业哪樁伎毂荒銇G盡了。”這些話,像復讀機一樣,
在我腦子里循環(huán)播放?;闹嚕瑦盒?。荒謬到極致,就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。
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駛?cè)胍惶庪[蔽的山頂莊園。管家聞伯早已恭候在門口。
我把自己摔進客廳巨大的天鵝絨沙發(fā)里,盯著那盞璀璨的水晶吊燈,一動不動。整整七年。
我小心翼翼地扮演著岑晏,一個家境普通、努力在大城市扎根的平凡女孩。
我為他拿下幾千塊的單子而真心歡呼。我為他被上司夸獎而驕傲。結(jié)果呢?
結(jié)果他功成名就的第一件事,就是告訴我,我不配活在他的世界里。
心臟那陣尖銳的刺痛終于遲鈍下來,變成了沉沉的悶。手機再次震動。我木然地接起。
「小姐。」「聞伯,說?!钩隹诘穆曇?,是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漠,那是我真正的聲音。
屬于岑家大小姐的聲音?!副泵滥沁叺陌雽w收購案,最后的條款需要您親自過目。另外,
下個月在“云頂天闕”召開的夏季家族理事會,有幾個議題需要您提前敲定。」
我聽著聞伯沉穩(wěn)的匯報,看著落地窗外屬于這座城市的璀璨星河?!肝募l(fā)我郵箱。
理事會議題第三項,讓他們再補充一份全球宏觀經(jīng)濟的壓力測試報告。」「是,小姐。」
手指在平板上滑動,那些動輒牽動數(shù)十上百億資金的商業(yè)決策,
比起蔣正陽那點可憐的“成功”,要真實得多。這,才是我的世界。
一個他做夢都觸碰不到的世界。3不久后,一個大學同學發(fā)來微信,附了一張朋友圈截圖。
是蔣正陽和孟絲琪。兩人在一家看起來很高級的法式餐廳里親密依偎。
孟絲琪手上那塊百達翡麗,一眼假。配文是:對的時間,對的人。感恩,新篇章。
照片里的蔣正陽,志得意滿,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。緊接著,同學又發(fā)來一條消息。
「晏晏,蔣正陽的事我聽說了,你也別太難過。說句實在話,人往高處走,你也現(xiàn)實點,
放低點要求,找個差不多的嫁了算了?!埂改阋铂F(xiàn)實點?!刮叶⒅@幾個字,
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在他們眼里,我這個岑氏集團唯一繼承人,
“配不上”一個靠著我才能勉強爬出泥潭的鳳凰男?諷刺。真是天大的諷刺。我敲了幾個字,
又刪掉。最后只回了兩個字:沒事。再點開蔣正眾的微信,他的朋友圈對我,
已經(jīng)是一條冰冷的橫杠。我把他拉黑了。像丟掉一件垃圾。這件事情,自然瞞不過聞伯。
他小心翼翼地問我:「小姐,需不需要我……處理一下?」我搖了搖頭。狗咬了我,
我總不能再趴下去咬狗一口。太臟。聞伯笑了笑,說:「懂了。那小姐,
林董一位故交在‘云頂天闕’開了間私人會所,不對外營業(yè)。他說務必請您過去坐坐,
賞個臉?!埂祈斕礻I’,全市最頂級的私人會所,坐落在摩天大樓的頂層,會員制,
年費八位數(shù)起步,且光有錢還不行,必須有三位以上的終身會員聯(lián)名舉薦。
蔣正陽曾經(jīng)在雜志上看到過,把它當成畢生奮斗的目標。巧了。非常巧。當晚,
我剛從會所的專屬電梯出來,就看到會所金碧輝煌的大門口,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。
是蔣正陽和孟絲琪。他們被兩個穿著黑西裝的保安攔在外面,臉色都難看至極。
孟絲琪那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禮服起了皺,正氣急敗壞地跟保安理論著什么。
蔣正陽依舊穿著那身被他當成戰(zhàn)袍的西裝,緊繃著臉,眼神里全是被人戳破牛皮的惱羞成怒。
看到我從里面走出來,他先是一愣,
隨即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種混雜著鄙夷、嫉妒和刻意炫耀的扭曲表情。他清了清嗓子,
搶在孟絲琪前頭開了口,聲音不大不小,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?!竼?,這不是岑晏嗎?」
他抱著臂,仰著下巴,用一種故作輕松的腔調(diào)說:「我說你怎么陰魂不散的,
我走哪你跟到哪。我說你也太不自量力了,這種地方也是你該來的?看吧,
被人家趕出來了吧?丟不丟人?」他語氣里的優(yōu)越感,仿佛被攔在門外的不是他,而是我。
4我沒說話。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,像在看一個拼盡全力表演的小丑。
看著這個幾天前還躺在我身邊,轉(zhuǎn)頭就把我貶低得一文不值的男人。
他的表演欲被我的沉默點燃了。他嘴角的譏誚更深,仿佛是在憐憫我的愚蠢。「岑晏,
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氣,想證明什么。但是你得認清現(xiàn)實,有些圈子,
不是你這種人削尖了腦袋就能鉆進來的?!埂概c其在這丟人現(xiàn)眼,
不如踏踏實實回去找個班上。你說是不是?」他旁邊,原本已經(jīng)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孟絲琪,
見狀也立刻找到了新的攻擊目標。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,捂著嘴,發(fā)出一聲夸張的嗤笑。
「正陽,別這么說嘛。萬一人家不是想進來,就是路過來著?畢竟,在門口聞聞錢的味道,
也是一種享受呢?!乖捯魟偮洌瑫慕?jīng)理就一路小跑,從里面沖了出來。那是個五十多歲,
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。他先是沖著保安怒斥:「怎么回事!
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敢往大門口放?沖撞了貴客,你們擔待得起嗎?!」
蔣正陽的臉上立刻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得意。他拍了拍孟絲琪的肩,
朝我投來一個“你聽見沒”的眼神?!嘎牭搅税??岑晏,趕緊走吧。
一會兒真被保安架著丟到馬路上去,那可就太難看了。」
他臉上是“我這都是為你好”的虛偽。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。目光越過他們,
落在會所經(jīng)理那張因為快跑而漲紅的臉上。只見那經(jīng)理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,
徑直跑到我面前,九十度鞠躬,聲音恭敬到發(fā)顫?!羔〗?!您要離場,
怎么不提前通知一聲?我好安排……」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。蔣正陽和孟絲琪臉上的表情,
像是被凍住的劣質(zhì)油彩,一寸寸裂開。尤其是蔣正陽,他認得這個經(jīng)理,
上一期財經(jīng)周刊的封面人物,‘云頂天闕’的掌舵人,吳萬山。
一個他連遞名片都沒資格的人。此刻,這個人,正像個仆人一樣,對我卑躬屈膝。
聞伯已經(jīng)將車開了過來,替我拉開車門。我沒再看那兩個已經(jīng)石化的人一眼,踩著高跟鞋,
徑直走向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。皮鞋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,清脆,利落。
像一個個響亮的耳光。死寂中,一道尖利到變調(diào)的女聲,像冰錐一樣刺破了空氣?!刚咀?!」
是孟絲琪。她像是被巨大的刺激弄瘋了,臉上漂亮的妝容完全扭曲,
指著我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尖叫?!负呛?,我還以為是什么清純玉女呢!
原來早就勾搭上新的金主了!」「岑晏!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!說說看啊,
是哪個腦滿腸肥的老頭子把你包了,讓你能進這種地方?!」她旁邊的蔣正陽,
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。他熟悉的聲音里,帶著一種因嫉妒而發(fā)酵的怨毒。「岑晏,行啊你!
幾天不見,本事見長???你是不是早就背著我……」5他的話還沒說完。我就停下了腳步。
我沒回頭,甚至連一個側(cè)臉都懶得給他們。我只是抬了抬手,微微動了動食指。
一直恭敬地站在車門邊的聞伯,立刻會意。他拿出手機,撥了一個號。
身后那兩個小丑的叫囂還在繼續(xù)。孟絲琪的辱罵越來越難聽,
什么“被人玩爛的貨色”、“公共汽車”之類的詞都飆了出來。就在這時,
一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跑車呼嘯而來,一個急剎車停在他們身邊。
車上跳下來一個穿著花襯衫,脖子上掛著條拇指粗金鏈子的油膩胖子。「寶貝兒!怎么回事?
誰敢在我的地盤上欺負你!」胖子一下車就嚷嚷起來,一副天王老子的派頭。
孟絲琪像是見到了救星,立刻撲過去,抓著胖子的胳膊,哭得梨花帶雨。她指著我的背影,
開始顛倒黑白?!赋谈?!就是這個賤人!她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混進去的,
被趕出來不說,還讓保安攔著我們,羞辱我們!你快點!快點叫人把她給我趕出去!
我要她跪下來給我道歉!」她聲嘶力竭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'屈。
那個被稱為“程哥”的胖子,一開始還雄赳赳氣昂昂的,他瞇著小眼睛,
順著孟絲琪手指的方向朝我這邊看來。當他的目光落在我旁邊的聞伯身上時,他的表情,
凝固了。下一秒,當他看到聞伯身前那輛車的車牌時——一塊純黑色的,
只在傳說中聽過的牌照——他臉上的肥肉猛地一哆嗦,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。
他一把甩開孟絲琪,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。不是走向我,而是沖向吳萬山。
「吳……吳董……」他結(jié)結(jié)巴巴,聲音抖得像篩糠,「這……這位是……」
吳萬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沒搭理他。那個程哥瞬間汗如雨下,雙腿一軟,“噗通”一聲,
就跪下了。是直挺挺地朝著我車的方向,跪下了。孟絲琪和蔣正陽都傻眼了?!赋谈??
你干什么呀!」孟絲琪尖叫著想去拉他。那胖子卻像躲瘟疫一樣,
反手就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?!改闼麐尳o老子閉嘴!你想死別拉上我!」胖子跪在地上,
根本不敢抬頭看我,只是把頭死死地磕在地上,聲音帶著哭腔。「小……小的有眼不識泰山!
沖撞了貴人!小的該死!小的該死?。 顾慕疰溩与S著磕頭的動作,
在地上撞得“哐哐”作響。這一幕,太有沖擊力了。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,
對著蔣正陽和孟絲琪指指點點。他們的臉,從剛才的猙獰扭曲,變成了慘白,然后是鐵青,
最后是一種死灰般的絕望。蔣正陽的嘴唇哆嗦著,想說什么,卻一個字也發(fā)不出來。
他眼里的世界觀,似乎在這一刻,被砸得粉碎。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他喃喃自語,
像是瘋魔了一樣。他猛地轉(zhuǎn)頭,死死地抓住身邊同樣呆滯的孟絲琪,像是要把她的骨頭捏碎。
「你說??!你他媽不是說,你跟的這個程總能量很大嗎?!」「你不是說,
他一句話就能讓我平步青云嗎?!」「現(xiàn)在呢??。?!」6他失控地咆哮著。
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瘋狗,把所有的怨氣和羞辱,都發(fā)泄在了身邊的女人身上。
孟絲琪被他吼得一個激靈,也崩潰了。「我怎么知道!
我怎么知道這個賤人會傍上這種大人物!」她一把推開蔣正陽,沖著我的方向哭喊,
「你得意什么!你不就是靠著出賣身體嗎?!你有什么了不起的!」我已經(jīng)坐進了車里。
車窗緩緩升起,隔絕了外面所有的丑態(tài)。聞伯恭敬地問:「小姐,
‘北斗計劃’的最終入圍名單,今晚就會鎖定。蔣正陽的名字……」我看著窗外。蔣正陽,
那個曾經(jīng)讓我心動的男人,此刻正像條喪家之犬一樣,被現(xiàn)實的耳光扇得暈頭轉(zhuǎn)向。
他的自尊,他的野心,他剛剛建立起來的、脆弱不堪的優(yōu)越感,都在這一晚,被我碾得粉碎。
我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,閉上了眼睛。累。不是身體的累,是心累。
像演了一出冗長又乏味的獨角戲,現(xiàn)在,終于可以落幕了。「把他的名字,劃掉?!?/p>
我淡淡地開口,聲音平靜得像一汪深潭。「永久。」「是,小姐?!孤劜l(fā)動了車子。
車子平穩(wěn)地駛離這個是非之地。后視鏡里,孟絲琪的“程哥”還跪在地上瑟瑟發(fā)抖,
蔣正陽則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,像一尊被抽掉了靈魂的雕像。他們的世界,崩塌了。真可憐。
可惜,一點都引不起我的同情?;氐缴巾斍f園,我泡了個澡,換上絲綢睡袍,倒了杯紅酒,
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。聞伯將一份文件遞了上來。「小姐,
這是吳萬山剛剛傳過來的調(diào)查報告?!刮医舆^來,隨意地翻了翻。是關于蔣正陽的。
他拿下那個所謂的“大項目”,根本不是因為他的方案多出色,
而是因為項目背后的一個投資方,是我們岑家?guī)资杲磺榈囊粋€世伯。
是我父親一次和他喝茶時,無意中提了一句,我交了個男朋友,叫蔣正陽,在搞技術。
那位世伯,記住了這個名字。然后,給了他一個機會。我拿著高腳杯的手,微微一頓。呵。
原來,從頭到尾,都不是我在為他鋪路。我只是扮演了一個普通女友,而我真正的家世,
像一張看不見的巨網(wǎng),早就把他包裹其中。他以為的靠自己,他引以為傲的“天命所歸”,
不過是旁人看在我岑家面子上,隨手丟下的一點面包屑。這比我親手策劃的這一切,
還要諷刺。我一口喝光杯里的酒,正要把報告扔進碎紙機。目光卻被報告最后一頁,
一張小小的附圖吸引住了。那是一張老舊的合影。兩個中年男人站在中間,而他們的身后,
站著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。其中一個,是年幼的蔣正陽。而另一個……我猛地坐直了身體。
心臟,在這一刻,驟然收縮。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注釋:“二十二年前,
蔣正陽與其堂兄蔣正楠于舊宅合影。注:蔣正楠七歲時走失,至今下落不明?!碧眯??
蔣正楠?這個名字……我的腦子里“轟”的一聲,炸開了一片空白。
一個被我深埋在記憶最底層的、破碎的畫面,猛地浮現(xiàn)出來——那一年,我五歲。
跟著爺爺去鄉(xiāng)下療養(yǎng),一個瘦弱的小哥哥,每天都來陪我玩,給我摘最好看的野花,
捉最漂亮的蝴蝶。他說,他叫……阿楠。就在我準備離開鄉(xiāng)下的前一天,他來找我,
塞給我一個用狗尾巴草編成的小戒指,他說等他長大了,就來城里娶我。我記得,
他的手腕上,有一塊小小的、月牙形的燙傷疤痕。我的視線,死死地釘在那張照片上,
那個名叫“蔣正楠”的男孩,他舉起的左手手腕上——赫然,
有一塊一模一樣的、月牙形的疤痕。7照片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,像一把燒得通紅的鑰匙,
捅進了我記憶最深處的銹鎖。阿楠……蔣正楠……這兩個名字在我腦海里瘋狂地碰撞,
撞出無數(shù)火星。那不是什么少男少女之間曖昧不清的幻想。那是我五歲那年,
整個夏天唯一的、確鑿無疑的溫暖。
默寡言、會用指甲刮掉野果澀皮、會把受傷的小鳥捧在手心哈氣的小男孩……他不是蔣正陽。
我愛上的,從來就不是蔣正陽。我付出的那七年,像一出巨大的、荒誕的冒名頂替的滑稽戲。
而我,是戲里唯一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傻子。喉嚨里涌上一股無法言說的燥熱,
混雜著惡心和尖銳的刺痛。不是因為被背叛,而是因為我的真心,從一開始就給錯了人,
被一個冒牌貨踩在腳下,碾碎,再輕蔑地吐上一口唾沫。我需要答案。立刻,馬上。「聞伯,
」我的聲音冷靜到我自己都覺得可怕,「動用所有資源,把蔣正陽整個家族的老底,
給我翻個底朝天。我要知道他那個失蹤了二十二年的堂兄蔣正楠,到底是生是死。
如果是死的,我要看到尸骨;如果是活的,掘地三尺,我也要把他給我挖出來!」
聞伯的效率,從來不會讓我失望。但這一次,進程卻出乎意料地緩慢。
蔣正楠就像人間蒸發(fā)了一樣。一個七歲的孩子,
在二十二年前那個監(jiān)控尚未普及的小鎮(zhèn)上走失,如同一滴水匯入大海,杳無音訊。他的父母,
也就是蔣正陽的叔叔嬸嬸,在一次意外中雙雙去世,更讓這件事成了懸案。時間一點點流逝,
焦灼感像螞蟻一樣啃噬著我的耐心。我從一個一心復仇的女人,變成了一個偏執(zhí)的尋人者。
蔣正陽的那些破事,已經(jīng)被我徹底拋到了腦后,變得無足輕重。直到第三天深夜。
聞伯敲開了我的書房門,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激動?!感〗悖芯€索了?!?/p>
他遞給我一份文件。是一份十多年前的社會福利院的接收記錄。記錄上的照片已經(jīng)發(fā)黃模糊,
但依稀可以辨認出是一個瘦弱的男孩。年齡,九歲。特征描述里,寫著“頭部有舊傷,
有失憶癥狀,左手腕有月牙形燙傷疤痕?!苯邮杖耍?/p>
是福利院當?shù)氐囊粚o兒無女的修車工夫婦。文件的最后,是一個地址。
位于這座城市最邊緣的、即將被拆遷的棚戶區(qū)。地址后面,是一個名字:立新汽修。
那一瞬間,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。我盯著那個地址,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。「備車?!?/p>
「小姐,那種地方龍蛇混雜……」聞伯面露憂色。「我一個人去?!刮掖驍嗨?,
語氣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我要親自去看看??纯茨莻€被命運捉弄,
被我錯認了七年的男人,如今,到底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。8立新汽修,與其說是個店,
不如說是個棚子。斑駁的鐵皮頂下,堆滿了廢舊的輪胎和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零件,
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機油和鐵銹味。這就是我的“阿楠”,現(xiàn)在生活的地方。心,
被這股味道嗆得生疼。我換了一身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,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,走了過來。
一個男人正趴在一輛破舊的桑塔納車底下,只露出一雙沾滿油污的腿?!感捃??」
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車底下傳來。「我……」我喉嚨發(fā)緊,「我路過?!?/p>
車底下的人似乎沒再理我。我站在那里,像個不知所措的傻瓜,
腳下黏膩的油污仿佛要把我的鞋子都粘住。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,他從車底下鉆了出來。
他站起身,隨手拿了塊黑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臉。當他轉(zhuǎn)過身,抬起頭的那一刻。
我呼吸一滯。那張臉,和蔣正陽幾乎一模一樣。但又完全不一樣。一樣的五官輪廓,
卻沒有蔣正陽身上那種汲汲營營的精明和被欲望撐大的浮躁。這張臉上,
寫滿了被生活打磨過的疲憊和麻木,眼神像一口枯井,沉寂,幽深,不起波瀾。他看到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