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認識我父親嗎?"
這個問題像一塊冰投入沸水,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。顧沉舟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,比剛才吐血時還要蒼白。
"蘇晴..."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。
我站在病床前,渾身發(fā)抖,手機屏幕還亮著那張我母親與顧遠山的合影。
"回答我。"我的聲音出奇地冷靜,"你娶我之前,知道我父親是誰嗎?"
窗外的雨更大了,雨滴砸在玻璃上發(fā)出噼啪聲響。顧沉舟的呼吸在氧氣面罩下形成一片又一片白霧。
"知道。"他終于開口,閉上了眼睛。
這兩個字像鋒利的刀片,劃開我小心翼翼包裹了兩年的傷疤。我扶住床尾的欄桿才沒有跌倒。
"所以..."我艱難地組織語言,"林妙說的是真的?你父親...和我父親的死有關(guān)?"
顧沉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監(jiān)護儀上的數(shù)字瘋狂跳動。我本能地按下呼叫鈴,卻在護士沖進來的瞬間退到角落。
"血壓太高了!需要立即用藥!"護士匆忙調(diào)整著點滴,"家屬請先出去!"
我麻木地走出病房,靠在走廊冰冷的墻壁上。手機又震動起來,還是那個匿名號碼:「想知道真相嗎?去顧沉舟公寓,書房左邊抽屜?!?/p>
我盯著這條消息,理智告訴我很可能是陷阱,但胸腔里燃燒的疑問驅(qū)使我必須知道答案。
一小時后,我再次站在顧沉舟的公寓門前。老太太看到我時一臉驚訝:"小顧怎么樣了?"
"暫時穩(wěn)定了。"我勉強笑笑,再次借用了備用鑰匙。
推開門,公寓還保持著白天的樣子,那碗泡面已經(jīng)坨了。我徑直走向書房——一個我之前沒仔細看過的小房間。
書房簡潔得近乎簡陋,只有一個小書柜和一張舊書桌。左邊抽屜上了鎖。
我環(huán)顧四周,目光落在書柜上的一個小盒子上——里面放著幾枚回形針。我掰直一枚,憑著大學時林妙教我的方法,幾下就撬開了那個廉價的鎖。
抽屜里只有一個黑色文件夾,封面上用鋼筆寫著"QS",筆跡是顧沉舟的。
翻開第一頁,我的呼吸停滯了——那是我父親的死亡證明復(fù)印件。"交通事故"幾個字被紅筆圈出,旁邊批注"疑點"。
后面是幾十頁的調(diào)查資料:事故現(xiàn)場照片、警方報告、甚至還有肇事司機的背景調(diào)查。顧沉舟的筆記密密麻麻地寫在邊緣:"無剎車痕跡""司機賬戶異常匯款""目擊者改口"...
最令人震驚的是最后一頁——一份銀行流水顯示,在我父親去世前一天,顧遠山的私人賬戶向肇事司機的妻子轉(zhuǎn)賬50萬元。
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發(fā)抖。這不是意外,是謀殺。
文件夾里還有一封信,信封上寫著"致晴晴",是顧沉舟的筆跡。郵戳日期是我們結(jié)婚前一周。
我顫抖著拆開:
「晴晴:
當你看到這封信時,我已經(jīng)知道了關(guān)于你父親的全部真相。我父親犯下的罪,我這輩子都無法彌補。但我發(fā)誓會找出所有證據(jù),讓該負責的人付出代價。
婚禮在即,我每天都在問自己是否有資格成為你的丈夫。如果你看完這些決定離開,我完全理解。所有準備好的聘禮和房產(chǎn)都會轉(zhuǎn)到你名下,作為微薄的補償。
永遠愛你的 沉舟」
信紙上有幾處皺褶,像是被淚水打濕過。我跌坐在椅子上,頭腦一片混亂。
所以,他早就知道。他本可以選擇不接近我,卻還是娶了我;他本可以在婚前坦白,卻選擇隱瞞;他本可以離婚后徹底消失,卻一直暗中守護...
手機突然響起,來電顯示"陳醫(yī)生"。我慌忙接起。
"蘇小姐,顧先生情況不太好。"陳醫(yī)生的聲音很急,"他醒來后情緒激動,現(xiàn)在高燒40度,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"
我的心揪成一團:"我馬上回去。"
掛斷電話,我正要合上文件夾,一張小照片從夾層滑落——是顧沉舟和一個白發(fā)老人的合影,背景是某個墓園。老人坐在輪椅上,面容枯槁,但依然能認出是顧遠山。
照片背面寫著:"父親認罪日,2020.6.12"
這個日期,是我們結(jié)婚后三個月。
......
醫(yī)院走廊的燈光刺得眼睛發(fā)疼。陳醫(yī)生在病房外攔住我:"他剛穩(wěn)定下來,但情緒還很脆弱。"
"我能進去嗎?"
醫(yī)生猶豫了一下:"不要太刺激他。"
顧沉舟躺在病床上,雙眼緊閉,眉頭緊鎖。各種管子連在他身上,監(jiān)護儀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"滴滴"聲。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,發(fā)現(xiàn)他手里攥著什么——是我們蜜月時在圣托里尼拍的合照。
"沉舟..."我輕聲喚道。
他的眼皮顫動了幾下,緩緩睜開。看到我時,灰暗的眼睛亮了一下:"你...回來了..."
"我去了你的公寓。"我直接說道,看著他瞳孔驟縮,"看到了那個文件夾。"
顧沉舟閉上眼睛,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:"對不起..."
"為什么不說?"我的聲音發(fā)抖,"為什么寧可讓我恨你,也不告訴我真相?"
"我...想保護你。"他艱難地說,"那些事...太黑暗了..."
"保護我?"我苦笑,"還是保護你父親的秘密?"
顧沉舟突然掙扎著想要坐起來,引發(fā)一陣劇烈的咳嗽。我下意識扶住他,感受到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在發(fā)抖。
"不是...秘密..."他喘息著說,"父親...已經(jīng)認罪了..."
"什么?"
他指向床頭柜。我拉開抽屜,里面有一個U盤。
"全部...證據(jù)..."他虛弱地說,"兩年前...就提交給檢察院了..."
我插上筆記本電腦查看U盤內(nèi)容——里面是一段視頻和幾份掃描文件。視頻中,輪椅上的顧遠山對著鏡頭坦白了自己策劃"意外"殺害我父親的經(jīng)過,原因是父親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挪用公款的黑幕。
掃描文件則是顧遠山的自首書和檢察院的立案通知書,日期確實是我們結(jié)婚后不久。
"為什么不告訴我?"我再次問道,聲音哽咽。
顧沉舟看著我,眼神清澈而痛苦:"因為...父親第二天就中風了...醫(yī)生說...活不過半年..."他艱難地呼吸著,"我不想...讓你背負仇恨...也不想...用他的死...換取你的原諒..."
我的眼淚砸在床單上。原來他獨自承受了這么多——父親的罪行、我的誤解、自己的病痛...
"那你娶我..."我哽咽著問,"是出于愧疚嗎?"
顧沉舟突然伸出手,用盡全身力氣握住我的手腕:"不。"他的眼神熾熱得幾乎灼人,"我娶你...是因為在咖啡廳第一次見到你時...就愛上了你的笑容..."
我想起我們的初遇——大學旁邊的咖啡館,他西裝革履地來談項目,我被閨蜜放鴿子獨自看書。他"不小心"打翻了我的咖啡,堅持要賠我一杯,結(jié)果兩人聊到打烊...
"后來...知道你的身份后..."他繼續(xù)說,"我?guī)缀醣罎?..但已經(jīng)...無法不愛你了..."
監(jiān)護儀突然發(fā)出尖銳的警報聲。醫(yī)護人員沖進來,把我推到一邊?;靵y中,我看到顧沉舟還在努力朝我的方向伸手,嘴唇蠕動著說什么。
口型是:"對不起。"
......
凌晨三點,醫(yī)院走廊空無一人。我蜷縮在等候區(qū)的椅子上,反復(fù)看著U盤里的內(nèi)容。
除了顧遠山的認罪視頻,還有一個文件夾記錄著顧沉舟這些年暗中做的事:為肇事司機家屬提供法律援助、資助我父親生前工作的福利院、甚至匿名支付我母親的醫(yī)療費...
最新的一份文件是上個月的,標題為"陽光計劃"——詳細記錄了他如何通過離岸公司投資我的直播事業(yè),同時確保我不會發(fā)現(xiàn)資金來源。最后一頁寫著:"即使我走了,這些安排也能確保晴晴未來五年的發(fā)展無憂。"
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。這個傻子,到死都在為我鋪路。
"蘇小姐?"
我抬頭,看到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面前。他穿著皺巴巴的西裝,手里拿著公文包。
"我是周助理,顧總的...前助理。"他尷尬地自我介紹,"聽說顧總病倒了,我來送些文件。"
我擦了擦眼淚:"他現(xiàn)在在ICU,暫時不能見人。"
"沒關(guān)系,這些是給您看的。"周助理遞給我一個密封袋,"顧總兩年前就交代過,如果有一天您問起您父親的事,就把這個交給您。"
密封袋里是一份公證過的遺囑和幾把鑰匙。遺囑寫明,顧沉舟名下所有財產(chǎn)——包括幾處我從未聽說過的房產(chǎn)和投資——全部留給我。日期是我們離婚前一天。
"他...一直這樣嗎?"我苦笑著問,"什么都自己扛?"
周助理猶豫了一下:"蘇小姐,我跟了顧總十年。他確診癌癥那天,第一反應(yīng)不是治療,而是如何確保您離婚后生活無憂。"頓了頓,"后來醫(yī)生說有萬分之一的自愈可能,他就拼命工作賺錢,說要給您攢夠'嫁妝',即使...您將來嫁給別人。"
我的眼淚再次決堤。那個雨夜他說的"你什么都沒有,除了我",原來是這個意思——他以為那是他最后能給我的東西。
"對了..."周助理突然想起什么,"顧總最近在查一件事,關(guān)于您朋友林妙的。"
我立刻警覺起來:"什么事?"
"他發(fā)現(xiàn)林妙與一個叫'TruthSeeker'的賬號有聯(lián)系,這個賬號最近一直在網(wǎng)上散布你們的負面消息。"周助理壓低聲音,"更奇怪的是,這個賬號的IP地址追蹤到了..."
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。是我的經(jīng)紀人。
"蘇晴!出大事了!"她聲音尖銳,"有人把你和顧沉舟在病房的對話錄音了!現(xiàn)在全網(wǎng)都在傳你父親是被他父親害死的!"
我如墜冰窟:"什么?"
"熱搜已經(jīng)爆了!標題是'頂流主播蘇晴婚姻真相:殺父仇人之子的贖罪'!"
我手忙腳亂地打開社交媒體,第一條推送就是那段錄音——我質(zhì)問顧沉舟"你娶我是為了贖罪嗎",他的回答被惡意剪輯得支離破碎。
評論區(qū)一片嘩然:
【臥槽!比電視劇還狗血!】
【所以顧總是為了贖罪才娶她的?】
【細思極恐,現(xiàn)在破產(chǎn)了又來糾纏】
"蘇小姐?"周助理擔憂地看著我,"您還好嗎?"
我搖搖頭,突然想到什么:"你剛才說,那個賬號的IP地址追蹤到了哪里?"
"顧氏集團舊址。"周助理神色凝重,"確切地說,是林妙姑父曾經(jīng)的辦公室。"
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我腦海中成形:"林妙的姑父...是不是就是當年和我父親一起工作的那個合伙人?"
周助理點頭:"是的,叫林志明。當年'自殺'后,他的辦公室一直保持原樣,因為產(chǎn)權(quán)糾紛..."
我的手機又響了,這次是醫(yī)院號碼。
"蘇小姐!"護士的聲音充滿驚恐,"有人闖進ICU要拍顧先生!保安攔住了,但他現(xiàn)在情況很不穩(wěn)定!"
我顧不上多問,抓起包就往ICU跑。走廊盡頭,幾個保安正攔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,那人手里拿著相機。
"就是他!"護士指著我身后大喊,"他剛才假裝家屬想混進去!"
男人看到我,突然咧嘴一笑:"蘇小姐,觀眾們都很關(guān)心你和殺父仇人兒子的愛情故事呢!"
我渾身發(fā)冷:"你是誰?"
"TruthSeeker,真相追尋者。"他夸張地鞠了一躬,"順便說,林小姐讓我代她問好。"
保安制服了他,但傷害已經(jīng)造成。ICU里,顧沉舟的監(jiān)護儀瘋狂報警,醫(yī)生護士圍著他緊急施救。
隔著玻璃,我看到他痛苦地掙扎著,嘴唇蠕動著似乎在喊什么。一個護士回頭看了我一眼,猶豫片刻,走出來。
"蘇小姐,顧先生一直在說'不是贖罪'..."她困惑地問,"這是什么意思?"
我的眼淚奪眶而出。即使在這種時候,他還在乎我的誤解。
"能讓我進去嗎?就一分鐘。"我哀求道。
醫(yī)生看了看情況,終于點頭:"只能一分鐘。"
穿著隔離服走進ICU,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得讓人流淚。我握住顧沉舟滾燙的手,俯身在他耳邊說:
"我知道了,不是贖罪。"我的淚水滴在他臉上,"我相信你,沉舟。所以求你...別放棄..."
他的手指微弱地動了動,勾住我的小指,像我們戀愛時常做的那樣。
監(jiān)護儀上的心跳曲線稍稍平穩(wěn)了一些。
(第5章完,約4000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