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住校時，我周末留守寢室聽見對面居民區(qū)徹夜哭喪。害怕得給閨蜜陳雨發(fā)短信吐槽倒霉，
她卻打來電話：“知道他們在哭誰嗎？”“嘿嘿嘿…他們在哭我呢?！蔽覈樀萌拥羰謾C，
后半夜迷糊間看見她站在衣柜前翻找衣服?！皫c衣服好上路?！彼^也不抬，
“為什么掛我電話？害我專門跑一趟?！鞭D(zhuǎn)寢后我總感覺她和我頭對頭睡，
在耳邊呢喃：“他們都哭了，你為什么不哭？”寢室里最后一點嘈雜的聲響也終于消失了。
張婷夸張地拉長音調(diào)說著“回家啦——”，用力把背包甩上肩頭，
拉鏈上掛著的毛絨小熊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。李娜緊隨其后，腳步輕快，
馬尾辮幾乎要甩起來，嘴里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流行歌。沉重的木門在她們身后“哐當”一聲撞上，
門軸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呻吟，旋即又被彈開一條縫，走廊里昏黃的光線像一條瀕死的蛇，
虛弱地爬進來，橫在地面中央。最后是班長，她總是最穩(wěn)重的那個，
仔仔細細檢查了窗臺的花盆是否放穩(wěn)，又彎腰把門后踢歪的暖水瓶扶正，才輕輕帶上門，
隔絕了外面殘留的腳步聲和笑語?！白吡税?，林晚，”她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，有點悶，
“一個人，鎖好門。”“知道了?！绷滞響艘宦暎曇舨淮?，確保對方能聽見就行。瞬間，
巨大的、粘稠的寂靜轟然落下，嚴嚴實實地包裹住這間六人寢室。
空氣里漂浮著熟悉的混合氣味：殘留的洗發(fā)水甜香，沒吃完的半個蘋果悄然氧化散發(fā)的微酸，
還有角落里積壓的灰塵味道。窗外的天光正被墨汁般的夜色迅速吞噬，
對面那棟老舊的居民樓，像一塊巨大的、沉默的墓碑，輪廓在漸深的灰藍里模糊不清，
只有零星幾個窗口透出昏黃微弱的光。林晚沒有開燈。她坐在自己靠窗的下鋪，背脊僵硬，
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黑暗。她來自沁陽下面的村子，
是這間寢室里唯一一個“鄉(xiāng)下”來的。周末只放一天假，回家太折騰，路費也舍不得。
她習慣了這種留守，但每次人去樓空后的寂靜，總像冰冷的潮水，一點點漫過腳踝，
帶來揮之不去的涼意和孤立感。她甩甩頭，像是要甩掉那些無謂的情緒，起身走到門邊。
門鎖是老式的黃銅彈子鎖，鎖舌轉(zhuǎn)動時發(fā)出干澀的“咔噠”聲，
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突兀。這聲響似乎也鎖住了外面世界的一切生氣。簡單地洗漱，
冰冷的自來水激得皮膚一緊。她爬回自己的床鋪，放下蚊帳。蚊帳是白色的尼龍紗，
邊緣有些泛黃發(fā)硬，像一層薄薄的、脆弱的繭殼。她把自己縮進去，拉高薄被蓋到下巴，
只露出一雙眼睛，警惕地掃視著黑暗的房間。月光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擠進來，
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帶，灰塵在光柱里無聲地沉浮。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半小時，
也許一小時。一種細微的、壓抑的嗚咽聲，如同初春冰面下第一道危險的裂痕，
毫無預兆地撕破了夜晚的寂靜。它從對面那棟黑黢黢的居民樓方向飄過來，起初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
像被風吹散的柳絮，很快就連成一片，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響亮。那不是一個人的悲慟，
是許多個喉嚨里發(fā)出的混雜著絕望、嘶啞、無休無止的嚎哭。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，
撞擊著墻壁，鉆進耳朵深處，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穿透力。哭喪。
林晚猛地攥緊了被子邊緣，指關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沁陽老家的規(guī)矩，人走了，
得哭夠七天七夜，把魂兒安安穩(wěn)穩(wěn)送走。這聲音她太熟悉了，刻在骨子里的那種熟悉。
只是此刻，它不再是記憶里遙遠模糊的背景音，而是近在咫尺的、洶涌的悲傷洪流，
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意，將她獨自一人圍困在這狹小的空間里。恐懼像無數(shù)冰冷的針尖，
密密麻麻地刺進皮膚。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，咚咚作響。她下意識地縮得更緊，
幾乎要把自己嵌進墻壁里。那哭聲沒有停歇的跡象，反而愈演愈烈，
夾雜著一種金屬敲擊盆底的單調(diào)“哐啷”聲，一下，又一下，空洞地回蕩在夜空里，
像是某種不祥的節(jié)拍器。黑暗和哭聲像兩只看不見的手，扼住了她的呼吸。她需要一點聲音，
一點活人的氣息，哪怕只是一點點，來對抗這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恐懼。
手指顫抖著摸到枕邊的手機，冰涼的金屬外殼帶來一絲奇異的慰藉。屏幕幽幽亮起，
藍光照亮了她蒼白的臉。通訊錄里，陳雨的名字排在很前面。她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開短信，
手指因為僵硬而笨拙地敲擊著小小的按鍵：【真倒霉，就我一個人在寢室，對面還在哭喪，
吵死了，瘆得慌?！慷绦虐l(fā)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響亮。
林晚像扔掉燙手山芋一樣把手機丟在枕頭邊，長長地、無聲地吁了口氣，
仿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。她把臉埋進枕頭，試圖屏蔽掉那無孔不入的哭聲，
只希望陳雨那家伙別又咋咋呼呼地打過來。偏偏事與愿違。幾乎是短信剛發(fā)出去不到一分鐘，
枕邊的手機驟然爆發(fā)出刺耳的、高亢的鈴聲，屏幕瘋狂閃爍，來電顯示的名字正是“陳雨”。
那亮光和鈴聲在死寂的黑暗里簡直像一顆炸開的閃光彈。林晚嚇得渾身一激靈，
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。她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，指尖冰冷，按了好幾次才接通電話。
“喂？”她的聲音又干又澀，帶著明顯的顫抖。電話那頭傳來的背景音極其嘈雜混亂，
像是一鍋煮沸的滾水。有尖銳的、撕心裂肺的女聲在哭嚎，有男人沉悶的嗚咽，
有桌椅碰撞的哐當聲，還有人用方言急促地喊著什么，亂糟糟地攪在一起，沖擊著耳膜。
這聲音，分明就是對面居民樓里那場盛大而凄厲的哭喪現(xiàn)場！“喂？林晚？
”陳雨的聲音穿透那片混亂傳了過來，異常清晰，甚至帶著一絲…奇異的平靜。
她的聲音沒有平日里的清脆飛揚，反而有點低沉，還有點飄忽，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。
“嗯…是我?！绷滞砥D難地咽了口唾沫，喉嚨發(fā)緊，“你…你那邊怎么這么吵？”“哦，
”陳雨應了一聲，背景里的哭嚎聲似乎瞬間又被放大了幾分，“你說哭喪?。渴峭Τ车?。
”她的語調(diào)平平的，聽不出什么情緒。林晚只覺得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，
一股寒氣順著脊椎往上爬。“對…對啊，一直在哭，哭得人心里發(fā)毛。
”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。然后，陳雨突然“嘿嘿”笑了起來。那笑聲很輕，很短促，
卻像一把冰錐，猛地扎進林晚的耳膜，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感。緊接著，
笑聲又突兀地變調(diào)了，變成了一種介于哭和笑之間的、扭曲的嗚咽聲，嗚嗚咽咽，
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?！昂俸佟彼中α艘宦?，那嗚咽聲還在喉嚨里打著轉(zhuǎn)，
“知道…嘿嘿…知道他們在哭誰嗎？”林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，
握著手機的手抖得厲害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她只能僵硬地聽著。陳雨的聲音陡然壓低，
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近乎耳語般的親昵，
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林晚的神經(jīng)上：“嘿嘿嘿…他們在哭我呢?！薄拔恕贝竽X一片空白。
極致的恐懼瞬間攫取了林晚所有的意識。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，
只聽到“啪嗒”一聲悶響，手機已經(jīng)從她汗?jié)癖涞氖掷锘摚刂氐厮ぴ诖蹭伾希?/p>
屏幕朝下。那詭異的聲音被隔絕了，但陳雨最后那句話，像一條冰冷的毒蛇，
死死地纏住了她的心臟，越收越緊。她像一尊被凍僵的雕像，直挺挺地坐在黑暗里，
眼睛死死盯著摔在被子上的手機，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怪物。
對面居民樓的哭嚎聲似乎更加凄厲了，穿透墻壁，鉆進骨頭縫里。
每一次“哐啷”的敲擊聲都像敲在她的天靈蓋上。她不敢去碰那手機，
仿佛它已經(jīng)沾染上了不祥的氣息。時間失去了意義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。
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，黏膩地貼在背上。她只能僵硬地維持著那個姿勢，
耳朵竭力捕捉著寢室里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——水管里隱約的水流聲？
還是老鼠在墻角的窸窣？或者……是別的什么？腦子里不受控制地翻騰著陳雨最后那句話，
那詭異的笑和哭混合的聲音，還有那嘈雜混亂的背景……陳雨怎么會知道對面在哭喪？
她家明明在縣城的另一端！那背景音……怎么會和對面一模一樣？
那句“在哭我呢”……像冰冷的針，反復刺穿著林晚脆弱的神經(jīng)。她猛地打了個寒顫，
目光驚恐地掃向陳雨的空床鋪。就在她床位的正對面，中間隔著窄窄的過道。黑暗中，
那張床只剩下光禿禿的木板，上面隨意堆著一點雜物，像一個空洞的、等待吞噬什么的傷口。
平時堆滿書本雜物的桌面，此刻也空空蕩蕩，月光落在那片空地上，慘白慘白。
林晚強迫自己移開視線，死死地閉上眼。不能看，不能想。她把頭埋進膝蓋，
雙手緊緊捂住耳朵，試圖將那可怕的哭喪聲和陳雨的聲音都隔絕在外。但聲音仿佛有生命，
從指縫里、從骨頭里鉆進來，帶著冰冷的惡意。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是恐懼耗盡了力氣，
也許是那持續(xù)不斷的哭嚎聲本身帶著一種詭異的催眠力量，
緊繃到極限的神經(jīng)像一根過度拉伸的弦，終于“嘣”地一聲，斷了。
沉重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，淹沒了尖銳的恐懼。林晚的意識開始模糊、下沉，
墜入一種半昏半醒、渾渾噩噩的狀態(tài)。身體依舊僵硬地坐著，頭卻一點一點地往下垂，
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。窗外透進來的那點微弱月光，在她視野里變成模糊晃動的光斑。
對面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也漸漸遠去，變得飄渺，成了背景里嗡嗡作響的白噪音。
就在這種意識懸浮、將沉未沉的混沌邊緣，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摩擦聲，如同冰冷的鋼針，
猛地刺穿了她的昏沉?！案O窸窣窣…吱呀…”聲音的來源很近，
就在寢室中央靠墻的位置——那是陳雨的衣柜！林晚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，
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，撞得胸腔生疼。昏沉的睡意瞬間被極致的驚悚驅(qū)散得干干凈凈，
大腦一片冰冷的清明。她猛地睜開眼，瞳孔在黑暗中急劇放大。借著窗外滲進來的慘淡月光，
她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，正背對著她，站在陳雨的衣柜前！那身影不高，
穿著……好像是陳雨平時最喜歡的那件米白色的連帽衛(wèi)衣！身影的動作有些僵硬，
正一下一下地拉開衣柜的門，發(fā)出“吱呀”的摩擦聲，然后伸手在里面翻找著，
布料摩擦發(fā)出持續(xù)的“窸窸窣窣”聲。極度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，死死扼住了林晚的喉嚨，
讓她無法呼吸，無法動彈，更無法發(fā)出任何聲音。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，
又瞬間凍結在那里。她想尖叫，喉嚨里卻只發(fā)出“嗬嗬”的、像破風箱一樣的氣音。是夢嗎？
一定是夢！她拼命地告訴自己，一定是被嚇糊涂了產(chǎn)生的幻覺！就在這時，
那翻找的身影似乎感覺到了背后的注視，動作頓了一下。林晚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，
頭皮一陣發(fā)麻。她幾乎是憑著一種瀕死的本能，用盡全身力氣，
才從僵硬的喉嚨里擠出幾個沙啞破碎的字，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：“……誰…誰??？
”問完這句話的瞬間，她徹底清醒了。巨大的恐懼感如同冰水兜頭澆下，
讓她瞬間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！她死死咬住下唇，幾乎要咬出血來，
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后悔而劇烈地顫抖起來。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，停止了翻找的動作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。然后，那身影緩緩地，
用一種極其平常的、甚至還帶著點抱怨的口吻開了口，聲音不高，
卻清晰地傳入林晚的耳朵：“沒事，你睡吧?！蹦锹曇簟顷愑甑?！但又和平時不太一樣，
有點悶，有點飄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，又像是隔著一層水。身影繼續(xù)翻找著，
動作恢復了之前的僵硬，從衣柜里扯出一件衣服，隨意地搭在手臂上?！拔?guī)c衣服，
”陳雨的聲音繼續(xù)響起，平平淡淡的，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，“好上路。
”“上路”兩個字像兩把冰錐，狠狠扎進林晚的心臟。她連顫抖都忘記了，
整個人僵成了一塊冰，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，死死盯著那個背影。突然，
那翻找的動作再次停住了。背對著她的身影，頭微微動了動，似乎想轉(zhuǎn)過來，
但最終只是保持著那個低頭的姿勢。接著，那個屬于陳雨的、帶著點飄忽的聲音，
用一種慢悠悠的、帶著明顯疑惑和不悅的語氣，
清晰地問道：“你……”“……為什么掛我電話呢？”林晚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??！
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，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！那聲音停頓了一下，似乎在思考，
隨即帶上了一種無可奈何的、甚至有點委屈的意味，
清晰地、一字一頓地補充道：“害得我……”“……專門跑一趟。”話音落下的瞬間，
那背對著她的身影，終于緩緩地、極其僵硬地，開始轉(zhuǎn)動身體！“啊——?。?！
”積壓到頂點的恐懼如同被點燃的炸藥，轟然爆發(fā)！林晚再也無法控制，
一聲凄厲到變調(diào)的尖叫沖破喉嚨，在死寂的寢室里炸響！這聲音充滿了純粹的、瀕死的驚駭，
甚至蓋過了窗外那持續(xù)不斷的哭喪聲。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只剩下逃生的本能。
身體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力量，手腳并用地從床鋪上滾下來，
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渾然不覺。她像一只被滾水燙到的貓，
連滾帶爬地撲向?qū)嬍议T的方向。黑暗中，她撞倒了椅子，踢翻了地上的臉盆，
發(fā)出“哐啷啷”一陣刺耳的巨響。手指哆嗦著摸到冰冷的門鎖，用力擰動，拉開！
冰冷的夜風猛地灌進來，帶著外面世界潮濕的氣息。她一頭沖進空曠黑暗的走廊，
拖鞋跑丟了一只也顧不上了，赤著的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，發(fā)出“啪嗒啪嗒”的聲響。
走廊兩側是無數(shù)緊閉的寢室門，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。只有盡頭樓梯口那盞昏黃的聲控燈，
因為她的腳步聲而驟然亮起，投下一圈微弱的光暈，仿佛地獄出口的指引。
她頭也不回地沖向那點光亮，身后，寢室的門在她沖出去后，在夜風的吹拂下，
發(fā)出悠長而沉重的“吱呀——”聲，緩緩地、緩緩地合攏，最終“咔噠”一聲輕響，
隔絕了門內(nèi)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。林晚一直沖到樓下宿管的值班室門口。
那扇小窗里還透出一點燈光，像黑暗海洋里唯一的浮木。她幾乎是撲在冰冷的鐵門上，
用盡全身力氣拍打，嘶啞的哭聲和不成調(diào)的求救聲混在一起，在空曠寂靜的宿舍樓底層回蕩。
“救命！開門！開門啊！”鐵門被她拍得哐哐作響，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。好一會兒，
里面才傳來踢踢踏踏的拖鞋聲，接著是門鎖轉(zhuǎn)動的聲音。
宿管王阿姨那張帶著濃濃睡意和不耐煩的胖臉出現(xiàn)在打開的門縫里，頭發(fā)蓬亂，
身上裹著一件舊棉襖?！按蟀胍沟墓斫惺裁?？！”王阿姨揉著眼睛，語氣惡劣，“幾點了？
讓不讓人睡覺了？”“阿…阿姨…”林晚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，牙齒咯咯打顫，
眼淚鼻涕糊了一臉，“我們寢室…有…有人！陳雨…陳雨在里面！她…她回來了！
她真的回來了！”她語無倫次，手指死死抓著門框，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王阿姨皺著眉，
像看瘋子一樣上下打量著林晚狼狽的樣子：“陳雨？306那個？胡扯八道什么！
”她打了個哈欠，語氣更加不耐煩，“她家下午剛打來電話請假，說人沒了！出車禍！
你這孩子是不是睡懵了做噩夢？”“人沒了”三個字像重錘砸在林晚心上，讓她一陣眩暈。
車禍？請假？下午？
到的……聽到的……那個翻衣柜的……那個說話的……極致的恐懼瞬間被巨大的荒謬感淹沒，
她張著嘴，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，只有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。
王阿姨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，又罵了一句“神經(jīng)病”，
沒好氣地“砰”一聲關上了值班室的門。門內(nèi)傳來她鎖門和嘟囔著“晦氣”的聲音。
走廊里徹底陷入死寂和黑暗。聲控燈因為久無動靜而熄滅。林晚像被抽掉了骨頭，
順著冰冷的鐵門滑坐到地上，赤著的腳踩在更冰冷的水泥地上。她抱著膝蓋，
把臉深深埋進去，無聲地、劇烈地顫抖著。宿管的話非但沒有帶來安慰，
反而像一把冰冷的鑰匙，打開了一個更加恐怖而無法理解的黑洞。下午人沒了？
那半夜……在寢室里和她說話的……是什么？時間失去了概念。
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，
直到窗外深沉的墨藍色天空開始透出一絲極其微弱、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。
那灰白色像稀釋的牛奶，緩慢地浸潤著黑夜，宣告著漫長噩夢的終結。
樓下開始有了細微的動靜，早起去食堂或教室的學生壓低的說話聲，鑰匙串的叮當聲，
鐵門開合的吱呀聲……這些屬于活人的聲響，如同救命的氧氣，
一點點注入林晚幾乎窒息的肺腑。僵硬冰冷的四肢終于找回了一絲知覺。她扶著冰冷的墻壁，
極其緩慢地站起來。雙腿麻木得幾乎失去知覺，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。
她不敢回頭去看那條通往三樓寢室的幽深樓梯，只是憑借著本能，拖著沉重的身體，
挪向宿舍樓的大門。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濕氣撲面而來，她貪婪地深吸了一口，
仿佛重獲新生。她沒有回306。接下來的兩天周末，林晚像個孤魂野鬼。白天，
她把自己扔在嘈雜喧鬧的圖書館角落，周圍都是埋頭看書或低聲交談的學生，
人聲和翻書聲構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。她強迫自己盯著攤開的書本，眼睛一眨不眨，
試圖讓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滿視野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