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縫之下，并非預(yù)想中的熔巖與黑暗。
那是一個巨大的地底空洞，寂靜得可怕。
之前那震動心臟的搏動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死一般的沉寂。
空洞的正中央，一片直徑百米的圓形空地，被一圈幽幽的能量光罩籠罩。
光罩之內(nèi)，一株植物孤獨地立著。
它不足半人高，通體呈現(xiàn)出一種半透明的晶瑩質(zhì)感，卻早已枯黃。
枝干萎縮，葉片凋零，散發(fā)著瀕死的衰敗氣息。
在看到那株樹苗的瞬間，林默體內(nèi)的【萬物低語】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洪流徹底沖垮。
那不是聲音。
是意識。
是跨越了億萬年時光的，浩瀚而極致的悲愴。
仿佛整個世界的哀鳴都凝聚于此，在他的靈魂深處炸開。
林默的身體劇烈一晃，單膝跪地，手掌撐住了龜裂的地面。
他張開嘴，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響，胸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。
雷烈的情況同樣糟糕。
他沒有林默那種直觀的意識沖擊，卻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壓制。
那是生命面對其本源時的巨大敬畏。
一股窒息般的悲傷扼住了他的喉嚨，讓他邁不動腳步。
“那……是什么東西？”
雷烈艱澀地擠出幾個字。
林默沒有回答。
他被那股悲愴的意識牽引著，仿佛一個提線木偶，踉蹌著站起身，一步步走向那個光罩。
他的雙眼依舊空洞，完全被那股來自靈魂的呼喚所支配。
“林默！站??！”
雷烈嘶吼著，本能地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。
“別過去！”
林默充耳不聞。
他走到了光罩的邊緣，伸出了顫抖的手。
雷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就在林默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光罩的剎那，那層薄薄的光幕，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石子，蕩開一圈無聲的漣漪。
光幕沒有阻攔，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，將林默的身體輕輕地、溫柔地吸了進(jìn)去。
“林默！”
雷烈目眥欲裂，怒吼著沖了上去。
他舉起手中的武器，用盡全力砸向那層光罩。
砰！
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力量猛然反彈回來。
雷烈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，倒飛出去十幾米，重重摔在地上，喉頭一甜，噴出一口血。
“媽的！”
他掙扎著爬起來，再次沖向光罩，用拳頭，用身體，瘋狂地撞擊著那層看不見的壁壘。
每一次撞擊，都只換來更沉重的反震。
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林默的身影被那柔和的光芒徹底吞噬，焦急與無力感幾乎要將他逼瘋。
這種渺小，比面對任何怪物時都要來得強烈。
光罩內(nèi)。
林默站在了那株枯黃的晶瑩樹苗面前。
他能感受到它的虛弱，它的痛苦，它的孤獨。
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，指尖輕柔地、帶著無限憐惜地，觸碰上了那冰冷而枯敗的樹干。
一個聲音，在他腦海中響起。
那聲音無比虛弱，像個即將消散的稚嫩孩童，卻又帶著穿越萬古的滄桑。
“終于…等到了…”
“能‘傾聽’的孩子…”
伴隨著這聲嘆息，無數(shù)破碎的畫面，如同決堤的洪水，涌入林默的腦海。
他看到一棵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樹，它的根系扎根于虛空，枝干撐起了一整個世界的蒼穹。
億萬生靈在它的庇護(hù)下繁衍生息，那是世界最輝煌的紀(jì)元。
畫面一轉(zhuǎn)。
無盡的黑暗從世界的邊緣涌來，那是一種純粹的“無”，一種吞噬一切概念的腐蝕。
巨樹開始凋零，世界開始崩塌。
他感受到了巨樹億萬年來守護(hù)世界的職責(zé)，也感受到了如今被黑暗一點點侵蝕，生機被寸寸剝離的無盡痛苦。
那種感覺，比凌遲還要殘忍千萬倍。
林默的身體劇烈顫抖，冷汗浸透了全身，他仿佛親身經(jīng)歷著這場漫長的死亡。
“我的孩子…”
那個聲音再次響起，帶著一絲欣慰。
“你的血脈…我感受到了…與我同源的波動…”
“萬古以來，你是唯一一個…能穿過‘隔絕’，與我溝通的存在?！?/p>
林幕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，自己身體里流淌的，不僅僅是異能，更是一種古老而特殊的傳承。
一種被選中的宿命感，在他的心中悄然萌芽。
“我并非自然枯萎。”
幼苗的意識艱難地傳遞著絕望的真相。
“一種來自深淵的力量，在吞噬我，吞噬這個世界的一切?！?/p>
“它的名字，叫‘虛無腐蝕’?！?/p>
林默的腦海中，清晰地浮現(xiàn)出一團(tuán)蠕動的、不可名狀的黑色物質(zhì)，它所到之處，一切物質(zhì)、能量、甚至空間本身，都在消解，歸于虛無。
“我曾是這個世界的支柱，如今，只剩下這最后一絲意識，等待著終結(jié)。”
“當(dāng)這絲意識也消散時，世界將失去最后的屏障，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?！?/p>
一幅恐怖的未來圖景展現(xiàn)在林默眼前。
天空崩裂，大地沉淪，所有生命都在無聲中化為塵埃，整個世界變成一個冰冷、死寂、空無一物的墓場。
“不…”
林默的喉嚨里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。
“你的體內(nèi)…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…”
“那股‘生機’…與‘虛無腐蝕’截然不同…那是唯一…唯一能阻止它的希望…”
幼苗的意識變得急切起來，帶著最后的懇求。
“救救我…不…是救救這個世界…”
“請你…幫助我…”
巨大的責(zé)任，如同整個世界的重量，轟然壓在了林默的肩頭。
他終于明白，自己被吸引到這里，不是為了尋找什么力量，而是被一個瀕死的世界，發(fā)出的最后一聲求救。
“我該怎么做？”
林默在心中回應(yīng)。
“我的力量，已經(jīng)走到了盡頭?！?/p>
幼苗的樹干中央，一點微光亮起。
那是一顆菱形的、布滿裂紋的古老生命結(jié)晶，它散發(fā)出的光芒，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。
“這是我最后的力量源泉?！?/p>
“將它…融入你的身體…你才能獲得對抗‘虛無腐死’的初步力量?！?/p>
“但是…這個過程…你的身體可能會無法承受這股力量…與我一同…灰飛煙滅…”
“時間…不多了…”
光罩之外，雷烈已經(jīng)停止了徒勞的攻擊。
他焦躁地來回踱步，雙眼死死盯著光罩里林默一動不動的身影。
他能感覺到，林默正在經(jīng)歷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蛻變。
那棵詭異的樹，與林默之間神秘的聯(lián)系，讓他內(nèi)心既擔(dān)憂，又有一絲無法抑制的興奮。
他預(yù)感到，林默的未來，將走向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。
可那條路，必然充滿了無法想象的危險。
光罩內(nèi)。
林默看著眼前那顆即將消散的生命結(jié)晶。
他想到了大奎，想到了“老鼠”，想到了所有犧牲的戰(zhàn)友。
他想到了自己一直以來背負(fù)的責(zé)任與贖罪。
退縮嗎？
在這里看著這最后的希望熄滅，然后等待整個世界一起毀滅？
不。
他眼中的迷茫與痛苦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堅毅。
這是他能力的證明。
這是他必須承擔(dān)的責(zé)任。
他緩緩伸出手，毅然決然地，觸碰向那顆散發(fā)著微弱光芒的古老生命結(jié)晶。
就在他指尖觸碰到結(jié)晶的瞬間！
嗡——！
整株晶瑩的幼苗，爆發(fā)出此生最璀璨的光芒！
那光芒刺眼奪目，卻又在瞬間收斂。
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，與一股磅礴如海的生命洪流，同時涌入林默的身體！
他的身體像一張被拉滿的弓，每一寸肌肉，每一根骨骼，都在劇烈顫抖。
幼苗最后的聲音，帶著無盡的期盼與解脫，在他腦海中回響。
“孩子，它…正在蘇醒…”
“帶著我的希望，去找到‘世界之心’……”
話音未落。
所有的光芒驟然消失。
那株晶瑩的幼苗，在光芒中化作了最細(xì)膩的粉塵，徹底消散。
籠罩著它的光罩，也隨之破碎。
林默的身體一軟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林默！”
雷烈一個箭步?jīng)_上前，及時抱住了他。
他看到林默雙眼緊閉，臉色蒼白如紙，但詭異的是，他的皮膚之下，隱隱有微弱的綠色光芒在流轉(zhuǎn)。
就在此時，雷烈震驚地發(fā)現(xiàn)。
在他們腳下，這片死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枯萎大地上。
一株纖細(xì)的、翠綠的嫩芽，正破開龜裂的土壤，頑強地鉆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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