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白色的甜香煙氣如同粘稠的毒液,瘋狂地涌入狹小的丙字七號房。香氣無孔不入,滲透皮膚,鉆入骨髓,直抵靈魂深處。陳默的意識在香氣的狂潮中劇烈搖晃,如同暴風(fēng)雨中的一葉扁舟。
舌尖的劇痛和血腥味早已被淹沒。腦海中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、轎夫跪拜帶來的精神污染、幽冥瞳的灼痛……所有痛苦和恐懼,都被一股難以言喻的、溫暖的、令人沉溺的虛幻安寧感所取代。那安寧感的核心,是對門外那碗“粥”的極致渴望!
好香……好餓……開門……喝掉它……一切就都好了……
誘惑的低語變成了靈魂唯一的指令。陳默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焦距,暗紫色的幽光被一片迷蒙的灰白所覆蓋。他的身體不再顫抖,反而呈現(xiàn)出一種詭異的平靜。那只伸向門栓的手,動作變得穩(wěn)定而堅(jiān)決,指尖離冰冷的銅制門栓只有毫厘之差!
門外的老掌柜,帽檐下陰影籠罩的嘴角,似乎勾起了一絲殘忍而得意的弧度。他能感覺到門內(nèi)那個(gè)特殊“食材”的抵抗正在崩潰。那雙能看破虛妄的眼睛……很快就要成為客棧灶房里最珍貴的調(diào)料了!
就在陳默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門栓的瞬間——
嗡!
一股冰冷、尖銳、如同萬載玄冰般的刺痛感,毫無征兆地從他左手手腕處猛地爆發(fā)!瞬間撕裂了那虛幻的安寧感,狠狠扎進(jìn)他幾乎沉淪的意識深處!
是那個(gè)“怨骨爪”陰器!
它一直被陳默隨意塞在背包里,放在床邊。此刻,在這極致的怨念誘惑和精神沖擊下,這件由橫死之人指骨煉制的陰器,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,竟然自行震動起來!一股更加純粹、更加暴戾、充滿了無盡痛苦和詛咒的怨念洪流,如同決堤的冰河,順著陳默接觸背包的手腕,瘋狂地反向沖入他的體內(nèi)!
“呃啊——!”
陳默發(fā)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!這股來自陰器的怨念洪流,與他體內(nèi)被粥香勾起的虛幻渴望,如同冰火相遇,瞬間在他靈魂深處引發(fā)了劇烈的沖突和爆炸!
兩股同樣強(qiáng)大、卻性質(zhì)截然相反的負(fù)面力量在他體內(nèi)瘋狂撕扯!一邊是沉淪的誘惑,一邊是毀滅的痛苦!極致的反差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劇痛,但也像一盆摻著冰碴的冷水,將他從沉溺的邊緣硬生生澆醒!
陳默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!迷蒙的灰白被劇烈的痛苦和一絲重新燃起的驚駭所取代!他猛地縮回幾乎觸碰到門栓的手,踉蹌著后退兩步,撞在冰冷的墻壁上,大口喘息,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!
“嗬?!”門外傳來老掌柜一聲極其意外的、帶著惱怒的嘶聲。顯然,他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還能掙扎!
但陰器的怨念沖擊只是暫時(shí)的清醒劑,門外涌入的甜香煙氣依舊洶涌!更可怕的是,那碗“粥”散發(fā)出的誘惑力,在陳默短暫的清醒后,似乎變得更加狂暴,更加針對他的靈魂弱點(diǎn)!
“不……不能……”陳默靠著墻壁,身體因?yàn)閮晒闪α康乃撼抖鴦×翌澏叮例X咬得咯咯作響。陰器的怨念在帶來劇痛的同時(shí),也像一面扭曲的鏡子,讓他更加清晰地“看”到了門外那碗“粥”的本質(zhì)——無數(shù)蠕動蛆蟲和尸油構(gòu)成的污穢之物!強(qiáng)烈的惡心感暫時(shí)壓過了虛幻的渴望。
然而,這只是權(quán)宜之計(jì)。陰器的怨念如同雙刃劍,持續(xù)沖擊著他的精神防線,消耗著他的意志力。而門外的老東西,顯然不會善罷甘休!
“桀桀桀……”老掌柜發(fā)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,“小娃娃……有點(diǎn)意思……不過……你撐不了多久的……老朽的‘引魂香’……配上這‘安魂引’……就是大羅金仙來了……也得乖乖張嘴……”
隨著他的話音,門縫下涌入的灰白煙氣陡然變得更加濃郁,顏色甚至帶上了一絲詭異的粉紅!香氣中的甜膩感被放大到了極致,其中還夾雜著一種令人心神搖曳、產(chǎn)生無邊美好幻象的迷幻之力!
陳默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、變形。破舊的房間變成了溫暖舒適的臥室,硬板床變成了柔軟的羽絨床墊,空氣中彌漫著陽光和鮮花的芬芳。門外老掌柜那陰森的聲音,也變成了母親溫柔慈愛的呼喚:“默兒……開門……媽媽給你熬了你最愛喝的皮蛋瘦肉粥……快趁熱喝……”
媽媽……
這個(gè)久違的、深埋在心底的稱呼,如同最鋒利的錐子,狠狠刺穿了陳默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!他自幼父母雙亡,對親情的渴望和遺憾,是他內(nèi)心最柔軟、也最脆弱的部分!
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陳默的眼眶,混合著冷汗和血污。虛幻的溫暖幻象包裹著他,母親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回蕩。抵抗的意志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。他像個(gè)迷路的孩子,朝著那扇通往“溫暖”和“母愛”的門,再次伸出了顫抖的手……
“媽……媽媽……”他無意識地呢喃著,眼神再次變得空洞而渴望。
這一次,老掌柜沒有再發(fā)出聲音,只有更加洶涌的粉紅色甜香煙氣涌入,仿佛在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。
陳默的手指,終于觸碰到了冰冷的銅制門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