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野第一次見到那只狗時,它正趴在救助站的鐵籠里困倦地啃自己的爪子。
黃白相間的毛亂蓬蓬的,耳朵大得不像話,遮住了半張臉,只露出個濕漉漉的黑鼻子,
一下下嗅著空氣。?救助站的阿姨說這是只比格犬,“精力旺盛,但是聰明得很”。
江野當(dāng)時沒多想,只覺得這狗看起來不算丑,而且——阿姨強調(diào)了三遍——“聰明”。
應(yīng)該不會很鬧騰吧。?他那時候正處在人生最擰巴的階段。剛上大學(xué),
脫離了高中打架斗毆的渾渾噩噩,卻不知道該怎么融入人群。同學(xué)覺得他兇,見他繞道走,
連選修課的老師都不敢點他回答問題。他像個被孤立的孤島,白天窩在家打游戲,
晚上去操場跑步,把所有的戾氣都撒在跑道上。?養(yǎng)只狗,
大概是他當(dāng)時能想到的、唯一能主動建立的聯(lián)系。?結(jié)果,第一天就被打了臉。
?他眼睜睜看著那只自稱“不吵”的狗,用半小時拆了他的鞋帶,扒翻了他的高數(shù)課本。
最后,叼著他的襪子蹲在門口,尾巴搖得像個撥浪鼓,眼神里全是“來打我啊”的欠揍。
?江野氣得太陽穴突突跳,第一次體會到“想把東西扔進(jìn)垃圾桶”的沖動。
但當(dāng)他彎腰去抓它時,那狗突然翻身露出肚皮,發(fā)出可憐兮兮的哼唧聲,大耳朵耷拉著,
像兩片被雨打蔫的葉子。?“操。”他低聲罵了句,手卻停在半空,沒舍得落下。
?后來他才知道,比格犬的“聰明”,全用在怎么折騰人上了。?它會趁他去上課,
把他攢了一周的臟衣服拖到床上當(dāng)墊子;會把他剛買的藍(lán)牙耳機咬成兩截,
還把電池?fù)赋鰜懋?dāng)玩具;最絕的是有次他通宵趕設(shè)計稿,早上趴在桌上瞇了會兒,
醒來發(fā)現(xiàn)鍵盤上全是狗爪印,而那狗正蹲在他的泡面桶里,用爪子撈里面的火腿腸。
?江野盯著泡面桶里那團(tuán)毛茸茸的東西,突然就覺得很累。不是照顧狗的累,
是那種“連只狗都搞不定”的挫敗感,像潮水一樣把他淹沒。?那天他抱著狗坐在窗邊,
看著樓下嬉鬧的人群,腦子里真的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:不如抱著它從這兒跳下去算了。
一了百了,省得它再拆家,也省得他再費勁去跟這個糟糕的世界打交道。
?狗大概是察覺到他情緒不對,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,發(fā)出輕輕的哼唧聲。
他低頭看著它的眼睛,那雙黑亮的眼睛里,沒有算計,沒有惡意,只有純粹的依賴。
?“你說你,”江野戳了戳它的額頭,聲音啞得厲害,“到底圖什么啊?
”?狗大概是聽不懂,只是歪著頭,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。溫?zé)岬挠|感像電流,
瞬間擊潰了他那點瘋狂的念頭。?他開始學(xué)著照顧它。去圖書館查“比格犬怎么養(yǎng)”,
去寵物店買最貴的狗糧。甚至,在它半夜拆家時,不再是怒吼,而是嘆口氣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