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微婉將母親的字條壓在硯臺下時,窗外的海棠樹影正斜斜地鋪在書案上,像一幅被揉皺的畫。靈月在廊下追著蝴蝶跑,銀鈴般的笑聲穿過窗紗,卻驅不散她心頭的滯澀——柳如眉行囊里的“會亮的石頭”,像根細針,扎在所有塵埃落定的平靜里。
三皇子因謀逆罪被圈禁的消息已傳遍京城,前太子舊案重審,謝景行父親的冤屈得以昭雪。柳如眉被關在天牢,終日瘋瘋癲癲地念叨“星圖錯了”,無人能懂。一切似乎都該畫上句號,可母親那句“似與星象有關”,總讓沈微婉覺得漏了什么。
“小姐,謝公子派人送了封信來。”青禾捧著個信封進來,臉上帶著促狹的笑,“說是……邀您去護國寺還愿?!?/p>
沈微婉拆開信封,謝景行的字跡遒勁有力,只寫了“三日后巳時,寺后竹林見”。她指尖摩挲著信紙邊緣,想起那日他在迎客樓推開暗門時的眼神,心跳莫名快了半拍,卻又被那枚“會亮的石頭”勾回思緒。
“去備些點心,”她對青禾道,“我去趟天牢?!?/p>
天牢的霉味混著藥渣氣撲面而來,柳如眉穿著囚服,蜷縮在草堆上,頭發(fā)散亂如枯草。聽到腳步聲,她猛地抬頭,眼中閃過一絲清明:“你來了?!?/p>
“我問你最后一件事,”沈微婉站在牢門外,聲音平靜,“你行囊里那塊會亮的石頭,是什么?”
柳如眉突然笑了,笑得癲狂又悲涼:“星石……那是星石啊……”她從懷里掏出塊巴掌大的黑色石頭,上面布滿銀色紋路,在昏暗的牢里竟泛著微光,“我穿越那天,它落在我床頭,上面的星圖和史書里的不一樣……我以為是我看錯了,原來……是史書騙了我……”
沈微婉的呼吸一滯。星圖?難道柳如眉的穿越,真與星象有關?
“這石頭會指引方向,”柳如眉撫摸著星石,眼神癡迷,“我原以為是指引我‘修正歷史’的,現在才明白……它是在提醒我,哪里錯了……”她突然抓住鐵欄,指甲泛白,“二十年前,前太子被誣陷那天,夜空有顆星子突然消失了!史書寫是兇兆,可星石上的紋路顯示……那是被人動了手腳!”
星子消失?被人動手腳?
沈微婉的心沉了下去。這已經超出了權謀爭斗的范疇,像只無形的手,在操縱著更宏大的棋局。
“謝景行……”柳如眉突然壓低聲音,眼神詭異,“你以為他真的只是為了復仇?他父親的舊部里,有個人懂星象……當年那顆消失的星子,就與他有關……”
話音未落,獄卒匆匆跑來:“沈小姐,探視時間到了。”
沈微婉看著柳如眉被拖回牢房,嘴里還在喊“星石不會錯”,掌心已沁出冷汗。她快步走出天牢,陽光刺得眼睛發(fā)疼,卻覺得比天牢更冷——若柳如眉說的是真的,謝景行又隱瞞了什么?
回到侯府時,謝景行竟在門口等她,玄色衣袍襯得身姿挺拔,見了她便笑:“聽說你去天牢了?”
“你怎么來了?”沈微婉后退半步,拉開距離。
“來送這個。”他遞過個錦盒,里面是支海棠木簪,雕工精致,“前幾日在古玩鋪看到的,覺得配你?!?/p>
沈微婉沒接,直視著他的眼睛:“二十年前,前太子出事那天,夜空是不是少了顆星?”
謝景行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,沉默片刻,點頭:“是。史書記載是‘熒惑守心’,主大兇?!?/p>
“那星石呢?”沈微婉追問,“柳如眉說,星石上的星圖不是這樣的?!?/p>
謝景行的眼神沉了下去,轉身望向遠處的天際:“我父親的舊部里,確有位星象師。他說那顆星不是自然消失的,是被人用秘術遮蔽了,而能做到這點的……只有皇室宗親。”
皇室宗親?沈微婉腦中閃過一個名字——那位看似與世無爭的太妃!三皇子的母家遠親,當年前太子被廢時,她恰好在場。
“你早就知道?”她的聲音發(fā)顫。
“我查到些線索,但沒證據?!敝x景行的聲音艱澀,“那位星象師三個月前失蹤了,只留下半張星圖,指向……護國寺?!?/p>
護國寺?
沈微婉的心跳驟然加速。謝景行邀她去護國寺,不是為了還愿,是為了查案!
“三日后,我們一起去?!彼舆^那支海棠木簪,指尖觸到溫潤的木頭,“但你要對我說實話,不許再瞞?!?/p>
謝景行看著她,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,最終化為一聲輕嘆:“好。”
他離開后,沈微婉回到書房,將星石的事記在母親的日記后。月光透過窗欞,照在“護國寺”三個字上,忽然發(fā)現紙頁背面竟有淡淡的印痕——是母親用指甲刻的,像個殘缺的符號,與星石上的銀色紋路隱隱相似。
母親當年,也見過星石?
她拿起星石(柳如眉被帶走時,獄卒偷偷塞給她的,說是“瘋婦的東西,留著晦氣”),對著月光舉起。石頭上的紋路在光線下流轉,像條銀色的河,最終匯聚成一個清晰的圖案——是護國寺后山的竹林輪廓,而竹林中央,標著個小小的“井”字。
那是口枯井,去年護國寺重修時被填了,鮮少有人知曉。
沈微婉握緊星石,指尖冰涼。原來母親的字條、柳如眉的瘋話、謝景行的邀約,都指向同一個地方。
三日后的護國寺,注定不會平靜。
而此刻,天牢深處,柳如眉正對著墻壁喃喃自語:“星石動了……它在找下一個‘修正者’……沈微婉,你逃不掉的……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,眼中閃爍著與星石同源的微光。
一場圍繞星石的暗涌,已悄然掀起。沈微婉不知道,她即將踏入的,是比兵防圖更危險的迷局。而那半張失蹤的星圖,那位神秘的星象師,還有母親刻下的符號,都在預示著——真正的反轉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