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98年,英國軍艦黑煙撕裂威海衛(wèi)的藍天。漁民孫守疆世代守護的劉公島,
成了殖民者口中的“盾牌”?!翱炀任一貋硌剑瑫r期已經(jīng)到了!
”他抱著被流彈擊中的女兒嘶吼。當英國軍官查爾斯得意地宣布永久統(tǒng)治時,
孫守疆的腌魚刀捅進了殖民者的肋骨。血浪撲向礁石,那用女兒鮮血寫就的“母親”二字,
在月光下觸目驚心。1 ??薜穆曇粝绦鹊暮oL,刀子似的刮過孫守疆溝壑縱橫的臉。
他蹲在龍王廟前粗糙的石階上,面前青煙繚繞,三炷線香燒得只剩下短短一截,
紅亮的香頭在風里明明滅滅,像極了遠處不安的海浪。“爹,”兒子海生蹲在旁邊,
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臺階縫里的苔蘚,聲音悶悶的,壓著少年人藏不住的躁,
“今年這香……燒得人心慌?!睂O守疆沒立刻答話,
渾濁的眼珠定定望著廟里那尊被煙火熏得發(fā)黑的龍王像。往年祭海,是求風調雨順,
魚蝦滿倉。今年,空氣里飄著的,全是鐵銹和煤渣的怪味兒,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海港那邊,幾根巨大的煙囪矗立著,像幾根巨大的黑手指,
蠻橫地攪碎了威海衛(wèi)原本干凈的藍天,噴吐著濃得化不開的黑煙,把白云都撕成了碎片。
那幾艘鐵殼子怪物——英國人的兵船,就趴在海灣里,炮管黑黢黢地指著岸上,
也指著海中央那座沉默的島嶼——劉公島?!盎派叮俊睂O守疆終于開口,
聲音像被海風打磨了半輩子的礁石,粗糲沙啞,“咱老孫家在這片海,埋了多少輩人了?
骨頭渣子都化在沙子里了。慌?祖宗看著呢!”他伸出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手,
用力拍了拍冰涼的石階:“腳底下踩著祖宗的墳頭,頭頂著咱自己的天,
海龍王也照應著咱這片海!慌個球!” 這話是說給海生聽的,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,
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,帶著一股子不服輸?shù)暮輨拧?/p>
旁邊抽著旱煙袋的老艄公王伯,吧嗒了一口煙,煙鍋里的火明明滅滅。他瞇縫著眼,
望著海灣里那些鋼鐵巨獸,嘆了口氣:“守疆啊,話是這么說??赡憧茨切╄F王八,
那炮管子……聽說朝廷那邊……簽了字據(jù)了?真要把咱這地界,租給那些紅毛鬼?
連……”他頓了頓,渾濁的老眼望向海中央那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島嶼輪廓,
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痛楚,“連劉公島……都要成了他們的‘盾牌’?
” 最后兩個字,他說得異常艱難,仿佛被魚刺卡住了喉嚨?!岸芘??”孫守疆猛地扭過頭,
眼珠子瞪得溜圓,額角的青筋都蹦了起來,“放他娘的屁!那是咱的島!島底下埋的是誰?
是圣人!是咱孔圣人的血脈!那是咱的根!是咱的魂!拿咱的根、咱祖宗的墳頭當盾牌?
也不怕天打雷劈!” 他的吼聲在空曠的海灘上回蕩,帶著一種被徹底冒犯的暴怒,
震得海生縮了縮脖子。海風更急了,卷著浪濤拍岸的悶響,嗚咽著穿過破敗的廟門,
吹得那三炷殘香灰白的煙灰簌簌掉落,像無聲的淚。就在這時,
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伴隨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嘶喊,
撕破了海邊沉重的寂靜:“守疆叔!守疆叔!不好了!出大事了!
”一個半大小子連滾帶爬地沖上石階,臉煞白,嘴唇哆嗦著,手指著村口的方向,
話都說不利索了:“鎮(zhèn)…鎮(zhèn)上…貼…貼出來了!蓋著大印的告示!洋…洋人的告示!
說…說…說威海衛(wèi),還有…還有咱劉公島!歸…歸他們大英帝國了!租…租期九十九年!
白紙黑字!九十九年啊!”“嗡”的一聲,孫守疆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沖上了頭頂,
眼前瞬間發(fā)黑。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,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,
那小子后面喊的什么“條約”、“主權”、“管轄權”之類的洋詞兒,他一個字都沒聽清。
他只死死地抓住了一個詞——九十九年!海生年輕,反應快,他“騰”地一下跳起來,
臉上血色褪盡,只剩下不敢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狠狠捅了一刀似的憤怒:“啥?!九十九年?
!放屁!那島是咱的!憑啥?!” 少年的怒吼尖銳地刺破了海風。王伯手里的旱煙袋,
“啪嗒”一聲掉在石階上,火星濺開,很快被海風吹滅。他佝僂著背,
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只剩下喃喃自語,
老淚順著皺紋溝壑淌下來:“圣人……圣人的墳頭……守不住了嗎?
連島……都守不住了嗎……”孫守疆依舊沒動。他死死咬著牙關,
腮幫子繃得像兩塊堅硬的巖石。粗糙的手緊緊攥著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老繭里,
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,卻壓不住心底那翻天覆地的冰冷和絕望。
他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低下頭。腳邊,是剛才祭海時,
他親手倒在地上的一碗渾濁的地瓜燒酒。酒液還沒完全滲進沙土里,映著慘淡的天光。
海生順著父親的目光看過去,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,燒得他理智全無。少年猛地抬起腳,
帶著一股毀滅般的蠻力,狠狠踹向那只粗陶碗!“哐當——!”刺耳的碎裂聲炸響。
陶片四濺,渾濁的酒液潑灑開來,迅速被干燥的沙土吸走,只留下幾片深色的、骯臟的濕痕,
像大地無聲流下的、屈辱的淚。碎裂的陶片散落在孫守疆沾滿泥灰的破舊布鞋邊,
像一地無法收拾的殘骸。2 盾牌的重量英國人的旗子,
那面紅藍白相間、中間還有個奇怪標志的“米字旗”,像一塊巨大的、帶著鐵銹味的膏藥,
蠻橫地貼在了劉公島最高處古炮臺的旗桿上。海風獵獵,吹得那陌生的旗幟嘩嘩作響,
聲音刺耳地鉆進每一個威海衛(wèi)漁民的耳朵里。碼頭變了天。原本熟悉的魚腥味、桐油味里,
硬生生摻進了一股劣質煙草、汗臭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、屬于征服者的傲慢氣味。
穿著猩紅軍裝、端著帶刺刀長槍的英國士兵,取代了昔日懶散的清兵,
釘子一樣戳在棧橋口、貨倉旁。他們藍色的眼珠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中國人,
眼神里混合著警惕、輕蔑和一種新主人巡視領地的審視。“下一個!動作快!磨蹭什么!
”一個皮膚曬得通紅、留著兩撇可笑胡子的英國下士,操著半生不熟、腔調古怪的中國話,
不耐煩地用槍托敲著旁邊一個空木箱。他面前排著長長的隊伍,
都是等著交“碼頭停泊稅”和“漁業(yè)特許稅”的漁民。孫守疆和海生也在其中。輪到他們了。
孫守疆把手里幾張揉得發(fā)皺的、印著英國女王頭像的紙票遞過去。
這是他用全家半個月的口糧換來的“特許證”。下士斜睨了一眼,接過票子,手指捻了捻,
又看看孫守疆身后那條飽經(jīng)風浪、修補多次的舊漁船,嗤笑一聲,
用英語嘟囔了一句:“破爛玩意兒?!?他隨手把票子塞進腰間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口袋,
然后伸出另一只手,掌心向上,手指勾了勾,意思不言而喻。孫守疆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認得這個手勢。前頭幾個老實的漁民,就是因為沒額外給點“好處”,船被扣了半天。
他強壓著怒火,盡量讓聲音顯得平靜:“老總,稅錢,還有這特許的錢,不是都給了?
”“稅?特許?”下士故意拉長了音調,他那張紅臉湊近了些,一股濃烈的體味撲面而來,
“那是給女王陛下的!是規(guī)矩!現(xiàn)在……”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軍徽,
又指了指頭頂那面飄揚的米字旗,笑容變得惡劣,“規(guī)矩之外,還有規(guī)矩!懂嗎?孝敬!
孝敬我們這些維持秩序的紳士!這叫……服務費!”旁邊的英國兵發(fā)出一陣哄笑,
看著這群沉默的、衣衫襤褸的漁民,像看一群待宰的牲口。海生年輕氣盛,
血一下子涌上了臉,拳頭捏得咯咯響,往前一步就要理論:“你們……”“海生!
”孫守疆一聲低喝,如同悶雷,死死攥住了兒子的胳膊,力道大得讓海生痛得一咧嘴。
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兒子,緩緩地、沉重地搖了搖頭。那眼神里有屈辱的火焰在燒,
更有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、冰冷的隱忍。他從懷里最貼身的地方,
哆嗦著摸出幾個還帶著體溫的銅板——那是準備給病弱的老娘抓藥的錢,
輕輕放在下士攤開的手掌上。下士掂了掂那幾枚輕飄飄的銅板,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,
仿佛碰到了什么臟東西。他撇撇嘴,隨手就把銅板扔進了腳下渾濁的海水里?!案F鬼!
”他輕蔑地啐了一口,揮揮手,像趕蒼蠅,“滾吧!下次帶夠‘服務費’!不然,你的破船,
就永遠別想再沾女王陛下的海水!”孫守疆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,
他死死盯著那幾枚銅板落水的地方,渾濁的海水很快吞噬了那點微弱的反光。
他像一尊驟然失去所有支撐的泥塑,佝僂著背,拖著沉重的腳步,
拉著依舊憤憤不平、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海生,一步一步離開了碼頭。每一步,
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,燙得他心肝脾肺都在抽搐。身后,
是英國兵肆無忌憚的哄笑和下士用英語大聲嘲弄同伴的聲音。剛走出沒多遠,
身后碼頭方向突然爆發(fā)出一陣更大的喧嘩,夾雜著女人尖利的哭喊和男人壓抑的怒吼。
“我的網(wǎng)!我的網(wǎng)??!老天爺!你們不能這樣?。 ?“求求你們!長官!行行好!
那是我們全家的活命網(wǎng)??!” “滾開!黃皮豬!說了多少次,
這片海域現(xiàn)在禁止使用這種舊漁網(wǎng)!要換新網(wǎng)!要買我們指定的!聽不懂嗎?
” 一個粗暴的、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吼聲蓋過了哭求。孫守疆猛地回頭。只見碼頭空地上,
幾個英國士兵正粗暴地從一個頭發(fā)花白的老漁民懷里搶奪一大捆修補過的舊漁網(wǎng)。
老漁民死死抱著網(wǎng),哭喊著跪倒在地。
旁邊一個穿著筆挺軍裝、戴著白手套、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的英國軍官,
正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孫守疆認得那張臉,那個叫查爾斯的少校,
是這群“紅毛鬼”的頭兒之一。他旁邊,
還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袍、脖子上掛著十字架的白人老頭,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書。
士兵們用力一拽,老漁民被帶倒在地。士兵們毫不在意,
將那捆凝聚了老漁民無數(shù)心血的漁網(wǎng)拖到空地中央,有人獰笑著潑上了味道刺鼻的火油。
“不——!”老漁民發(fā)出絕望的嘶嚎,掙扎著要撲過去?!班屠玻?/p>
”一根劃著的火柴被扔了上去?!稗Z!”橘黃色的火焰猛地騰起,貪婪地吞噬著干燥的漁網(wǎng),
發(fā)出噼噼啪啪的爆響,滾滾黑煙沖天而起,帶著一股焦糊的蛋白質臭味?;鸸馓S著,
映照著查爾斯少校冰冷無情的側臉,也映照著那個黑袍神父悲憫卻無能為力的表情。
神父嘴唇翕動,似乎在祈禱,但聲音完全被火焰的咆哮和周圍漁民的驚呼、哭泣聲淹沒。
海生看得目眥欲裂,渾身都在發(fā)抖,牙齒咬得咯咯響:“爹!他們!他們燒了陳阿公的網(wǎng)!
那是他的命?。 睂O守疆沒有回答兒子。他像被那火焰釘在了原地,
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。那跳躍的火光,仿佛不是燒在漁網(wǎng)上,
而是直接燒在了他的眼睛里,燒在了他的心上。
他死死地盯著那堆在火光中迅速化為灰燼的漁網(wǎng),
盯著火焰后面查爾斯那張毫無波瀾、如同戴著面具的臉。他粗糙的大手,
指甲再一次深深陷進了掌心的老繭里,這一次,刺破了皮肉,一絲溫熱粘稠的液體滲了出來。
痛嗎?感覺不到了。只有一種冰冷的、帶著鐵銹味的絕望,像海水一樣,淹沒了他的口鼻。
這就是“盾牌”的重量。壓在他們這些世代生活于此的人脊梁上,壓碎了他們的生計,
也壓滅了他們最后一絲幻想。3 血染的盾牌日子在屈辱和高壓下熬著,像鈍刀子割肉。
英國人圈地的木樁,帶著生鐵鑄成的女王徽記,蠻橫地釘進了劉公島背陰面一片向陽的坡地。
那地方,孫家世代祭掃,埋著幾代先人的遺骨,其中就有孫守疆早逝的妻子。島上的老人說,
那片坡地風水好,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,守著能福澤子孫。告示貼到了村里:限三日內,
自行遷走所有墳塋,逾期視為無主,英軍將“代為清理”。消息像一顆燒紅的鐵彈,
砸進了死水般的漁村,瞬間沸騰,炸開了鍋?!芭僮鎵??!天打雷劈?。 ?“跟他們拼了!
大不了是個死!” “拼?拿什么拼?拿漁叉拼人家的洋槍嗎?” “圣人腳下!他們敢?!
就不怕遭報應?!
” 憤怒、恐懼、絕望的議論聲在低矮的土坯房間、在腥咸的海風里沖撞、發(fā)酵。第三天,
天色陰沉,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海面。劉公島那片背山面海的坡地上,黑壓壓擠滿了人。
幾乎全村能動彈的男女老少都來了。孫守疆站在最前面,緊挨著他的是海生,
還有緊緊攥著他衣角、小臉嚇得煞白的女兒小滿。他們身后,
是沉默的王伯、陳阿公和其他鄉(xiāng)親。大家手里攥著鐵鍬、魚叉、船槳,甚至是燒火棍,
粗糙的武器在陰沉的天空下閃著微弱的、決絕的光。對面,
是一排端著上了刺刀步槍、神情冷硬的英國士兵,猩紅的軍服像一道刺目的血線,
隔開了生者與死者的安寧。查爾斯少校穿著筆挺的深藍色常服,
帶著白手套的手按在腰間槍套上,站在士兵隊列前。他旁邊,依舊是那個黑袍神父,
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和無奈?!白詈笠淮尉?!”查爾斯的聲音通過一個鐵皮喇叭放大,
冰冷、生硬,在壓抑的空氣中回蕩,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,
“根據(jù)《租威海衛(wèi)專條》及大英帝國威海衛(wèi)行政長官令,這片土地已被征用!
所有地上附屬物,包括墳墓,必須立刻清除!限你們十分鐘內,自行離開!否則,
將以暴力抗法論處!” 他刻意加重了“暴力抗法”四個字,
目光銳利地掃過人群前排幾張憤怒的臉,尤其在孫守疆那張繃得像巖石的臉上停留了片刻。
人群騷動起來,壓抑的哭泣和憤怒的咒罵聲嗡嗡作響?!罢饔??放屁!這是我家的地!
埋著我爹娘!”一個中年漢子紅著眼睛嘶吼。 “洋鬼子!你們不得好死!” “祖宗?。?/p>
子孫不孝??!”孫守疆沒說話。他像一塊礁石,任由憤怒和絕望的海浪拍打,巋然不動。
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查爾斯,盯著他腳下那片微微隆起的、長著青草的小土包——那里,
躺著他苦命的妻子。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。十分鐘,快得像一陣風。
查爾斯失去了耐心。他眼中閃過一絲冷酷,猛地一揮手?!吧?!清理!
”前排的士兵端著刺刀,組成一個楔形陣,邁著整齊而壓迫的步伐,開始向前推進。
雪亮的刺刀在陰云下閃著寒光,直指手無寸鐵、只有簡陋農(nóng)具的村民?!案麄兤戳恕?!
” 海生的怒吼如同點燃炸藥的引信!積壓的怒火瞬間爆炸!村民們赤紅著眼睛,
舉著手里的家伙,發(fā)出野獸般的咆哮,迎著刺刀就沖了上去!鋤頭砸向槍托,魚叉刺向軍服,
燒火棍胡亂揮舞!場面瞬間失控,怒吼聲、慘叫聲、金屬撞擊聲、咒罵聲響成一片。混亂!
徹底的混亂!孫守疆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著他。他本能地想把小滿護在身后,
可人群像失控的潮水,瞬間把他們沖散了!
他只來得及看到女兒那張驚恐萬分的、沒有血色的小臉在攢動的人頭縫隙里一閃,
就被洶涌的人流吞沒。“小滿!小滿!”孫守疆肝膽俱裂,嘶聲力竭地呼喊,
拼命想逆著人流擠過去。就在這時,一聲極其突兀、極其尖銳的爆響撕裂了混亂的喧囂!
“砰——!”是槍聲!混亂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,有那么一瞬的凝固。緊接著,
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、屬于孩童的尖叫,穿透了所有嘈雜,狠狠刺進每個人的耳膜!
“啊——??!”孫守疆的心跳驟然停止!他猛地扭頭,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。
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、凝固。就在離他不到十步遠的地方!就在他妻子墳塋的旁邊!
一個猩紅軍服的士兵,臉上帶著驚愕和一絲恐懼,手里的步槍槍口,
還冒著一縷淡青色的硝煙。他的腳下,一個小小的、穿著碎花布衫的身影,
像一只被狂風折斷翅膀的蝴蝶,軟軟地倒了下去。鮮紅的血,正從她瘦小的胸口汩汩涌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