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覆蓋了舊教學(xué)樓的天臺。跨年夜，蘇熒推開鐵門，穿過裹挾雪粒的寒風(fēng)。
她一眼看到沈澄背對著她，孤零零立在模糊的雪墻邊，藍(lán)圍巾在風(fēng)中褪色般飄動。
“來了？”沈澄未回頭，聲音被風(fēng)吹散。
蘇熒走近，鼻尖凍得通紅。
沈澄側(cè)臉線條在遠(yuǎn)處黯淡霓虹中，顯出非人間的冷冽，手腕隱在舊外套下，遮住了那道玫瑰刺般的舊疤。
“嗯?！碧K熒站定，沉默在呼嘯的風(fēng)雪中蔓延，“倒數(shù)嗎？”
沈澄目光掠過蘇熒臉頰，投向切割的城市夜空：“三分鐘?！?/p>
時間在酷寒中爬行。蘇熒碾著腳下積雪，想起沈澄刻下的函數(shù)圖，想起暴雨夜那個絕望的吻和狂跳的心臟。
往事此刻凍結(jié)成冰凌。她偷偷瞥去：下頜緊繃，嘴唇依舊倔強，整個人沉浸在行將溺斃的孤獨里。
遠(yuǎn)處隱約傳來人群模糊的倒計時。
“十——”
沈澄嘴唇無聲啟動。
“九——八——”
蘇熒心跳加速。
“七——六——”
黯淡的光在兩人眼中浮現(xiàn)。
“五——四——”
蘇熒屏息。沈澄怯怯轉(zhuǎn)過頭，目光直撞蘇熒眼底——那眼神交織著深不見底的眷戀、焚燒著瘋狂的祈求。
“三——”沈澄抬手，冰涼僵硬的手指里藏著力道，拂向蘇熒沾雪的睫毛。
“二——一！”
轟鳴撕裂夜空，絢爛的煙火不斷炸開，燃燒墜落。光暈滾燙，照亮兩人的臉龐，以及眼底洶涌的熱切情愫。
沈澄拂雪的手并未收回，反而順勢捧住蘇熒凍僵的臉頰，不容掙脫。呼吸，維持著心的熱度，送到蘇熒冰冷的唇上。
親吻，似是掠奪、似在確認(rèn)。蘇熒腦中轟鳴如煙火炸裂，嘗到風(fēng)雪寒冽和沈澄唇上滲出的微弱鐵銹味——怎么會是……離別的味道。
煙火明明滅滅。沈澄稍退開一絲，滾燙喘息噴在蘇熒唇畔，聲音在爆炸聲中艱難擠出：“蘇熒，如果明天……我忘了你……”
“沈澄！”蘇熒怒吼著掙脫，在對方驚痛的眼神中，低頭狠狠咬在那只拂雪的手指上。
虎牙陷入指節(jié)留下印痕，仿佛要將痛楚與荒謬命運烙印進骨血。
“那我就每天重新愛你一次！”她抬起頭，唇沾微紅，眼中燃燒不顧一切的火焰，“一次不行就兩次，十次，一百次……直到你記住……”
沈澄身體劇震，眼底絕望的漩渦似被撕開裂隙。
蘇熒不再言語，顫抖著手伸向頸后，摸索著冰冷的金屬搭扣。
一聲輕響，一條細(xì)銀鏈被解開。小小的星月墜飾在煙火與飛雪中垂落，邊緣圓潤光滑。
“手?！碧K熒的聲音嘶啞。
沈澄攤開手掌。帶著體溫的項鏈灼熱地落入掌心。
同時，她另一只手探入內(nèi)袋，拿出一枚沉甸甸的古舊銀懷表。她摩挲布滿劃痕的表殼，按開表蓋。精密的黃銅齒輪結(jié)構(gòu)暴露在寒夜煙火余燼中。
“拿著?！睉驯砣M蘇熒微微攤開的手。
兩人各自收攏手指。溫潤的星月項鏈與冰冷棱角的懷表，像握在掌心里兩個不同的世界。
蘇熒低頭凝視暴露的齒輪：輪齒嚴(yán)絲合縫，緩慢、恒定而冷酷地轉(zhuǎn)動，發(fā)出穿透煙火與風(fēng)聲的“咔噠…咔噠…”聲。
這聲音，如同龐大無情的機器運轉(zhuǎn)，如同精確的倒計時，在璀璨卻終將寂滅的煙火之下，提前敲響了沉重的聲音。
齒輪咬合，咔噠，咔噠……碾過雪夜，碾過誓言，碾過燃燒后的灰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