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會議持續(xù)了三個小時。周懷景坐在主位上,時不時提出修改意見,他的建議總是切中要害,讓導演連連點頭。
我坐在角落的沙發(fā)里,盡量降低存在感。
小熙被暫時寄養(yǎng)在李姐那里,沒有它在身邊,我總覺得少了點什么。
"莊敘白,"導演突然叫我,"這段獨白,你能現(xiàn)場試一下嗎?"
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我身上。我僵硬地站起來,接過助理遞來的劇本。那頁紙在我手中微微顫動,發(fā)出細碎的聲響。
"從'那場雨下了整整三天'開始。"導演期待地看著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,閉上眼睛。
"那場雨下了整整三天,"我的聲音很輕,卻異常清晰,"就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沖刷干凈。我站在雨中,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誰..."
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被遺忘的日子,每天醒來都像一張白紙,沒有過去,也沒有未來。說到最后一句時,我的聲音幾乎哽咽:"如果連我都忘了自己,還有誰會記得?"
會議室里鴉雀無聲。
導演張著嘴,手里的筆掉在了地上。
周懷景的表情凝固在臉上,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。
"太完美了!"導演猛地站起來,激動得語無倫次,"就是這種感覺!這就是我要的!"
會議結(jié)束后,我被留下來討論細節(jié)。
等走出會議室時,天已經(jīng)黑了。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,周懷景背對著我站在那里,手里拿著一份文件,背影在城市的燈火映襯下顯得格外孤獨。
"你的表演,"他沒有回頭,聲音低沉,"太真實了。"
我走到他身邊,透過玻璃窗看著腳下的城市。車流像一條發(fā)光的河流,蜿蜒向遠方。
"因為我經(jīng)歷過。"我輕聲說,不確定他是否能聽見。
周懷景轉(zhuǎn)過身,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,像是在尋找什么。"莊敘白,"他猶豫了一下,"你是不是..."
"周總!"陳明的聲音從走廊另一端傳來,"急事!"
周懷景的表情立刻恢復了平常的冷靜。他最后看了我一眼,轉(zhuǎn)身大步離開。
我站在原地,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門后,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。
新加的戲份需要在雨夜拍攝。劇組搭建了一個模擬雨景,巨大的水龍頭從高處噴灑,冰冷的水滴打在身上,讓我不停地發(fā)抖。
"Action!"
我跪在"雨水"中,仰頭讓水流沖刷著臉龐。這場戲沒有臺詞,全靠表情和眼神——每天醒來都像重生,沒有人記得昨天的我,沒有人在乎今天的我。
鏡頭緩緩推近,我露出一個微笑,眼淚混在雨水中流下。
導演沒有喊停,這個鏡頭一鏡到底。
"Cut!完美!"導演激動地大喊,"老天,莊敘白,你簡直是太棒了!"
工作人員立刻圍上來,遞毛巾的遞毛巾,送熱茶的送熱茶。我裹著厚厚的毯子,牙齒還在不受控制地打顫。
"喝點這個。"一杯冒著熱氣的美祿塞到我手里。周懷景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在片場,他的西裝外套已經(jīng)披在了我肩上,還帶著體溫。
"謝謝。"我小口啜飲著熱飲,甜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。
他蹲在我面前,眉頭緊鎖:"你的狀態(tài)不對。"他的手背貼上我的額頭,"發(fā)燒了。"
我還想說什么,眼前卻突然一黑。
最后的意識里,我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,還有周懷景焦急的呼喚,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
醒來時,我躺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。窗外是真實的雨聲,滴答滴答敲打著窗欞。小熙趴在我枕邊,看到我醒來立刻湊過來舔我的臉。
"它很擔心你。"周懷景的聲音從病房角落傳來。他放下手中的文件,走到床邊按響了呼叫鈴,"你昏迷了六個小時。"
我試圖坐起來,卻被他輕輕按回枕頭上。
"別動,還在輸液。"他的手指溫暖干燥,輕輕擦過我的手腕。
醫(yī)生很快進來檢查,說我是因為過度疲勞加上長時間淋雨導致的急性發(fā)熱。"
需要休息至少三天。"他嚴肅地說,同時奇怪地看了周懷景一眼,"你是家屬嗎?"
周懷景面不改色:"我是他老板。"
醫(yī)生離開后,病房里陷入尷尬的沉默。小熙鉆進了我被窩,只露出一個小腦袋。雪球也一起跳上了床,好奇地打量著我。
"為什么這么拼命?"周懷景突然問,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雪球的背毛。
我看著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,想起那些日子。"因為..."我輕聲說,"害怕再次變得透明。"
他猛地抬頭,眼睛里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。
"莊敘白,"他的聲音有些沙啞,"你從來都不是透明的。"
我望著他的眼睛,悲傷又無奈。
他不懂我那些日子是怎么過來的,不懂每天醒來都像一張白紙的恐懼,不懂在超市里故意打翻東西只為了有人能看我一眼的絕望。
但這些,也不是他的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