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廉價的愛結婚三周年,沈默帶著江鈴登堂入室。他當著我面,
將精心準備的晚餐倒進垃圾桶。“江晚雪,你做的菜和你的愛一樣廉價。
”后來他逼我捐腎救江鈴父親,我躺在手術臺上時,他卻摟著江鈴慶祝新生。
直到太平間白布掀開,露出我手腕上那道疤。沈默才記起十年前火災里,
是這道疤的主人將他背出火海。他抱著我冰冷軀體嘶吼:“晚雪,我的腎還給你!
”醫(yī)生遞來報告:“沈先生,您體內的腎源……本就來自江晚雪。
”---2 燭光晚餐的羞辱冰冷的雨點砸在落地窗上,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是玻璃無聲的淚。
餐桌上,三支細長的白蠟燭已經燃燒過半,融化的蠟淚堆疊在精致的銀燭臺底座上,
凝固成一種怪誕的形狀。燭光映照著盤子里早已徹底冷卻的牛排和焗龍蝦,
精心擺盤的翠綠蘆筍也蔫了頭,泛著油光,在暖黃的光暈下透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我,
江晚雪,安靜地坐在長桌的一端。對面那個空了三年的位置,今天終于有了主人——或者說,
有了闖入者。只是歸來的,并非我名義上的丈夫沈默一人。主位上的男人,沈默,
微微向后靠著昂貴的真皮椅背,姿態(tài)是上位者特有的松弛與掌控。
他身上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,熨帖的白色襯衫挽至小臂,露出腕間價值不菲的腕表。
他指尖夾著一支香煙,青白的煙霧裊裊上升,模糊了他深邃卻冰冷的眉眼。
他根本沒碰眼前的食物,仿佛桌上的一切,連同桌邊等待的我,都不過是礙眼的塵埃。
而他臂彎里依偎著的江鈴——我名義上的遠房表妹,
此刻卻像一只精心打扮、終于登堂入室的孔雀。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水紅色連衣裙,
襯得肌膚勝雪,精心描畫的眉眼間流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挑釁。
她正小口小口吃著沈默面前那份絲毫未動的甜點,銀匙碰著骨瓷碟,
發(fā)出清脆又刺耳的叮當聲,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里格外清晰?!澳?,
”江鈴的聲音甜得發(fā)膩,帶著刻意的嬌嗔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她舀起一勺慕斯,
卻沒有送進自己嘴里,而是親昵地遞到沈默唇邊,“這個提拉米蘇好甜呀,你嘗嘗嘛,
就一口,好不好?”沈默垂眸,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甜點上,
又緩緩移到她仰起的、寫滿期待的臉上。那眼神里,沒有對食物的興趣,
只有一種……近乎縱容的寵溺。他極其自然地微微傾身,張口含住了那勺甜點。
動作流暢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?!班牛翘?。”他低沉的聲音響起,目光卻像淬了冰的刀子,
毫無預兆地、直直地刺向我,“不過,甜得正好?!蔽业男拿偷匾怀?,
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,擠壓出酸澀的汁液,彌漫到四肢百骸。那冰冷的視線,
那帶著評判意味的話語,每一個字都精準地釘在我精心準備的這一桌紀念日晚餐上,
也釘在我這三年來可笑又可悲的堅持上。江鈴臉上的笑容瞬間擴大,帶著勝利者的耀眼光芒。
她收回勺子,目光流轉,終于施舍般地落在我面前那份精心烹制的牛排上,
夸張地皺了皺鼻子。“哎呀,晚雪姐,”她拖長了調子,
語氣里的虛假歉意比窗外的雨還要濕冷,“你這份牛排……看起來煎得好老哦,黑乎乎的,
看著就沒胃口呢。默哥最討厭吃火候過頭的肉了,是吧默哥?”她側過頭,尋求沈默的肯定。
沈默沒說話,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沉沉地看著我。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,只有審視,
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厭倦?他掐滅了手中的煙,動作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殘忍。
在江鈴幸災樂禍的目光和我驟然收縮的瞳孔注視下,他伸出手。
那只骨節(jié)分明、曾被我無數(shù)次幻想能溫柔撫過我臉頰的手,
此刻卻端起了我面前那盤耗費了整個下午心血的牛排。然后,手臂劃過一個冰冷的弧度。
哐當——!盤子連同里面紋路漂亮、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牛排,
一起精準地落入了旁邊锃亮的金屬垃圾桶內壁。油膩的醬汁和肉塊撞擊桶壁,
發(fā)出沉悶又黏膩的聲響。緊接著,是焗龍蝦,翠綠的蘆筍……一盤,又一盤。
那些曾經承載著我卑微期盼的菜肴,像垃圾一樣被傾倒下去,堆疊在桶底,迅速被污穢掩蓋,
散發(fā)出混雜的、令人作嘔的氣味。他動作流暢,沒有絲毫猶豫,
仿佛只是在清理一桌早已過期發(fā)霉的殘羹冷炙。燭光跳躍,
在他冷漠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。“江晚雪,”他終于開口,聲音不大,卻像冰錐,
每一個字都帶著能將人骨髓都凍結的寒意,清晰地鑿穿這死寂的空氣,“你做的菜,
”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垃圾桶,又落回我煞白的臉上,唇角勾起一抹極淡、極冷的弧度,
“和你的愛一樣?!彼眢w微微前傾,隔著長長的餐桌,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牢牢鎖住我,
一字一頓,清晰無比:“廉、價?!鞭Z——大腦瞬間一片空白。
耳邊只剩下血液奔流沖刷的轟鳴,還有窗外愈發(fā)急促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的噼啪聲。
心臟像是被那兩個字狠狠捅穿,尖銳的痛楚瞬間蔓延開來,連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。
廉價。原來我十年小心翼翼的仰望,三年婚姻里笨拙的付出,在他眼里,
只是兩個冰冷的字——廉價。我猛地攥緊了放在膝上的拳頭,指甲深深陷進掌心,
試圖用這尖銳的疼痛來抵御心口那鋪天蓋地的窒息和冰冷。指尖冰涼,
身體卻像被丟進滾油里煎熬。我死死咬住下唇,嘗到了淡淡的腥甜,
才勉強壓住喉嚨里幾乎要沖出來的悲鳴。不能哭,至少,不能在他們面前哭出來。
沈默看著我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,
眼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、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的波瀾。但那絲波瀾轉瞬即逝,
快得如同水滴落入沙漠,瞬間被更深的漠然吞噬。他身體重新靠回椅背,
姿態(tài)恢復了一貫的疏離,仿佛剛才那番誅心之言不過是拂去一粒塵埃般隨意。
江鈴則像一只終于得到主人默許的貓,毫不掩飾地彎起了嘴角。那笑容里淬滿了惡意的毒,
甜膩又刺眼。她甚至故意拿起餐巾,姿態(tài)優(yōu)雅地擦了擦嘴角,目光掃過垃圾桶里的狼藉,
再落回我臉上時,帶著赤裸裸的憐憫和嘲諷?!巴硌┙悖阋矂e太難過,”她聲音嬌軟,
字字卻如針扎,“默哥就是性子直了些。不過話說回來,這菜……確實不太行呢。
以后家里有廚師,就不用你辛苦啦?!彼f著,身體又往沈默那邊靠了靠,
幾乎要貼進他懷里,宣告著絕對的主權。沈默沒有推開她,甚至抬手,
極其自然地、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。那動作熟稔得刺痛了我的眼?!澳?,我有點冷。
”江鈴順勢往他懷里縮了縮,聲音含糖量十足。沈默立刻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,
溫柔地披在她肩上,那小心翼翼的動作,仿佛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。我坐在那里,
像一個被遺忘在舞臺邊緣的小丑。燭光依舊跳躍,卻再也照不暖我半分。胃里一陣翻江倒海,
喉嚨被巨大的酸澀堵住。我猛地站起身,
動作因為用力過猛帶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這聲響似乎驚動了沈默。
他抬眼望來,目光依舊沒什么溫度?!白?。”他命令道,語氣平淡,
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纏繞住我的腳踝。我的身體僵在原地,
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坐?繼續(xù)坐在這里,欣賞他們如何在我精心布置的廢墟上演繹恩愛?
繼續(xù)品嘗這剜心蝕骨的羞辱?江鈴依偎在沈默懷里,挑釁地朝我揚了揚下巴,
那眼神分明在說:看,你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。就在這時,
一個穿著制服、表情嚴肅的助理快步走了進來,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。
他目不斜視,徑直走到沈默身邊,微微躬身,將文件袋放在沈默面前光潔如新的桌面上。
“沈總,您要的文件?!敝淼穆曇羝降瓱o波。沈默的目光終于從我身上移開,
落在那文件袋上。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解開纏繞的白色棉線,動作從容不迫。
他從里面抽出一份裝訂好的文件,紙張發(fā)出輕微的摩擦聲。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,
只是隨意地將那份文件推過桌面,精準地滑停在我的面前。潔白的A4紙上,
幾個加粗的黑色宋體大字,像淬了毒的針,猛地刺入我的眼簾——**離婚協(xié)議書。
**冰冷的鉛字,瞬間吸走了我殘存的最后一絲體溫。大腦嗡鳴,
視線里只剩下那五個張牙舞爪的字,不斷放大、扭曲。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
驟然停止了跳動,隨即又被更猛烈的鈍痛碾過,痛得我?guī)缀鯊澫卵?。“簽了它?/p>
”沈默的聲音再次響起,如同法官落下的最終宣判,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,“這套房子,
還有卡里那點錢,歸你?!彼D了頓,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,
仿佛在談論一筆微不足道的生意,“條件是,明天跟我去醫(yī)院?!贬t(yī)院?
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,劈開了我因離婚協(xié)議而陷入的麻木混沌。
一股寒意猛地從腳底板竄上頭頂。我倏地抬起頭,難以置信地看向沈默。
他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依舊是那種掌控一切的漠然。但江鈴依偎在他身邊,
看向我的眼神卻驟然變得無比熾熱,充滿了病態(tài)的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“去醫(yī)院……做什么?”我的聲音干澀嘶啞,幾乎不成調。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,
如同冰冷的毒蛇,纏繞上我的心臟。沈默的目光終于再次落在我臉上,那眼神深邃,
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冷靜評估,像是在判斷一件工具是否還能發(fā)揮最后的余熱。
“江鈴的父親,”他開口,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,砸在死寂的空氣里,“腎衰竭晚期,
需要換腎?!彼nD了一下,目光銳利地鎖住我驟然收縮的瞳孔?!澳愕呐湫?,
”他聲音平穩(wěn),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殘忍力道,“很合適。”嗡——世界瞬間失聲,
只剩下尖銳的耳鳴。窗外滂沱的雨聲,燭火燃燒的噼啪聲,全都消失了。
我死死地盯著沈默那張英俊卻冷酷到極致的臉,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,
或者哪怕一絲……猶豫?沒有。什么都沒有。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。他像在談論天氣一樣,
決定著我身體里的一部分的去留?!安弧币粋€字艱難地擠出口腔,破碎得不成樣子。
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,冰冷的觸感也無法驅散那股滅頂?shù)暮狻?/p>
江鈴猛地從沈默懷里坐直身體,臉上的得意和期待瞬間被一種扭曲的急切取代。“江晚雪!
”她尖聲叫道,聲音刺耳,“我爸他快不行了!你就當行行好,捐一個腎怎么了?
你又不會死!默哥說了會給你補償?shù)?!你還想怎么樣?”她越說越激動,眼眶瞬間紅了,
淚水說來就來,楚楚可憐地轉向沈默,“默哥,你看她……她怎么這么狠心??!
那是我爸啊……”沈默抬手,安撫地摟住江鈴顫抖的肩膀,
看向我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冰冷銳利,如同淬了毒的冰錐?!敖硌?,”他聲音低沉,
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壓迫感,“這不是在跟你商量?!彼⑽A身,隔著餐桌,
那強大的氣場如同實質的牢籠,將我死死禁錮,“簽了字,明天自己去醫(yī)院?;蛘撸?/p>
”他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,“我‘請’你去?!薄罢垺弊直凰У脴O重,
帶著赤裸裸的威脅。寒意從心臟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,指尖冰涼麻木。
我看著沈默那張不容置喙的臉,看著江鈴那副泫然欲泣、眼底卻藏著惡毒得意的樣子,
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?shù)慕^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將我淹沒。為了江鈴的父親?
為了這個鳩占鵲巢、恨不得將我踩進泥里的女人的父親?要我獻出我的腎?
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,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。我猛地捂住嘴,轉身踉蹌著沖出了餐廳,
沖向一樓的洗手間。身后似乎傳來江鈴帶著哭腔的控訴和沈默低沉安撫的話語,
但都模糊不清,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?!皣I——”冰冷的馬桶邊緣,我彎著腰,
劇烈地干嘔著。胃里空空如也,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。眼淚終于失控地涌出,
大顆大顆砸在光潔的瓷磚上,暈開水漬。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,
像一片在狂風中即將被撕碎的枯葉。洗手間的門沒有關嚴。門外,
隱隱傳來江鈴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、帶著勝利意味的聲音:“……默哥,別管她了,
不識好歹!明天讓陳醫(yī)生準備好,她不簽也得簽,不去也得去!
我爸等不了了……”接著是沈默低沉模糊的回應,聽不清具體內容,但那毫無波瀾的語調,
比任何辱罵都更令人心寒。我死死摳著冰冷的瓷磚邊緣,指尖用力到泛白。
鏡子里的女人臉色慘白如鬼,雙眼紅腫,嘴角還掛著狼狽的污漬。這就是江晚雪?
這就是愛了沈默十年,做了他三年妻子的江晚雪?
一個被榨干最后價值、連身體器官都可以被隨意剝奪的……敝履。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,
纏緊了心臟。我扶著墻壁,艱難地直起身。鏡子里的女人,眼神一點點沉寂下去,
如同燃盡的灰燼。那里面,有什么東西,徹底碎了。沈默的“請”,效率高得令人窒息。
3 手術臺上的背叛第二天清晨,天剛蒙蒙亮,灰白的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滲進來。
我?guī)缀跻灰刮疵撸榭s在冰冷的客臥床上,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。
門被毫無預兆地推開,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兩個穿著黑色西裝、面無表情、身材魁梧的男人像兩座鐵塔般堵在門口。
他們身上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,目光如同掃描儀,精準地鎖定在我身上?!敖〗?,
”其中一個男人開口,聲音平板無波,沒有任何情緒起伏,“沈總吩咐,送您去醫(yī)院。
”沒有詢問,沒有選擇,只有不容置疑的執(zhí)行。我甚至沒有反抗的力氣。
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,心更是沉到了無底深淵。任由他們一左一右,幾乎是架著我,
拖下了樓,塞進了冰冷的黑色轎車后座。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,熟悉的街道、行人,
都成了模糊的色塊。醫(yī)院消毒水那特有的、冰冷刺鼻的氣味越來越濃,如同宣告著某種終結。
檢查、抽血、繁瑣的各項術前準備……我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,
任由穿著白大褂的醫(yī)護人員擺布。刺眼的無影燈下,皮膚被消毒水擦拭帶來的冰涼觸感,
針頭刺入血管的細微刺痛,都顯得那么遙遠而不真實。“江晚雪?
”一個戴著口罩的護士核對信息,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,“準備進手術室了。
”我躺在移動病床上,被推著穿過長長的、光線慘白的走廊。
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一根根掠過,晃得人眼睛發(fā)花。走廊盡頭,
手術室那扇厚重冰冷的金屬門敞開著,像一張通往未知深淵的巨口。就在這時,
一陣急促而熟悉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。“等等!等等我!”是江鈴的聲音,
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和一絲刻意營造的急切。我的病床在手術室門口被護士暫時停下。
江鈴氣喘吁吁地跑到床邊,精心打理過的卷發(fā)有些凌亂,臉頰因為小跑泛著紅暈,
眼底卻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。她看我的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得意和挑釁,
而是一種……純粹的、居高臨下的審視,如同在看一件即將屬于她的戰(zhàn)利品。她微微俯下身,
湊近我耳邊。濃烈的香水味瞬間取代了消毒水的味道,熏得我一陣眩暈。“江晚雪,
”她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說,每一個字都像毒蛇吐信,“謝謝你啊。
”她的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一種大功告成的暢快,
“我爸一定會‘好好’用你的腎的。哦,對了,”她輕笑一聲,氣息噴在我耳廓,
“默哥在外面給我訂了位子,慶祝我爸‘新生’!頂級日料,
你大概……這輩子都沒機會嘗了吧?”她直起身,
臉上瞬間切換成一副楚楚可憐又充滿感激的表情,甚至還假惺惺地替我掖了掖被角。
“晚雪姐,謝謝你!真的謝謝你!你好好休息!”她的聲音拔高,帶著哭腔,
確保走廊里推著儀器路過的醫(yī)護人員都能聽到。我躺在那里,身體冰冷僵硬,
連指尖都無法動彈。只能眼睜睜看著江鈴那張?zhí)搨蔚哪樤谖已矍盎蝿樱?/p>
看著她眼底那淬毒的得意。心臟像是被冰錐反復穿刺,痛到麻木。護士推著我,
緩緩進入手術室。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后無聲地、沉重地合攏,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光線和聲音。
最后映入眼簾的,是江鈴站在門口,朝我揮著手,臉上帶著勝利者燦爛到刺眼的笑容。
世界徹底陷入一片冰冷的、絕望的黑暗。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中沉沉浮浮,
像一片隨波逐流的枯葉。每一次試圖掙扎著清醒,都被沉重的麻藥拖拽回去,
墜入更深的混沌。不知過了多久,鈍痛,一種來自身體深處的、被生生剜去一塊的鈍痛,
如同蘇醒的猛獸,開始兇猛地撕扯我的意識。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鈞巨石。
我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,刺眼的白光瞬間涌入,灼得眼睛生疼。模糊的視野里,
是慘白的天花板,單調的點滴架輪廓,還有懸掛在架子上的透明輸液袋,
里面的液體正一滴一滴,緩慢地、冰冷地注入我的血管。喉嚨干得如同砂紙摩擦,
每一次細微的吞咽動作都牽扯著腰腹間劇烈的疼痛。我試圖轉動眼珠,
視線艱難地聚焦在床邊。床邊……空空如也。沒有預想中哪怕一個護工的身影。
只有冰冷的儀器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、單調的滴答聲,在這死寂的病房里回蕩,
更添一份深入骨髓的孤寂。心口那早已麻木的地方,似乎又被這空蕩蕩的現(xiàn)實刺了一下,
泛起細密的疼。我閉上眼,自嘲地牽動了一下嘴角。還在期待什么呢?沈默?
還是那個巴不得我立刻消失的江鈴?身體像是散了架,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在無聲地哀鳴。
尤其是右側腰腹,那被強行取走器官的地方,火燒火燎地痛著,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著傷口。
冷汗順著額角滑落,浸濕了鬢角。窗外天色陰沉,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壓著,
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。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。不知又過了多久,也許是幾個小時,
也許只是幾分鐘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,
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、面容和善的小護士端著藥盤走了進來?!敖〗悖蚜??
”小護士的聲音很輕,帶著職業(yè)的溫和,“感覺怎么樣?傷口很疼嗎?”我張了張嘴,
喉嚨里只發(fā)出嘶啞的氣音。小護士立刻會意,放下藥盤,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,插上吸管,
小心翼翼地遞到我唇邊:“慢點喝,別嗆著。”溫潤的水流滋潤了干涸的喉嚨,
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。我貪婪地吸了幾口,才勉強找回一點聲音,嘶啞地問:“……幾點了?
”“下午三點多了?!毙∽o士看了一眼手表,又拿起藥盤里的藥片,“該吃藥了,
止痛和消炎的?!彼炀毜貛臀覊|高一點枕頭,扶著我一點點坐起。
僅僅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,就牽扯得腰腹傷口一陣劇痛,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我咬著牙,
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病號服。就在小護士準備喂我吃藥時,
病房門“砰”地一聲被粗暴地撞開!巨大的聲響驚得小護士手一抖,藥片差點掉在地上。
門口,沈默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闖了進來。他穿著一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,
臉色卻比窗外的天色還要陰沉,眼神凌厲如刀,裹挾著雷霆之怒。他身后,
跟著一臉焦急、眼眶通紅的江鈴?!澳?!你慢點!”江鈴的聲音帶著哭腔,
伸手想拉住沈默的胳膊,卻被他狠狠甩開。沈默幾步就跨到病床前,
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瞬間將我完全籠罩。他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,
混合著高檔香水的尾調,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?!敖硌 彼偷馗┥?,
雙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攥住我瘦削的肩膀,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!
傷口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牽扯,劇痛瞬間席卷全身,我痛得眼前一黑,
控制不住地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抽氣?!八弧薄巴??”沈默冷笑一聲,那笑容扭曲而猙獰,
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狂怒,“你也配喊痛?!”他猛地將我從病床上揪起,
完全不顧我虛弱到極點的身體和正在輸液的針頭!輸液針被硬生生扯脫,
手背上瞬間傳來尖銳的刺痛,隨即一股溫熱的液體涌出?!鞍?!
”旁邊的小護士嚇得尖叫出聲,“沈先生!您不能這樣!病人剛做完大手術!傷口會裂開的!
”“滾開!”沈默看都沒看小護士一眼,手臂一揮,粗暴地將她推開。
小護士踉蹌著撞在墻上,藥盤嘩啦一聲摔在地上,藥片和玻璃碎片散落一地。
我被沈默死死攥著肩膀,身體被迫懸起,劇痛如同海嘯般從腰腹炸開,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。
眼前陣陣發(fā)黑,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。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傷口縫合的地方,
溫熱的液體正不受控制地滲出,迅速浸透了腰間的紗布和薄薄的病號服。
“沈默……你……放開……”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,帶著血腥氣?!胺砰_?
”沈默的呼吸噴在我臉上,濃烈的酒氣和怒意幾乎讓我窒息。他死死盯著我,
那雙曾讓我沉溺的深邃眼眸,此刻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,“江晚雪!我真沒想到,
你竟然惡毒到這種地步!連一個剛做完手術、需要靜養(yǎng)的老人都不放過!”我疼得渾身發(fā)抖,
意識都有些模糊,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。“默哥!默哥你冷靜點!”江鈴撲上來,
哭著抓住沈默的手臂,“別這樣對晚雪姐,
她可能……可能也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她嘴上說著勸解的話,身體卻緊緊貼著沈默,
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毒和一絲得逞的快意?!安皇枪室??”沈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
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,我甚至聽到了自己肩骨不堪重負的咯咯聲,
“她跑到我爸的療養(yǎng)病房去鬧!把老爺子氣得心臟病發(fā)作!
要不是搶救及時……”他咬牙切齒,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,“江晚雪!
你害了鈴鈴的父親還不夠?還想害死我爸嗎?!
”“我沒有……”劇痛和巨大的冤屈讓我眼前發(fā)黑,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?!皼]有?
”沈默猛地將我甩回病床上!“砰!”身體重重砸在堅硬的床板上,
傷口處傳來清晰的撕裂感,劇烈的疼痛如同電流瞬間貫穿全身,眼前徹底一黑,
幾乎要暈厥過去。溫熱的液體在腰腹間迅速蔓延開,黏膩而冰冷?!白C據(jù)確鑿!
監(jiān)控拍得清清楚楚!就是你!”沈默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我頭頂炸響,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怒,
“江晚雪,我真是看錯你了!你不僅廉價,還惡毒透頂!像你這種女人,就該爛在泥里!
”他胸膛劇烈起伏著,似乎覺得多看我一眼都嫌臟。他猛地轉身,一把攬住旁邊哭泣的江鈴,
語氣瞬間變得截然不同,帶著一種安撫的溫柔:“鈴鈴,別怕。跟這種瘋子沒什么好說的。
我們走!不能讓她臟了你的眼!”“可是默哥……”江鈴依偎在他懷里,怯怯地看了我一眼,
聲音哽咽,“晚雪姐她……好像流血了……”沈默的腳步頓了一下,卻沒有回頭。
他冰冷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判決,砸在死寂的病房里:“死不了?!彼D了頓,
語氣里是徹骨的厭惡和決絕,“就算死,也是活該!別管她,讓她自生自滅!”說完,
他摟著江鈴,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病房。厚重的門在他們身后“砰”地一聲關上,
隔絕了外面的世界,也徹底隔絕了我最后一絲微弱的期盼。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。
只有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,還有腰腹間傷口不斷滲出的溫熱液體滴落在床單上,
發(fā)出的、微弱卻清晰的“嗒…嗒…”聲??諝庵袕浡鴿饬业难任逗拖舅?,
混合著沈默留下的、令人作嘔的酒氣。小護士這才從驚嚇中回過神,
慌忙撲過來查看我的情況,看到我腰間迅速擴大的血漬,嚇得臉色慘白:“天??!
傷口裂開了!醫(yī)生!快叫醫(yī)生!”疼痛如同潮水,一波比一波洶涌,
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吞沒。身體在冰冷和失血的眩暈中不斷下沉。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,
沈默那句如同淬毒冰錐般的話語,清晰地回蕩在耳邊——“像你這種女人,就該爛在泥里!
”爛在泥里……呵。原來,在他沈默的眼里,我江晚雪,連敝履都不如。
只是一灘……該被徹底拋棄、任其腐爛的污泥。意識在無邊的劇痛和冰冷的黑暗中沉沉浮浮,
像一艘隨時會被巨浪打翻的破船。傷口處傳來的每一次尖銳撕扯,
都像在提醒我那被強行剜走的部分,以及沈默那比手術刀更鋒利的言語帶來的凌遲。
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是藥物的作用,也許是身體本能的保護機制,
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終于稍稍退潮,留下一種沉重的、遍布全身的鈍痛。
我再次艱難地掀開眼皮。病房里光線昏暗,只有床頭一盞小夜燈散發(fā)著微弱昏黃的光。
點滴架上換了新的藥袋,冰冷的液體依舊緩慢地注入血管。
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,被消毒水味和某種藥膏的味道取代。床邊,
多了一個身影。不是護工,也不是醫(yī)生。是江鈴。她坐在剛才小護士坐過的椅子上,
姿態(tài)卻截然不同。她翹著腿,手里拿著一面小巧精致的化妝鏡,
正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補著口紅。水紅色的膏體涂抹在她飽滿的唇上,
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妖冶。聽到我微弱的吸氣聲,她動作一頓,從鏡子里抬起眼,
目光精準地捕捉到我睜開的眼睛。那眼神里,沒有了在沈默面前的柔弱和恐懼,
只剩下一種淬毒的冰冷和毫不掩飾的嘲弄?!皢?,醒了?”她啪地合上化妝鏡,
隨手丟進旁邊的名牌手袋里,身體微微前傾,湊近床邊。
那濃烈的香水味再次霸道地侵襲過來。我看著她,沒有說話,也沒有力氣說話。只是那眼神,
空洞得如同枯井。江鈴對我的沉默毫不在意,反而嗤笑一聲,自顧自地說下去,
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、惡毒的愉悅:“真可惜啊,江晚雪,
沒看到你剛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。嘖嘖,流了那么多血,默哥看都沒看一眼就走了呢。
”她欣賞著我臉上每一絲細微的痛苦,如同在欣賞自己的杰作?!芭?,對了,
”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,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虛偽的同情,“默哥讓我來告訴你一聲。
”她刻意停頓了一下,滿意地看著我毫無反應的臉,
才慢悠悠地吐出后面的話:“他讓你今天就搬出楓林晚。鑰匙,放在桌上就行。
”她抬了抬下巴,指向床頭柜的方向。楓林晚……那個我耗費了三年心血,
曾以為會是我和沈默共同港灣的家?,F(xiàn)在,成了驅逐我的最后通牒。心口的位置,
早已麻木得感覺不到痛。只有一片死寂的冰涼。江鈴對我的無動于衷似乎有些不滿意。
她微微瞇起眼,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椅子扶手,發(fā)出“篤、篤”的輕響。
那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,如同死神的倒計時?!斑€有件事,”她再次開口,
聲音里的惡意幾乎要滿溢出來,“下個月,我和默哥訂婚。”她紅唇勾起,
露出一個勝利者完美的笑容,“就在‘云端’頂層。默哥說,那里夜景最美,
最適合我們的新開始?!彼眢w又往前傾了傾,目光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,聲音壓得更低,
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:“他讓我特意告訴你一聲,
省得你……還抱著什么不該有的念頭?!庇喕椤贫隧攲印恳粋€字,都像淬了毒的針,
精準地扎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。沒有劇痛,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、冰冷的絕望,
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,將我最后一點殘存的體溫也徹底凍結?!澳阒绬??
”江鈴看著我的眼神,充滿了惡意的憐憫,“你躺在這里半死不活的時候,
默哥正陪我在試訂婚戒指呢。T家的鴿子蛋,漂亮極了?!彼乓愕厣斐鲎笫?,
在我眼前晃了晃,無名指上果然空空如也,但那姿態(tài)卻仿佛已經戴上了那枚價值連城的枷鎖。
“他說,只有最好的,才配得上我?!彼栈厥郑闷鹋赃叺乃?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,
姿態(tài)優(yōu)雅得像是在高級餐廳品茗?!皩α耍彼畔滤?,像是閑聊般提起,
眼底卻閃爍著惡毒的光,“剛才醫(yī)生來過,說你這傷口裂得有點厲害,得好好養(yǎng)著,
千萬別亂動,不然……容易感染,搞不好小命就沒了?!彼祥L了調子,
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腰間厚厚的紗布,“這大半夜的,外面好像還下雨了呢?!彼酒鹕?,
拎起她那只昂貴的手袋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臉上帶著施舍般的微笑。“所以啊,晚雪姐,
”她的聲音甜得發(fā)膩,卻比窗外的寒風更刺骨,“看在咱們好歹姐妹一場的份上,
我就不催你現(xiàn)在搬了。你呀,就安心在這里……好好養(yǎng)著吧。
”她特意加重了“好好養(yǎng)著”幾個字,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毒期待。說完,
她不再看我一眼,踩著那雙細高跟,如同驕傲的孔雀,轉身扭著腰肢,
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?!斑菄}?!遍T輕輕關上。病房里徹底恢復了死寂。
只有我粗重而艱難的呼吸聲,還有窗外,不知何時又下起的、冰冷的雨點敲打玻璃的沙沙聲。
江鈴的話,如同詛咒,盤旋在死寂的病房里。“……千萬別亂動,不然……容易感染,
……”“……外面好像還下雨了呢……”“……安心在這里……好好養(yǎng)著吧……”每一個字,
都裹挾著刺骨的惡意和赤裸裸的威脅。她哪里是“不催”,分明是巴不得我立刻死在病床上,
死在今晚這場冰冷的雨里!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痛似乎被這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暫時壓制了。
一股冰冷的、求生的意志,如同在極寒荒原上掙扎燃起的最后一點火星,
微弱卻頑強地灼燒起來。不。不能死在這里。絕不能如了江鈴的愿,更不能……讓沈默覺得,
我連死,都死得如此廉價和毫無價值!我艱難地轉動眼珠,
看向床頭柜上那串冰冷的金屬鑰匙——楓林晚的鑰匙。那是驅逐令,
也是……我唯一能去的地方。至少,那里曾是我的家,哪怕早已名存實亡。離開!
必須立刻離開這個冰冷的、充滿惡意的囚籠!求生的念頭如同強心針,
瞬間注入早已疲憊不堪的軀體。我咬緊牙關,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,試圖撐起身體。
僅僅是手臂微微用力,腰腹間縫合的傷口便傳來一陣令人眼前發(fā)黑的劇痛!
針扎般的刺痛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,冷汗瞬間浸透了額發(fā)和后背。
“呃……”壓抑不住的痛呼從齒縫間溢出。不行……太痛了……身體沉重得像一座大山。
我喘息著,稍微緩了一口氣。目光落在床頭那個呼叫鈴上。只要按下去,
護士就會來……可是,這里是沈默安排的醫(yī)院。江鈴能堂而皇之地進來威脅我,
誰知道那些護士醫(yī)生里,有沒有她的人?沈默那句“死不了,活該”猶在耳邊!我不能賭!
只能靠自己。我深吸一口氣,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,帶著撕裂般的痛楚。再次嘗試!
用盡所有意志力,忽略那幾乎要將我撕碎的劇痛,一點點,極其緩慢地挪動身體。
每一次微小的移動,都牽扯著腰腹的傷口,溫熱的液體再次不受控制地滲出,
黏膩地貼在皮膚上,帶來一種失血的冰冷眩暈感。像一條被剝了皮的魚,
在粗糙的砧板上垂死掙扎。汗水混合著生理性的淚水,模糊了視線。不知用了多久,
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,我終于從平躺變成了側臥,雙腳顫抖著,勉強夠到了冰冷的地面。
腳尖觸及瓷磚的瞬間,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腳心直竄頭頂,凍得我渾身一哆嗦。
失血帶來的眩暈感更加強烈,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不能停!停下來,就真的完了!
我死死摳住床沿,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、甚至崩裂,指尖傳來尖銳的刺痛。
借著這一點點微弱的支撐,用盡全身力氣,試圖將自己沉重的身體拖離病床!“唔!
”身體脫離支撐點的瞬間,巨大的失衡感和腰腹處傳來的爆炸性劇痛讓我眼前徹底一黑!
雙腿軟得像面條,根本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!砰!一聲悶響。
我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!身體蜷縮成一團,像一只被踩扁的蝦米。
右側腰腹狠狠撞擊地面,那瞬間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流貫穿全身,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,
意識幾乎要離體而去!“啊——!”凄厲的慘叫不受控制地沖出喉嚨,在空蕩的病房里回蕩,
顯得格外慘烈和絕望。劇痛如同海嘯,一波比一波洶涌,幾乎要淹沒我殘存的意識。
溫熱的液體在身下迅速洇開,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。
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正隨著那溫熱的液體一起,快速地從這具殘破的軀殼里流逝。
地板冰冷刺骨,寒意如同無數(shù)鋼針,穿透薄薄的病號服,扎進骨髓。我蜷縮著,
身體因為劇痛和寒冷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,牙齒咯咯作響。
不行……不能就這樣……倒下……江鈴惡毒的笑容,沈默冰冷嫌惡的眼神,
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晃動。一股混雜著絕望、不甘和滔天恨意的力量,
硬生生將我從瀕臨昏迷的邊緣拽了回來!楓林晚……鑰匙……我艱難地抬起頭,
視線模糊地掃向床頭柜的方向。那串鑰匙,在昏黃的小夜燈光下,
反射著一點微弱、冰冷的光。爬!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字。我咬緊牙關,
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。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伸出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,
摳住冰冷光滑的地板,指甲在瓷磚上刮擦,發(fā)出刺耳又微弱的聲音。
身體如同被碾碎的破布娃娃,在地上艱難地、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。
腰腹的傷口在地板上摩擦,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,溫熱的液體不斷滲出,
在身后拖出一道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、暗紅色的濕痕。一步……兩步……從病床到門口,
不過短短幾米的距離,此刻卻漫長得如同跨越生死鴻溝。汗水、血水、淚水混合在一起,
模糊了視線。每一次挪動,都耗盡了全部的力氣。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不斷沉浮,
僅靠著一股不甘的恨意死死支撐。終于,顫抖的手,觸碰到了那扇冰冷的、厚重的病房門板。
指尖傳來金屬門把手的冰涼觸感。一絲微弱的光,從門縫底下透進來。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,
身體抵著門板,掙扎著,顫抖著,試圖撐起上半身,
去夠那個門把手……指尖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金屬……突然!咔噠一聲輕響。門,
從外面被推開了!一股走廊里特有的、帶著消毒水和更濃重濕氣的冷風猛地灌了進來,
吹得我遍體生寒,幾乎要凍僵。門外站著的,是剛才那個被沈默推開的小護士。
她手里端著新的藥盤,顯然準備進來換藥。當她看清門內的景象時——“啊——!??!
”一聲驚恐到極點的尖叫劃破了醫(yī)院走廊的死寂!小護士手里的藥盤“哐當”一聲砸在地上,
藥瓶和器械滾落一地。她臉色慘白如紙,驚恐萬狀地看著我,
看著我身下那灘刺目的、不斷擴大的暗紅色血泊,看著我如同厲鬼般在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跡。
“來人啊!快來人??!救命??!”她失聲尖叫,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。
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伴隨著其他醫(yī)護人員驚惶的詢問?!霸趺戳??出什么事了?
”“天??!這……這怎么回事?病人怎么在地上?!”“快!快叫醫(yī)生!準備急救!
失血性休克!”“擔架!快!”無數(shù)雙腳在我模糊的視線里晃動,刺眼的應急燈亮起,
晃得我睜不開眼。身體被七手八腳地抬起,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,徹底碾碎了我僅存的意識。
在徹底陷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,我渙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病房門口,
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。江鈴。她站在混亂人群的外圍,抱著手臂,臉上沒有任何驚慌,
只有一絲冰冷的、如同看戲般的嘲弄。她的紅唇,在慘白的應急燈光下,
勾起一抹極其清晰的、惡毒而得意的弧度。隨后,世界徹底陷入一片冰冷、粘稠的黑暗深淵。
冰冷。無邊無際的冰冷,像沉重的鉛塊,一層層裹挾著江晚雪殘存的意識,
沉向永不見底的深淵。那最后一絲微弱的光亮,如同風中殘燭,在江鈴惡毒而得意的笑容里,
“噗”地一聲,徹底熄滅了。身體仿佛懸浮在粘稠的黑暗里,感受不到重量,
也感覺不到那曾經撕裂五臟六腑的劇痛。只有一種奇異的、徹底的解脫感,像羽毛般輕盈,
卻又帶著沉入水底的窒息。過往如同褪色的默片,
在意識徹底消散前飛速掠過:燭光晚餐的狼藉,垃圾桶里傾覆的心血,
沈默冰冷刺骨的“廉價”二字,手術室門口江鈴那張刺眼的笑臉,
病床上他掐著她肩膀、如同丟棄垃圾般將她甩開的暴戾……最后定格在冰冷地板上,
那片不斷擴大的、屬于她生命的暗紅。結束了。也好。楓林晚的鑰匙,終究沒能握住。也好。
沈默……若有來生……不,永不再見了。意識,徹底沉入永恒的寂靜。
---4 血染的真相三天后。市中心,圣心醫(yī)院。頂層VIP病房外的走廊,
籠罩著一層壓抑的寂靜??諝饫锵舅奈兜罎獾脝苋?。沈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
深灰色的高定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,白色襯衫的領口解開兩顆扣子,露出線條緊繃的脖頸。
他臉色是一種失血的灰白,眼下是濃重的青黑,下巴冒出了參差的胡茬,
整個人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精美雕塑,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駭人的紅血絲,
透出瀕臨崩潰的瘋狂。他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救——他的父親沈國濤。
老爺子被江晚雪“氣”得心臟病突發(fā),雖然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,但情況極不穩(wěn)定,
仍在深度昏迷中。沈默寸步不離地守了三天三夜,神經如同繃到極致的弦,隨時會斷裂。
“默哥……”江鈴端著一杯溫熱的牛奶,小心翼翼地靠近。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米白色羊絨裙,
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憔悴,眼眶微紅,像一朵被風雨摧殘過的嬌花。
她將牛奶遞到沈默唇邊,聲音帶著令人心疼的哽咽,“你三天沒合眼了,喝點東西好不好?
伯父一定會沒事的,你這樣熬下去,身體怎么受得了……”沈默沒有動,
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。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著走廊盡頭慘白的墻壁,仿佛穿透了水泥,
看到了某個虛無的點。江晚雪那張慘白絕望的臉,她身下刺目的血泊,
像烙印一樣灼燒著他的視網膜。那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叫,在他耳邊反復回響,揮之不去。
為什么?為什么她的臉會在這個時候出現(xiàn)?那個惡毒的女人,害了他父親還不夠嗎?
連他片刻的喘息也要剝奪?一股無法言喻的煩躁和暴戾猛地竄上心頭?!皾L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