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清晨,空氣中還殘留著冬末的凜冽寒意,但陽光已有了幾分暖意,斜斜地穿過教室窗戶上尚未完全融化的薄霜,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新學期的開始,帶著一種熟悉的喧囂和微妙的期待感。凱茜踏進初二(X)班的教室,目光習慣性地、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,投向那個靠窗的位置。
溫嶼已經(jīng)坐在那里了。他穿著深藍色的春季校服外套,拉鏈敞開著,露出里面干凈的白色T恤。陽光落在他微微凌亂的黑色短發(fā)上,勾勒出清爽利落的側(cè)臉輪廓。他正側(cè)頭和后排的李明說著什么,嘴角噙著那抹熟悉的、帶著點少年人特有張揚和隨意的笑容,眉眼舒展,神采飛揚。一個寒假不見,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,肩膀也顯得更寬闊了些。那份陽光、清爽、仿佛自帶光芒的氣場,絲毫沒有改變。
凱茜的心跳,在看到他笑容的瞬間,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。她深吸一口氣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和微甜的感覺,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。莎莎也到了,隔著過道沖她擠眉弄眼,無聲地用口型說:“溫嶼!帥!”凱茜臉一熱,假裝沒看見,低頭整理書包。
新學期伊始,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。溫嶼依舊是那個活躍在球場、課間和男生們笑鬧的中心人物。凱茜依舊坐在他旁邊,像一顆安靜的小行星,默默圍繞著自己的軌道運行,感受著來自恒星的光芒和溫暖。她會在課間幫他撿起掉落的筆,會在他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,小聲提醒他頁碼,會在他打完球滿頭大汗回來時,不動聲色地把紙巾放在他桌角。這些微小的互動,成了她平淡日常里最珍貴的糖霜。
然而,這份平靜在開學后不久的一個下午被打破了。
下午第三節(jié)是物理課。上課鈴響過好一會兒,溫嶼的座位還空著。凱茜的心莫名地有些不安。溫嶼雖然偶爾會遲到,但很少無故缺席整節(jié)課。她頻頻望向教室門口,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。
“喂,凱茜,看什么呢?”莎莎隔著過道小聲問。
“溫嶼……還沒來?!眲P茜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擔憂。
“?。克挛绮皇侨ゴ蚯蛄藛??”莎莎也疑惑地看了看空座位。
就在這時,溫嶼的好兄弟張強氣喘吁吁地從后門溜了進來,臉色有些凝重,低聲對后排幾個男生說了句什么。那幾個男生立刻發(fā)出一陣低低的驚呼。
凱茜的心猛地一沉!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筆。
下課鈴一響,凱茜立刻拉住準備沖出教室的張強:“張強!溫嶼呢?他怎么了?”
張強撓了撓頭,表情有些懊惱:“唉!別提了!下午打球的時候,這家伙逞能!非要學人家扣籃!結(jié)果跳起來抓框沒抓穩(wěn),直接摔下來了!好像……小臂骨折了!疼得臉都白了!李明他們幾個趕緊把他送醫(yī)院去了!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怎么樣呢!”
“骨折?!”凱茜只覺得腦袋“嗡”的一聲!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!她臉色煞白,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“嚴不嚴重?在哪個醫(yī)院?”
“不知道啊!他們慌慌張張送走的,我也沒跟去!”張強搖搖頭,“估計得做手術(shù)吧?打石膏是肯定的了!唉,這家伙,真不讓人省心!”
凱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,手腳冰涼。眼前仿佛浮現(xiàn)出溫嶼痛苦地倒在地上、手臂扭曲的樣子……他那么愛動,那么喜歡打球,骨折了該多疼?多難受?手術(shù)……會不會有危險?她越想越害怕,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揪得生疼!
接下來的幾天,對凱茜來說格外漫長。溫嶼的座位一直空著。教室里少了他爽朗的笑聲和活躍的身影,仿佛連空氣都沉悶了許多。凱茜每天走進教室,第一眼總是習慣性地看向那個空蕩蕩的位置,心里也跟著空落落的。擔憂、心疼、焦慮……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讓她坐立難安。
她沒有手機,更沒有溫嶼的聯(lián)系方式。只能從張強他們偶爾的只言片語中,得知一點點模糊的消息:“手術(shù)好像挺順利的……”“打著石膏呢……”“在家躺著,估計還得過幾天才能來……”
每次聽到這些,凱茜的心才稍微放下一點點,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牽掛。他疼不疼?一個人在家會不會無聊?作業(yè)怎么辦?……無數(shù)個問題在她腦海里盤旋。
終于,在溫嶼缺席了一周多后,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,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(xiàn)在了教室門口!
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!
溫嶼穿著校服外套,左臂被厚厚的白色石膏和繃帶固定著,用一條醫(yī)用吊帶掛在脖子上。他臉色還有些蒼白,但精神看起來不錯,嘴角依舊帶著那標志性的、略顯慵懶又陽光的笑容。他走進教室,迎著同學們關(guān)切的目光和七嘴八舌的問候,笑著擺擺手:“沒事沒事!小傷!就是暫時成‘獨臂大俠’了!”
凱茜的心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間,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劇烈地蕩漾開來!巨大的喜悅和如釋重負感瞬間沖散了連日來的陰霾!她幾乎要忍不住站起來!但看到溫嶼被同學們圍住,她又強壓下激動,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,貪婪地確認著他安然無恙的樣子。
溫嶼穿過人群,走到自己的座位旁。他單手把書包甩到桌上,動作明顯有些笨拙。
凱茜幾乎是立刻站起身,下意識地伸手去幫他:“我……我來吧!”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溫嶼愣了一下,隨即笑了,笑容里帶著點無奈和感激:“謝啦!凱茜!這手……現(xiàn)在確實不太方便?!彼麄?cè)過身,讓凱茜幫他拉開書包拉鏈。
凱茜小心翼翼地拉開拉鏈,拿出他的課本、練習冊、文具盒,一一擺放在他桌上。她的動作輕柔又細致,仿佛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。指尖偶爾會不經(jīng)意地碰到他放在桌沿的右手手背,那溫熱的觸感讓她心跳加速,臉頰微熱。
“謝謝?。痛竺α?!”溫嶼看著她認真的側(cè)臉,語氣真誠。
“沒……沒事……”凱茜低著頭,聲音細若蚊蠅,心里卻像炸開了一朵小小的煙花!能幫到他!能離他這么近!這種感覺……真好!
從那天起,凱茜便“順理成章”地承擔起了照顧“獨臂大俠”同桌的任務。
課間:
溫嶼要喝水,凱茜立刻幫他擰開保溫杯蓋子。
溫嶼要翻書,凱茜立刻幫他翻到指定頁碼。
溫嶼要記筆記,凱茜會主動把自己的筆記推過去一點,方便他抄寫(雖然溫嶼會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寫)。
溫嶼要交作業(yè),凱茜會仔細幫他把作業(yè)本從書包里找出來,疊放整齊,送到課代表那里。
放學:
凱茜會耐心地等溫嶼慢吞吞地收拾好東西,然后幫他背好書包(書包帶繞過他完好的右肩),再仔細檢查一遍有沒有遺漏的課本。
看著他掛著吊臂、小心翼翼走出教室的背影,凱茜才背起自己的書包離開。
每一次幫助,每一次靠近,都讓凱茜的心底涌動著一種隱秘的、巨大的竊喜和滿足感!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近他,可以細致入微地照顧他,可以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氣息和溫度!雖然心疼他受傷,但這份能名正言順“獨占”他身邊位置、為他做點事情的感覺,像蜜糖一樣浸潤著她的心田。
溫嶼也并非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顧。他每次都會很認真地道謝,眼神真誠。而且,他還有一個特別的“回禮”方式。
幾乎每天,凱茜幫他整理好書包或者遞給他東西后,溫嶼都會用那只完好的右手,從口袋里或者書包側(cè)袋里,摸索出一顆小小的棒棒糖或者泡泡糖,遞給她。
“喏,謝禮!”他笑得眉眼彎彎,帶著點少年人的狡黠和慷慨,“草莓味的,你的最愛吧?我記得你好像挺喜歡這個口味?”
凱茜看著掌心那顆包裝鮮艷的棒棒糖,心里甜得發(fā)慌。他……他居然記得她喜歡草莓味?這小小的糖果,帶著他指尖的溫度和淡淡的、屬于他身上清爽的氣息,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“甜蜜饋贈”。她舍不得立刻吃掉,總是小心翼翼地收進書包最里層的小口袋,晚上回家后,才拿出來,對著燈光看一會兒,再慢慢剝開糖紙,讓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,仿佛連帶著一整天的疲憊和心緒都變得輕盈甜蜜起來。
莎莎把這一切看在眼里,課間經(jīng)常湊過來,擠眉弄眼地小聲調(diào)侃:“嘖嘖嘖,凱茜同學,你這‘護工’當?shù)猛ΨQ職啊!溫嶼同學這待遇,嘖嘖,VIP級別的!是不是很享受?。俊彼室饫L了調(diào)子。
凱茜的臉瞬間紅透,嗔怪地推她:“別瞎說!同學之間……互相幫助而已!”
“哦~互相幫助~”莎莎拖長了聲音,一臉“我懂”的表情,笑嘻嘻地跑開了。
麗亞偶爾也會轉(zhuǎn)過頭,面無表情地瞥一眼凱茜小心翼翼幫溫嶼翻書的樣子,再瞥一眼溫嶼遞給凱茜的棒棒糖,然后慢悠悠地開口:“嗯,看來骨折除了影響行動能力,還有促進同桌互助、提高糖果消耗量的附加效果?!彼D了頓,看向凱茜,“凱茜,你這服務挺到位,溫嶼這糖給得也值?!?/p>
凱茜被她一本正經(jīng)的調(diào)侃弄得哭笑不得,臉更紅了:“麗亞!你也取笑我!”
放學回到家,墨風像一道黑色的小閃電,“喵嗚”一聲撲過來,繞著凱茜的腿蹭來蹭去。凱茜放下書包,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這個毛茸茸的小家伙,把臉埋進它溫暖柔軟的皮毛里,深深吸一口氣,仿佛能吸走一天的疲憊和那點隱秘的悸動帶來的緊張感。
“墨風,今天溫嶼的手好像沒那么腫了……”凱茜抱著墨風坐在床邊,一邊輕輕撫摸它光滑的背毛,一邊低聲絮叨著,“他今天給了我一個橙子味的泡泡糖……你說他是不是每種口味都買了點?……”
墨風在她懷里發(fā)出滿足的呼嚕聲,圓溜溜的藍綠色大眼睛半瞇著,似乎很享受主人的“傾訴”。
窗外,初春的晚風帶著料峭的寒意,但屋內(nèi),燈光溫暖。凱茜抱著墨風,看著書桌上那顆靜靜躺著的、今天新得的橙子味泡泡糖,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。雖然心疼他的傷,但能這樣靠近他、照顧他,感受著他那份帶著棒棒糖甜味的感謝,這個初春,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格外溫暖、格外甜蜜的底色。她輕輕捏了捏墨風的小爪子,心里默默想著:快點好起來吧,溫嶼。但……也請慢一點好起來吧……
這份因他受傷而生的靠近,像一顆裹著糖衣的藥丸,苦澀中帶著隱秘的甜,讓她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