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德全看向跟他關(guān)系要好的老獵戶,直言道:
“老奎,都是弟兄,不用藏著掖著,說說想法?!?/p>
老奎嘆聲氣,說道:
“老雕哥,話我就直說了。”
“聽說王萬勝在燕歸山北崖山溝里殺了一頭黑狼妖,誰不知道狼記仇,鼻子靈,這癟犢子還敢拉回村里顯擺,當(dāng)晚一家子人被狼妖吃的精光,還禍害了整個村子。”
“你說是不是活該?”
“幾年前咱們村子遭虎妖襲擊,靠他娘王家村的獵戶哪個來了?”
“陸震殺了虎妖,重傷去世,王萬勝還放臭屁,說虎妖被他打傷了,讓陸震占了便宜?!?/p>
“不是駁老雕哥的面兒,換作其它事,大家絕無二話?!?/p>
“可這王家村,真不值得兄弟們跟狼妖掰命啊?!?/p>
其他獵戶紛紛附和,贊同老奎的說法。
既然大家心意已決,李德全也不勉強,說道:
“狼妖不除,早晚禍害咱們村子,我得去打探下,好做準(zhǔn)備?!?/p>
“你們也有一家老小,我要是非拉著你們支援王家村,萬一有個好歹,良心上過不去?!?/p>
“大家心里都別有啥,去或不去,各憑心意?!?/p>
他說完,扶了扶斗笠帽檐,提著三股叉朝村東頭走去。
陸元跟上。
幾個獵戶唉聲嘆氣,替老雕爺和陸元小娃擔(dān)心。
“阿爺,以王萬勝的能耐,怎么殺得了黑狼妖,到底幾個黑狼妖???”
陸元壓著聲音,問出心里的疑惑。
“他屎殼郎大的能耐,殺個屁,那是你殺的那頭。”
李德全冷哼回道。
“???我……”
陸元一臉茫然震驚,自己丟下山崖的黑狼妖,王萬勝怎么知道?
“我連夜去找王萬勝,告訴他有頭黑狼妖在燕歸山墜崖,這人好大喜功,心貪膽大,為了得到鎮(zhèn)魔司的重用,冒險前往尋找?!?/p>
“大概是拉回村里的路上,狼妖盯上了,一路尾隨到了王家村,吃了王萬勝一家?!?/p>
“可沒料到,這白狼妖號令群狼圍住了村子?!?/p>
李德全大步流星走著講述,話里并沒聽出對王家村的生死有多在意。
陸元腦袋有點懵,準(zhǔn)確的說是震撼。
難怪阿爺說,事以密成,不能對第三人講。
他用獵魔人王萬勝當(dāng)餌,不惜葬送整個王家村的命,引白狼妖上鉤,手法詭異,鬼神莫測。
讓李二虎敲銅鑼,召集全村獵戶援救王家村,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。
眾人不愿意去,也在他意料之中。
多大仇啊,出手這么狠毒?
他還是自己認(rèn)識的那個和藹阿爺嗎,怎么比狼妖還狡猾陰險恐怖。
“是不是覺得你阿爺心歹毒?”
李德全見他不說話,出聲問道。
陸元沉默。
他是這樣認(rèn)為的,可說出來不太好聽,會傷和氣,又不愿違心說謊。
甚至在考慮,要不要承他的情,去獵殺白狼妖。
即便殺了白狼妖,交了差,想到整個王家村的冤魂天天哀嚎,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中。
少年心性直,陷入內(nèi)耗糾結(jié)。
李德全沒追問,也沒解釋。
兩人沉默了一段路,剛走出村頭的林子,身后傳來李二虎的聲音:
“二爺,等等我!”
他爺爺跟李德全是堂兄弟,家里人去世了,跟二爺家最親。
兩人停住。
李二虎扛著糞叉,脖子里掛著銅鑼和鑼錘,隨著大長腿快速奔跑,鑼錘晃動,撞擊銅鑼,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當(dāng)……
“你個憨大個子跟來干啥?”
李德全瞪著眼,沉聲呵斥。
李二虎把糞叉往地上一杵,虎彪彪的說道:
“村里的獵戶都是慫貨,他們不去救王家村,我跟二爺去,殺一個狼夠本,殺兩個賺一個!”
一句話差點把老雕爺氣死。
家里就剩這一根獨苗,再禍禍沒了,二虎他爺還不從墓地里跑出來,再附他身上跟他掰命。
“滾!再敢跟著,狗腿給你打斷!”
李德全說罷,轉(zhuǎn)身就走。
“虎子哥,聽阿爺?shù)模厝グ?。?/p>
陸元朝他搖了搖手臂,轉(zhuǎn)身跟上。
滿腔熱血被一盆冷水澆滅,李二虎手持糞叉,傻愣愣的杵在那。
羨慕跟他一般年紀(jì)的陸元,戴著斗笠,穿著黑袍,背著大刀,拿著弓箭威風(fēng)凜凜,跟二爺一起去殺狼救人。
他是孤兒,不想被村里人叫傻子,想當(dāng)英雄……
“咣——”
突然銅鑼響起,震得耳膜疼。
陸元驚得一哆嗦,回頭看到李二虎一手提著銅鑼,一手拿著鑼錘,朝他們喊:
“二爺,陸元,你們要活著回來?。 ?/p>
“陸元,你要是回不來,沖著你喊我一聲虎子哥,我把你娘當(dāng)親娘孝敬!”
老雕爺扛著三股叉,深吸一口氣,無奈道:
“二虎憨,不會說話,別跟他一般見識?!?/p>
陸元沒有生氣,反而有些感動,搖了搖手臂,笑道:
“好!”
被血雨染紅的起伏山巒,漸褪出淡淡綠色。
蜿蜒山道上,一老一少兩道黑袍身影,快步疾行。
“阿爺,這不是去王家村的路?!?/p>
“咱們不去王家村?!?/p>
“去哪?”
“后山,虎跳澗。”
“去哪干啥,不是去殺白狼妖嗎?”
“去掏狼崽,沒有必殺的把握,絕不能跟白狼妖正面硬剛。知道為啥白狼妖號令群狼只圍著王家村,不進(jìn)攻嗎?因為你殺了它媳婦,它要復(fù)仇?!?/p>
“哦,懂了。”
白狼王守株待兔,等殺它媳婦的獵魔人出現(xiàn)。
估摸著昨晚背后出現(xiàn)的眼睛,就是這白狼妖的狼子狼孫,在尋覓仇人。
阿爺玩了個調(diào)虎離山,去偷白狼妖的幼崽,好引誘它上鉤。
人老精。
鬼老滑。
兔子老了鷹難拿。
老獵人就是老獵人,一肚子心眼兒。
陸元感慨:
“阿爺吃了沒文化的虧,出了山,到了朝堂之上,不說官居宰相,當(dāng)個軍師綽綽有余?!?/p>
問陸元自己是不是心腸歹毒,這小子沉默。
他沒有生氣。
把他跟宰相、軍師相比,頓時不樂意了,瞪眼道:
“你小子是皮癢了么,把我跟敲百姓骨頭,喝百姓血髓的蛀蟲妖怪比?我有那么齷齪狠毒?”
仿佛屠害一村,跟屠害一城,一國的人比,仁慈高尚許多。
陸元趕緊賠笑:
“阿爺消消氣,我是說您有智慧。”
繞過村子后,兩人加快步伐趕路,到了后山,翻過兩道山梁,來到虎跳澗時太陽已經(jīng)偏西。
虎跳澗的崖壁郁郁蔥蔥,爬滿藤蔓,下方深不見底。
如此天塹溝壑,樹果累累,卻沒猿、猴之類的蹤影,甚至連鳥都少見,寂靜的可怕。
一老一少順著崖壁上的小道,走了段。
老獵人一擺手,兩人停住,彎腰貓在一塊大石邊上。
前面有崖壁上生長的小樹擋著,進(jìn)山之前就涂抹了驅(qū)狼草壓蓋身上的氣味,很難被妖獸發(fā)現(xiàn)。
“看到了沒,那?!?/p>
李德全指著山澗對面的山洞,山洞邊的崖壁上,有一條朝上延伸的天然小道。
陸元壓著聲音問:
“那是白狼妖的洞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