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鈺以為,上次的路口沖突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插曲,像雨天濺在褲腳的泥點,撣掉就完了。
直到三天后,她在律所的會客室里,再次見到了林野。
那天下午陽光正好,段鈺剛結(jié)束一場耗時兩小時的談判,正揉著發(fā)脹的太陽穴回辦公室,就被主任叫住了。
“小段,來一下,這位是林野先生,有個案子想委托我們。”主任笑得溫和,指了指沙發(fā)上的男人。
段鈺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,腳步瞬間頓住。
男人換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,袖子隨意地卷到小臂,露出線條流暢的肌肉。他沒戴帽子,頭發(fā)有些凌亂,卻襯得那張臉愈發(fā)棱角分明。見她看過來,他甚至還懶洋洋地抬了下眉,眼底帶著點毫不掩飾的戲謔。
是他。那個搶道還嘲諷她的“野路子”。
段鈺壓下心頭的詫異,職業(yè)性地伸出手:“林先生您好,我是段鈺。”
林野沒立刻握手,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(zhuǎn),從一絲不茍的發(fā)髻落到她胸前的工作牌,最后才落在她伸出的手上,指尖微涼,帶著點薄繭,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就松開。
“段律師,又見面了?!彼穆曇舯壬洗卧谟昀锴逦瑤еc低磁的質(zhì)感,“看來咱們挺有緣?!?/p>
“緣分”兩個字被他說得像句玩笑,段鈺沒接話,只看向主任:“主任,是什么案子?”
“林先生遇到點小麻煩,”主任遞過一份材料,“上周他和人發(fā)生了點肢體沖突,對方現(xiàn)在要求賠償,還說要追究刑事責(zé)任?!?/p>
段鈺翻開材料,目光掃過“受害人”姓名那一欄時,眉梢?guī)撞豢刹榈貏恿藙印乔芭_小姑娘提到的“王總的侄子”,王浩。
材料里附了幾張照片,王浩臉上帶著傷,看著確實狼狽。但段鈺注意到,照片角度很刻意,只拍了王浩的傷處,卻沒拍現(xiàn)場環(huán)境。
“事情經(jīng)過?”段鈺抬眼看向林野,語氣公事公辦。
林野往后靠在沙發(fā)上,長腿交疊,姿態(tài)放松得像在自家客廳:“他欠了我朋友錢,賴賬還想動手,我替朋友討個公道而已。”
“所以你就把人打成了輕傷?”段鈺挑眉,“林先生,討公道有很多種方式,動手不是最明智的選擇?!?/p>
“明智的方式管用?”林野嗤笑一聲,眼神陡然銳利了些,“段律師整天跟法律條文打交道,可能不懂,有些人,就得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說話。”
他的話帶著點痞氣,又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強硬,像塊沒被打磨過的石頭,硌得人不舒服。
段鈺捏了捏眉心:“法律面前,沒有‘聽不懂’的語言。如果對方確實存在過錯,我們可以收集證據(jù)主張正當防衛(wèi),或者爭取調(diào)解,但前提是,你得配合?!?/p>
“配合?”林野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“我要是不配合呢?”
他比段鈺高出一個頭還多,站在那里時,身上那股散漫又帶著壓迫感的氣場瞬間散開。會客室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。
段鈺沒退,直視著他的眼睛:“那我只能建議您另請高明。我們律所接案子,從不勉強,但也有底線——只代理愿意通過合法途徑解決問題的當事人?!?/p>
她的眼神平靜又堅定,像一潭深水,不起波瀾,卻也映得出他眼底的桀驁。
林野盯著她看了幾秒,突然笑了。那笑容沖淡了他身上的戾氣,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行啊,”他雙手插兜,往后退了半步,“段律師說怎么配合,我就怎么配合。畢竟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在她臉上繞了一圈,“我相信段律師的專業(yè)能力?!?/p>
這話聽著像夸贊,段鈺卻莫名覺得,他下一句就要冒出什么不正經(jīng)的話來。
果然,他補充道:“畢竟是能在路口瞪得我差點闖紅燈的人,氣場夠強。”
段鈺:“……”
她決定忽略這句調(diào)侃,拿起材料:“明天上午九點,請帶齊相關(guān)證據(jù)到我辦公室,我們詳細談。”
“沒問題?!绷忠皯?yīng)得爽快,轉(zhuǎn)身往外走,走到門口時又停下,回頭沖她揚了揚下巴,“對了,段律師,那天的水,我賠?!?/p>
沒等段鈺反應(yīng)過來,他已經(jīng)推門出去了,留下一個隨性又囂張的背影。
主任湊過來,小聲說:“這林野背景不簡單,聽說在道上有點名氣,不好惹。不過他愿意走法律程序,總歸是好事?!?/p>
段鈺看著手里的材料,指尖在“林野”兩個字上輕輕敲了敲。
不好惹?她當然看出來了。
但更讓她在意的是,這個男人像個不定時炸彈,帶著一身的“野”性闖進她的工作里,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炸出什么麻煩。
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,落在材料上,卻驅(qū)不散段鈺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。
她有種預(yù)感,這個叫林野的麻煩,恐怕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