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沈織錦,你這被周家掃地出門的破鞋,也配碰織機?你娘是個下賤胚子,你也是!」
我那花枝招展的繼妹沈銀朱,當(dāng)著我剛咽氣母親靈位的面,
將我熬夜繪制的織錦圖譜撕得粉碎,紙屑混著香灰,狠狠砸在我臉上。
她涂著蔻丹的腳碾過地上的紙片,笑得張揚:「趁早找根繩吊死,省得污了沈家的門楣!」
滿屋的下人噤若寒蟬,繼母在一旁假意勸阻,眼里的快意卻藏不住。我垂著頭,
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感受著那點刺痛——真好,不是沉塘?xí)r冰冷的窒息感。袖中,
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那支磨禿了尖的銀簪,硌得我生疼。簪身暗紅的血漬早已干涸,
那是她咳盡最后一口氣時染上的。沈銀朱撕掉的圖譜?呵,那不過是我隨手畫的障眼法。
真正的「鳳棲梧桐」,早已在城郊那座漏風(fēng)的破院里,一梭一梭,
織進了焚盡仇讎的涅槃之火。周文柏,沈銀朱,
還有那些踩著我尸骨往上爬的魑魅魍魎……這一世,情愛?喂狗都不要!我要的,
是你們跪著也夠不到的滔天權(quán)財!1 棄婦的「煉獄」與蟄伏的毒牙寒風(fēng)卷著破窗紙,
嗚嗚作響。我被周家休棄回「家」已經(jīng)半月——而這個所謂的「家」,
不過是沈家堆放雜物的別院,四面漏風(fēng),甚至比周家的柴房還不如。至于,被休的罪名?
不過是周文柏紅口白牙,就給定了的「無子、善妒、不敬公婆」。前世,我信了他的鬼話,
以為確是自己不夠好,于是拼命鉆研織錦技藝,想著助他周家成為一方巨賈,
證明自己可以做好他的賢內(nèi)助。可,我得到的結(jié)果呢?價值被榨干之日,
便是他伙同沈銀朱一起構(gòu)陷我與人通奸,將我捆上石頭沉了塘!直到此刻,
我依舊記得那冰冷的塘水,灌進口鼻的絕望……冰冷刻骨,銘心永記?!复笮〗?,
喝口熱粥吧……」恍惚間,耳畔傳來了忠仆林嬤嬤的聲音。我抬起眸子,
只見林嬤嬤端來的粥稀得能照見人影,里面飄著幾片發(fā)黃的菜葉。不由得又想起前世種種,
林嬤嬤對我的不離不棄,以及最后她為了我拼盡一切,甚至賠上了性命也毫無后悔,
還一門心思惦記著她……思及至此,看著眼前的林嬤嬤,我只覺得眼眶一陣陣發(fā)酸。「喲,
還有粥喝呢?」尖利的聲音,刺破寒風(fēng)。只見沈銀朱裹著華貴的狐裘,在繼母的陪同下,
像只驕傲的孔雀闖進這破敗之地。而她的身后,還跟著我那前夫——周文柏。我那前夫,
依舊人模狗樣,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卻只有嫌惡,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會臟了他那雙高貴的眼。
如今想來,前世的我真是瞎了眼。這么明顯的嫌惡跟厭棄,我居然都沒看出,
還傻傻的去自我反省。傻!真傻??!「姐姐,文柏哥哥心善,念著舊情,
給你送『休養(yǎng)費』來了?!股蜚y朱嬌笑著依偎在周文柏懷里,
隨手朝著我丟過來一個癟癟的荷包。里面,僅有的幾枚銅板倏地滾落在地,沾滿灰塵,
「拿著吧,夠你買幾尺粗麻布了,省得你手癢,又去碰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織機,
丟了沈家和周家的臉!」聞言,周文柏皺眉。那語氣里,
滿是他給了我天大一般施舍似的開了口:「織錦,那不是你能碰的。你最好安分些,
我還能看在往日情分,讓周家保你餓不死?!古鹪谛厍环v,我死死掐住掌心,
逼自己垂下眼簾,做出瑟縮畏懼的樣子。前世臨死前,周文柏那句「你沈家的秘技,
還有你這人,都只配如螻蟻一般,被我踩在腳下」,猶在耳邊?!改赣H遺物……我想當(dāng)些,
換點炭火?!刮覕[出一副唯唯諾諾模樣,瑟瑟發(fā)抖地拿出母親唯一留給我的玉鐲,
聲音細若蚊蠅。沈銀朱見到我手里的那枚手鐲,反倒是眼睛一亮,
不由分說上前一把奪過:「哼!這破爛玩意兒,晦氣!算了,我先替你處理了!」隔日,
林嬤嬤紅著眼回稟:「大小姐……夫人那鐲子……剛剛二小姐那邊的人過來傳話,
說當(dāng)鋪講那鐲子是假的,只肯給……給十個銅板……」十個銅板?好一個趕盡殺絕!夜里,
我摩挲著袖中那支染血的銀簪。借著月光,簪尾內(nèi)側(cè),
母親用盡最后力氣刻下的、細若蚊足的《天工織錦》殘篇秘紋,冰冷卻滾燙?!笅邒?,
阿蠻……」我看著自己身邊,如今僅有的兩人——林嬤嬤,
和被我從人牙子手里救下、沉默卻力大無比的啞女,「想不想……跟我干票大的?」
窗外寒風(fēng)嗚咽,似鬼哭,似狼嚎。而我的眼底,終于燃起一絲屬于活人的、淬了毒的火光。
2 流光一現(xiàn),打腫所有人的臉!城郊破院,如今成了秘密工坊。
我用最后自己手邊的幾錢碎銀買了最劣等的絲線,靠著簪中秘技和前世記憶,
帶著林嬤嬤、阿蠻和之前幾個被排擠、走投無路的女工,包括那個眼神倔強的蘇娘子,
沒日沒夜地試驗。失敗,失敗,還是失??!凍瘡在手上裂開,血染紅了絲線。
但沈銀朱的嘲諷、周文柏的施舍嘴臉,就是最好的燃料!終于!當(dāng)?shù)谝豢|晨光透過破窗,
映在繃架上那匹不足三尺的錦緞上時——流光溢彩!薄如蟬翼,入手卻柔韌異常。
隨著光線角度變化,錦面竟似有水波蕩漾,浮光躍金!「成了……流光錦!」
蘇娘子聲音顫抖,淚流滿面。機會,很快來了。江南知府趙大人為母賀壽,廣邀賓客,
亦是各大綢緞商爭奇斗艷的舞臺。沈銀朱為了能拔頭籌,重金購得一匹號稱「寸錦寸金」
的頂級云錦——霞滿天。壽宴當(dāng)日,高朋滿座。沈銀朱獻上錦緞,果然引來一片贊嘆。
她得意非凡,笑吟吟地挽著周文柏的手臂,目光鄙夷地掃過角落,
故意揚高聲道:「諸位夫人小姐見笑了,這不過就是尋常物件。
倒是我那被休棄的姐姐——沈織錦,聽說如今啊,還在城郊織布呢!也不知道,
這織出什么『驚世駭俗』的寶貝沒有?怕不是連塊像樣的裹尸布,都……」話音未落,
哄笑聲四起。一旁的周文柏皺眉,假意制止:「銀朱,何必提那等晦氣之人?!孤勓?,
只見知府夫人笑容淡了淡。就在這時,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——阿蠻捧著一個樸素的木匣,
徑直走到主位前跪下,高舉過頭?!负稳怂I?」一怔,知府大人問道。阿蠻口不能言,
只奉上一張素箋。知府展開,念道:「無名氏,獻『陋錦』一匹,賀老夫人松鶴長春?!?/p>
匣蓋打開。沒有珠光寶氣的襯托,也沒有華麗的包裝。就那么一匹素色的錦,靜靜躺在匣中。
然而,當(dāng)壽宴的燭火與日光交織落在錦面上——轟——!整個大廳,瞬間寂靜!
只見那錦面之上,似有萬千流螢飛舞,又似星河倒瀉,光影流轉(zhuǎn)間,
竟隱隱勾勒出松鶴延年的祥瑞圖案!其光華之盛,其技藝之精,將旁邊那匹「霞滿天」
襯得如同蒙塵的瓦礫!「天……天工!此乃天工?。 挂晃灰姸嘧R廣的老翰林,失聲驚呼。
知府夫人猛地站起,疾步上前,指尖顫抖地撫上錦面,愛不釋手:「這……這錦何名?
獻錦者何人?」?jié)M堂目光,聚焦在阿蠻身上。一道清冷平靜的聲音,
自角落悠悠響起:「回夫人的話,民婦沈織錦,閑來無事,胡亂織就,
還望夫人不嫌粗陋便好。」我一身半舊布衣,自陰影中緩步走出,對著主位盈盈一拜。死寂!
絕對的死寂!所有人眼珠子,都快瞪出來!沈銀朱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僵死,血色褪盡,
像被人狠狠抽了幾十個耳光!周文柏手中的酒杯「啪」地掉在地上,酒液濺濕華服,
他死死盯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……貪婪!知府夫人快步上前,親自扶起我:「好!
好一個『胡亂織就』!沈娘子大才?。〈隋\當(dāng)名『流光』!本夫人厚顏,
想請沈娘子為我再織幾匹,如何?至于這個價格嘛……隨你開!」「夫人厚愛,
織錦自當(dāng)盡力?!刮掖鬼那难谌パ鄣椎谋湫σ?。目光,
緩緩掃過已經(jīng)面無人色的沈銀朱和周文柏兩人。撕我圖譜?斷我生路?這巴掌,響不響?
3 妖風(fēng)四起?且看我翻云覆雨手!「流光錦」一鳴驚人,訂單如雪片飛來。
我盤下了一個小院,正式掛上「錦云軒」的招牌——蘇娘子成了管事,阿蠻是護衛(wèi),
更多走投無路的女子加入我們。至于周家和沈家,卻像被踩了尾巴的瘋狗一般。但,
與我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?他們瘋他們的,我如今只想做好我的錦云軒。「東家,
新來的翠兒……半夜偷偷進了染坊?!固K娘子低聲道。我冷笑,魚兒上鉤了。
沈銀朱那點伎倆,前世就玩爛了。不動聲色,我淡淡開口,
輕聲叮囑蘇娘子道:「把『那份』配方,放得『顯眼』點?!箾]過多久,
周家作坊很快日夜趕工。推出大批「流光錦」,價格低廉,瞬間搶走不少客源。
這使得沈銀朱甚是得意洋洋,更是對外放出話去:「要我說呀,這贗品就是贗品!沈織錦,
你拿什么跟我斗?」然而,不到半月,驚天消息炸開——周家售出的「流光錦」
大面積褪色、脆裂!客商索賠,信譽崩塌!「不可能!我們用的是沈織錦的配方!」
被大批量要求退貨的客商堵在鋪子里,周文柏只能無能咆哮。「周少爺,說話要憑證據(jù)?!?/p>
我適時出現(xiàn),身后跟著因貢品關(guān)系搭上線的趙知府派來的師爺。
我當(dāng)眾展示出真正的流光錦——無論是經(jīng)過水浸、日曬,還是用力揉搓,依舊光艷如新!
「民婦的流光錦,用料、工序皆為獨創(chuàng),豈是宵小能仿?」周家偷雞不成蝕把米,賠得肉疼,
成了行業(yè)笑柄。……一計不成,更毒的招來了?!嘎犝f了嗎?那沈織錦命硬克親!克死親娘,
又被夫家休棄,她織的布不吉利!」「女子拋頭露面經(jīng)商,攪亂行規(guī),傷風(fēng)敗俗!」
流言蜚語,甚囂塵上。更糟的是,市舶司的小吏帶著差役上門,以「未繳足行會份例」
、「織坊規(guī)模逾制,女子不得掌大工坊」為由,要查封錦云軒!冰冷的封條,
如同兩道猙獰的疤痕,狠狠封閉了“錦云軒”朱漆大門上溫潤的晨光。一時間,
工坊內(nèi)人心惶惶。「東家,怎么辦?」蘇娘子急得如熱過上的螞蟻,快哭出來。我安撫眾人,
眼神冰冷。沈銀朱,周文柏,你們也就這點能耐了?……當(dāng)夕陽熔金,
將最后一絲暖意吝嗇地收回天際,坊內(nèi)織機沉默的剪影被昏暗拉得格外扭曲漫長。
林嬤嬤和阿蠻的身影便如投入滾油的水滴,悄然消失在織坊后門的小巷深處。
她們攜帶的不是刀劍,
火——城南曾為兒病跪求無門、是我延醫(yī)贈藥的李嬸;城西那家因男人酗酒賭錢、幾乎餓死,
中視為“賠錢貨”、卻在我這里憑十指織出自身一口飯食的年輕繡娘們……她們沉默地勞作,
沉默地吞咽生活的苦楚……此刻,那些沉默被點燃了。翌日清晨,
那刻意編排的“克親”流言剛在城東茶肆的唾沫星子里冒頭,
挎著菜籃的李嬸便像座山一樣杵在了說閑話的閑漢面前。她粗糙的手指點著對方鼻尖,
聲音洪亮得如同敲響一口破鑼:“放你娘的屁!克親?睜開你的狗眼瞧瞧!
去年我兒高燒不退,眼看就要被閻王勾了魂去,是沈娘子連夜請了回春堂的圣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