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“林晚？”醫(yī)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，指尖點了點攤在桌上的CT膠片，
那上面一團不祥的陰影盤踞在胃部的位置，像一塊丑陋的污漬。
診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，冰冷得讓人窒息。“情況…不太好?！贬t(yī)生的聲音放得很輕，
帶著一種職業(yè)性的沉重，目光卻銳利地穿透鏡片，直直看向林晚蒼白的臉，“胃癌。晚期。
”晚期。這兩個字砸下來，輕飄飄的，卻帶著千鈞之力。
林晚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蜷縮了一下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
那點細微的刺痛感讓她勉強維持著坐姿，沒有癱軟下去。胃部似乎應(yīng)和著這個宣判，
傳來一陣熟悉的、刀絞般的鈍痛，她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抵住。“還有…多久？
”她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，幾乎聽不見。“積極治療的話…也許半年到一年。
”醫(yī)生嘆了口氣，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，“但擴散程度…你要有心理準(zhǔn)備。
建議盡快入院?！卑肽甑揭荒?。林晚腦子里嗡嗡作響，像有無數(shù)只蜜蜂在瘋狂振翅。
心理準(zhǔn)備？她還能準(zhǔn)備什么？她只是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機，屏幕一片死寂。
沒有任何來自陸凜的消息或未接來電。時間顯示是下午三點。這個點，他在做什么？
手指在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，最終點開了那個幾乎被她置頂、卻早已蒙塵的朋友圈。
一個刺眼的更新跳了出來。是蘇蔓發(fā)的。
幾張光線柔美的照片——私立醫(yī)院昂貴的單人產(chǎn)檢室，儀器屏幕上模糊的胎心影像。
配文：【寶寶今天很乖哦，爸爸全程陪護，超安心~ 】照片的角落，
一只骨節(jié)分明、戴著昂貴腕表的手隨意地搭在蘇蔓的椅背上。林晚認得那只手，
無數(shù)次在睡夢中撫過她的額頭，也曾無數(shù)次在暴怒時揮向她。那是陸凜的手。
胃里的絞痛瞬間尖銳起來，喉嚨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鐵銹味。她死死咬住下唇內(nèi)側(cè)的軟肉，
硬生生把那口翻騰的血氣壓了回去。不能在這里吐出來，不能。
“醫(yī)生…”她猛地吸了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一點，“報告…能給我嗎？
”拿到那張薄薄的、卻重逾千斤的紙，林晚幾乎是逃出了診室。
醫(yī)院走廊慘白的燈光晃得她頭暈?zāi)垦！Ｋ沧矝_進洗手間，反鎖上門，
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到地上。胸腔里翻江倒海，她再也忍不住，對著馬桶劇烈地嘔吐起來，
吐出的穢物里帶著刺目的鮮紅血絲。吐空了胃袋，只剩下酸水和膽汁灼燒著喉嚨。
她顫抖著手，拿出那張寫著“胃癌晚期”的診斷書。
薄薄的紙張發(fā)出輕微而刺耳的“嘶啦”聲，被她一下，又一下，用力撕成了碎片。
蒼白的碎片像垂死的蝴蝶，紛紛揚揚落在冰冷的瓷磚地上，被一點污水洇濕，
最終匯入下水道的黑暗。沒什么用了。告訴誰呢？陸凜嗎？他只會覺得晦氣，
覺得她又在用苦肉計博取關(guān)注。她扶著墻，一點點站起來，
看著鏡子里那個面無血色、眼窩深陷的女人，陌生得像鬼。她擰開水龍頭，
冰冷的水狠狠潑在臉上，試圖洗去那份狼狽和絕望。然后，
她挺直了那副被病魔和心碎雙重啃噬的脊背，走了出去。外面，暮色正沉沉壓下來。
2推開那扇沉重的雕花銅門，玄關(guān)感應(yīng)燈應(yīng)聲而亮，投下一片冰冷的光暈。
巨大的水晶吊燈將空曠奢華的客廳照得如同白晝，卻驅(qū)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清。
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香薰味，掩蓋不了無人氣的空曠。林晚換了鞋，直接走向廚房。
她打開冰箱，里面塞滿了各種昂貴的進口食材，卻唯獨沒有她需要的那些。
她沉默地拿出僅剩的半只老母雞，幾顆紅棗，一小把枸杞。動作有些遲緩，
手指因為虛弱和疼痛微微發(fā)顫，但她做得很仔細。焯水，撇沫，下料，文火慢燉。
廚房里漸漸彌漫開一股帶著藥膳氣息的、溫?zé)岬碾u湯香味，是她記憶里陸凜胃不舒服時，
她總會給他燉的那種湯。時間在砂鍋輕微的咕嘟聲中緩慢流淌。窗外，城市的霓虹漸次亮起，
將巨大的落地窗映照得光怪陸離。林晚靠在冰冷的料理臺邊，胃部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，
一陣緊過一陣。她蜷縮著身體，額頭抵著冰涼的臺面，冷汗浸濕了鬢角，
只有那鍋湯散發(fā)出的微薄熱氣，是她此刻唯一的暖源。不知過了多久，
玄關(guān)傳來鑰匙轉(zhuǎn)動鎖孔的聲音，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和男人不耐煩的嘟囔。
林晚猛地一激靈，迅速直起身，胡亂用手背抹去額頭的冷汗，
又對著光潔如鏡的冰箱門努力扯了扯嘴角，試圖擠出一個不那么難看的笑容。
她端著那碗剛盛出來、熱氣騰騰的湯，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。
陸凜正歪在客廳那張價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發(fā)里，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扔在地上。
他閉著眼，眉心擰成一個煩躁的川字，
濃重的酒氣混合著陌生的、甜膩的女士香水味撲面而來，熏得林晚胃里又是一陣翻攪。
“陸凜，”她的聲音放得極輕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，“喝點湯吧？養(yǎng)胃的，
你晚上喝了酒……”陸凜眼皮都沒抬，只是極其厭煩地揮了揮手，
像在驅(qū)趕一只惱人的蒼蠅：“滾開，別煩我?！绷滞矶酥氲氖志o了緊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她往前又挪了一步，幾乎能聞到他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具體是什么牌子，甜得發(fā)齁。
“就喝兩口，好不好？你胃一直不好……”她的聲音更低了，帶著一絲乞求。
“我說了別他媽煩我！聽不懂人話？”陸凜猛地睜開眼，
那雙曾經(jīng)讓她沉溺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布滿紅血絲，只剩下冰冷的暴戾和毫不掩飾的厭惡。
他的視線掃過林晚蒼白憔悴的臉，最后落在那碗冒著熱氣的湯上，
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骯臟惡心的東西。他突然暴起，手臂猛地一揮！“哐當(dāng)——嘩啦！
”滾燙的雞湯劈頭蓋臉澆了林晚一身。白瓷碗砸在她腳邊，瞬間碎裂成無數(shù)鋒利的碎片，
有幾片甚至濺起來劃破了她的腳踝，留下細小的血痕。油膩滾燙的湯汁浸透了她的薄毛衣，
順著發(fā)梢往下滴，皮膚被燙得一片通紅，狼狽不堪。陸凜指著門，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，
尖利刺耳：“帶著你這股子晦氣滾遠點！看見你就他媽倒胃口！滾！
”那滾燙的湯汁粘在皮膚上，灼痛感尖銳無比，卻奇異地壓過了胃里那無休止的絞痛。
林晚站在原地，一動沒動。湯水順著她的頭發(fā)、臉頰往下淌，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，
留下深色的污漬。她低著頭，看著自己濕透的衣襟和腳邊的狼藉，
還有那些反射著吊燈光芒的、尖銳的碎瓷片。沒有哭，也沒有尖叫。她只是異常安靜地站著，
任由那狼狽和疼痛覆蓋全身。過了好一會兒，她才慢慢地、極其緩慢地蹲下身，
伸出微微顫抖的手，一片一片，去撿拾地上的碎瓷片。鋒利的邊緣輕易劃破了她的指尖，
鮮紅的血珠冒出來，混著油膩的湯汁，滴落在地毯上。陸凜冷眼看著她笨拙而沉默地收拾，
鼻腔里發(fā)出一聲極輕蔑的冷哼，重新倒回沙發(fā)里，閉上了眼睛，
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無關(guān)緊要的垃圾被清理。
客廳里只剩下林晚壓抑的、微不可聞的呼吸聲，以及碎瓷片被撿起時發(fā)出的輕微碰撞聲。
3幾天后，門鈴以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(tài)響起，急促而尖銳，撕破了公寓里死水般的寂靜。
林晚正蜷縮在客廳角落的單人沙發(fā)里，窗外慘白的天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。
胃里像是塞滿了燒紅的烙鐵，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尖銳的痛。
她剛剛才把又一次涌上喉頭的血腥氣壓下去，
指尖還殘留著擦拭嘴角時留下的、未干透的暗紅痕跡。門鈴聲鍥而不舍。她撐著沙發(fā)扶手，
極其緩慢地站起來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打開門，門外站著的，是蘇蔓。
精心打理的波浪卷發(fā)，容光煥發(fā)的臉龐，身上是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，
包裹著已經(jīng)顯懷的、驕傲隆起的腹部。她站在那里，渾身散發(fā)著被嬌慣、被寵愛的氣息，
像一株被精心澆灌的玫瑰，刺眼得灼目。手里還拎著一個扎著粉色絲帶的精致禮盒。
“林晚姐？”蘇蔓的嗓音甜得發(fā)膩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，“沒打擾你休息吧？
凜哥讓我來看看你?！彼f著，目光毫不掩飾地在林晚身上掃視，
從她枯槁的面容、深陷的眼窩，到她身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舊家居服，每一寸都寫滿了鄙夷。
林晚扶著門框，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，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。她沒有說話，
只是靜靜地看著蘇蔓，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。蘇蔓似乎很滿意她的沉默，
自顧自地走了進來，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，發(fā)出清脆的“嗒嗒”聲，刺耳無比。
她環(huán)視著這間過分空曠、過分冷清的豪宅，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意?！皣K嘖，
這么大的房子，一個人住，很冷清吧？”她走到客廳中央，將那禮盒隨手放在茶幾上，
姿態(tài)優(yōu)雅得像在巡視自己的領(lǐng)地。“凜哥現(xiàn)在啊，心思都在我和寶寶身上了。
”她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，動作充滿了炫耀，“他說啊，
你這地方…他聞著味兒都覺得不舒服?！彼室忸D了頓，目光像淬了毒的針，直刺林晚，
“尤其是你身上那股…病氣，他說聞著就臟。”“臟”字像一把燒紅的匕首，
狠狠捅進林晚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。胃部猛地一陣劇烈痙攣，
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洶涌地頂了上來。她猛地咬緊牙關(guān)，口腔內(nèi)壁瞬間被咬破，
鐵銹味彌漫開來。她死死攥著拳頭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
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自己當(dāng)場吐出來或者倒下。
蘇蔓欣賞著她瞬間慘白如紙的臉色和強忍痛苦的表情，
臉上的笑容愈發(fā)甜美得意：“我今天來呢，就是替凜哥把話說明白。你識相點，
自己主動離開，別死賴著占地方，也省得大家臉上都難看?！彼皽惤徊剑?/p>
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幾乎讓林晚窒息，“他都嫌你惡心了，懂嗎？”林晚的身體晃了一下，
她猛地伸手扶住旁邊的玄關(guān)柜，才勉強站穩(wěn)。胸腔里翻江倒海，喉嚨口堵得厲害，
血腥味越來越濃。她看著蘇蔓那張妝容精致的、寫滿惡毒的臉，
看著對方眼睛里毫不掩飾的快意和鄙夷。忽然，林晚扯動嘴角，極慢、極艱難地，
彎出了一個弧度。那是一個笑容。蒼白，虛弱，甚至有些扭曲，
卻異常清晰地掛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。她抬起手，用袖子極其隨意地擦了一下嘴角。
袖口移開時，一抹刺眼的、未擦凈的暗紅血痕赫然留在蒼白的皮膚上，觸目驚心。
蘇蔓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目光觸及那抹血跡，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厭惡和驚疑。林晚看著她，
那個虛弱的笑容加深了些許，眼神卻空洞得可怕。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，
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里艱難地擠出來，
清晰無比地砸在寂靜的空氣里：“祝你們……百年好合。”聲音不大，甚至有些飄忽，
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和穿透力。蘇蔓臉上的得意瞬間凍結(jié)，被一種錯愕和慍怒取代。
她張了張嘴，似乎想再說什么刻薄的話，
卻被林晚嘴角那抹刺眼的血痕和她眼中那死水般的平靜堵了回去。她冷哼一聲，
像只斗勝卻覺得無趣的孔雀，轉(zhuǎn)身踩著高跟鞋，帶著一身濃郁的香氣和未盡的羞辱，
趾高氣揚地離開了。沉重的防盜門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，隔絕了外面的世界。
林晚再也支撐不住，身體沿著冰冷的玄關(guān)柜軟軟滑倒在地。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，
劇烈的咳嗽再也無法抑制，鮮血爭先恐后地從口中涌出，
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灘一小灘刺目的猩紅。她像個破敗的風(fēng)箱，
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瀕死的嗬嗬聲。不知過了多久，咳嗽終于平息。她喘息著，顫抖著手，
從口袋里摸出那個屏幕早已碎裂的舊手機。屏幕微弱的光映著她糊滿血污的臉。
她點開瀏覽器，手指僵硬地輸入了“陸凜”、“恒遠集團”、“行賄調(diào)查”幾個關(guān)鍵詞。
屏幕上瞬間跳出一堆最新彈出的新聞鏈接，標(biāo)題一個比一個觸目驚心：【獨家！
恒遠集團少東陸凜卷入巨額行賄丑聞，或面臨刑事指控！】【黑幕重重！
陸凜被曝以不正當(dāng)手段獲取城東地王項目！】【墻倒眾人推？昔日商業(yè)新貴陸凜深陷泥潭，
合作伙伴紛紛撇清關(guān)系！】配圖是他被記者圍堵時那張陰沉暴戾、幾乎扭曲的臉。
林晚死死盯著那些標(biāo)題和照片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瀾，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。
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，點開其中一篇報道最詳盡的新聞，
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些指控的細節(jié)上。然后，她緩緩地，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，
閉上了眼睛。手機屏幕微弱的光，映著她身下那灘漸漸凝固的、暗紅的血。
4出租屋的門窗緊閉著，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沉悶的、揮之不去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。
窗簾拉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只從縫隙里透進一絲微弱的光線，
勉強勾勒出屋內(nèi)簡陋的輪廓：一張窄小的鐵架床，一張缺了角的桌子，一把搖搖晃晃的椅子，
墻角堆著幾個空了的藥瓶。林晚躺在冰冷堅硬的床板上，薄薄的毯子蓋到胸口。
她已經(jīng)瘦得脫了形，像一副蒙著皮的骨架，
深陷的眼窩里嵌著兩顆失去所有神采的、灰蒙蒙的珠子。
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的起伏，帶著一種破風(fēng)箱般的、斷續(xù)的嘶聲。
生命的氣息正從這具殘破的軀殼里飛速流逝。床頭柜上，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亮著，
幽幽的光映著她枯槁的臉。屏幕上，赫然是陸凜被記者圍堵的最新照片，
旁邊配著聳動的標(biāo)題：【陸凜行賄關(guān)鍵證據(jù)疑似曝光！警方已介入！】。
下面的評論區(qū)早已被憤怒的聲討淹沒。她的指尖，離那冰冷的屏幕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，
卻再也沒有力氣觸碰。突然，一陣劇烈的、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發(fā)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