燼劫:浮生之后十八年雷峰塔底囚禁,小白妖力衰竭,日夜抵抗地脈火眼的混沌侵蝕。
許仙魂魄被法海煉成金山寺“往生鏡”燈芯,目睹愛妻受苦卻無法觸及,
執(zhí)念化為焚心黑焰灼燒鏡面。半妖少年許念白在臨安街頭目睹鎮(zhèn)妖司虐殺幼童,金瞳驟現(xiàn),
失控的妖力化作冰刃風(fēng)暴撕裂長街。鮮血飛濺中,一個餛飩攤佝僂老者向他指了條生路,
暗金眸子里閃著狐貍般的光。冷雨像無數(shù)根細(xì)密的鋼針,扎在臨安城濕滑的青石板上。
十八歲的許念白縮在“回春堂”藥鋪二樓逼仄的閣樓里,
破舊木窗透進的寒風(fēng)裹著巷子深處垃圾的酸腐氣。油燈的火苗被風(fēng)扯得忽明忽滅,
在他蒼白瘦削的臉上投下?lián)u晃的暗影。樓下,
舅舅——那個名義上的養(yǎng)父——刻薄的呵斥聲穿透薄薄的樓板,
正驅(qū)趕著一個賒不起藥的肺癆病人?!皼]錢?沒錢就滾出去等死!”*凡人。
* 許念白咀嚼著這個詞,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那本泛黃的《本草經(jīng)》粗糙的邊緣。
——那個永遠(yuǎn)一身利落青衣、潑辣得像團火的女人——把他塞進這滿是藥味和銅臭的地方時,
反復(fù)叮囑的就是這兩個字。只是她說這話時,眼神總像受驚的鳥,飛快地掠過他,
帶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、沉甸甸的憂慮,仿佛他身上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,隨時會炸開。
“念白!死哪去了?去巷口王屠戶家收上個月的賒賬!這點雨死不了人!
”舅舅的吼聲炸雷般響起。也好。許念白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,
抓起門后那件破得漏風(fēng)的蓑衣披上??偙葠炘谶@令人窒息的籠子里強。
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一頭扎進門外無邊無際的雨幕。雨更大了。街上行人稀少,
個個縮著脖子行色匆匆。石板路被雨水泡得發(fā)亮,倒映著兩旁店鋪昏黃搖曳的燈籠光,
像一條流淌著渾濁膿液的河。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,冰冷的雨水順著蓑衣領(lǐng)口灌進去,
激得他一哆嗦。這種孤寂和濕冷,他早已習(xí)慣,
刻莫名涌起、又被他死死按回去的燥熱與悸動——一種不屬于“凡人”的、讓他恐懼的悸動。
剛轉(zhuǎn)過一個街角,一股濃烈的、鐵銹般的腥氣猛地沖進鼻腔,壓過了雨水的土腥味。
前方巷口圍了一小圈人,指指點點,竊竊私語,臉上混雜著恐懼、厭惡和一絲病態(tài)的興奮。
鎮(zhèn)妖司的黑旗在風(fēng)雨中獵獵作響,如同招魂的幡。
三個穿著玄黑勁裝、腰佩狹長鎮(zhèn)妖刀的差役,正將一個瘦小的身影死死按在泥濘的地上。
那是個孩子,頂多七八歲,衣衫襤褸,沾滿了污黑的泥漿。他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地掙扎著,
喉嚨里擠出野獸般絕望的“嗬嗬”聲。“按??!這半妖崽子力氣不小!
”為首的差役臉上橫著一道蜈蚣似的刀疤,獰笑著,抬起沾滿泥漿的靴子,
狠狠碾在那孩子單薄的脊背上。骨骼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輕響,孩子爆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“官爺!官爺饒命啊!他只是餓極了……偷了個饅頭!他……他不是妖!不是??!
”一個頭發(fā)花白、同樣衣衫襤褸的老婦人哭嚎著撲上去,枯瘦的手想去抱刀疤臉的腿。
“滾開!老東西!”刀疤臉不耐煩地一腳踹出。老婦人像破麻袋般飛出去,重重摔在泥水里,
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,半天爬不起來,只能發(fā)出瀕死小獸般的哀鳴。“不是妖?
”刀疤臉嗤笑一聲,猛地彎腰,一把抓住孩子濕漉漉、沾滿泥漿的頭發(fā),
粗暴地將他的臉扭向圍觀的眾人,“看看!都給老子看清楚!這豎瞳!這鱗片!
不是妖是什么?是禍害!”雨水沖刷著孩子臟污的臉頰。借著旁邊燈籠昏暗搖曳的光,
許念白清晰地看到,那孩子一只在極度驚恐中瞪大的眼睛,
赫然變成了冰冷的、爬行動物般的金色豎瞳!更刺目的是,他細(xì)瘦脖頸側(cè)面,
幾片細(xì)小的、閃著幽暗青黑色光澤的鱗片,正從蒼白的皮膚下頑強地浮現(xiàn)出來!嗡——!
許念白腦子里像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!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,
又在下一秒被一種巖漿般沸騰的灼熱取代!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,幾乎要撞碎骨頭跳出來!
他死死盯著那孩子脖子上的鱗片,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、咆哮!那不是畫上去的!不是假的!
那是……和他偶爾在噩夢中、在身體最深處隱秘悸動時,
仿佛要刺破皮膚而出的東西……一模一樣的感覺!“半妖雜種,按律當(dāng)街格殺!以儆效尤!
”刀疤臉獰笑著,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鎮(zhèn)妖刀。烏黑的刀身刻滿扭曲的符咒,
在雨中閃爍著不祥的幽光。冰冷的雨滴砸在鋒刃上,濺起細(xì)碎的水花。
孩子的豎瞳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極限,倒映著那落下的死亡陰影。
喉嚨里只剩下瀕死的、意義不明的嗚咽。泥水里的老婦人發(fā)出最后一聲肝腸寸斷的哭喊。
“不——!”一聲壓抑到極致、仿佛從靈魂最深處生生撕裂出來的嘶吼,蓋過了風(fēng)雨,
蓋過了老婦人的哭嚎,也蓋過了鎮(zhèn)妖刀破風(fēng)的尖嘯!是許念白!
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聲音是怎么沖出來的。一股狂暴的、完全不受他掌控的力量,
在他體內(nèi)轟然炸開!像沉睡萬年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!視線瞬間被一片血紅吞沒,
周遭所有的聲音——滂沱的雨聲、凄厲的哭喊、差役的獰笑——都消失了,
只剩下自己滾燙的血液在耳膜里瘋狂奔涌的轟鳴!他猛地抬起頭!咔嚓!
頭上的斗笠被無形的力量撕得粉碎!蓑衣的系帶同時崩斷!雨,停了。不,不是停了。
是以許念白為中心,方圓數(shù)丈之內(nèi),所有正在下落的雨滴,全都詭異地懸停在了半空中!
密密麻麻,晶瑩剔透,像被一只無形的、覆蓋天穹的巨手瞬間凍結(jié)凝固!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。
人群、舉刀的差役、泥水里掙扎的孩子、奄奄一息的老婦人……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,
凝固在驚愕、茫然和極度的恐懼之中。只有那冰冷的雨水,
懸停在他們的頭頂、鼻尖、衣襟上,紋絲不動。刀疤臉差役臉上的獰笑僵住了,
他驚疑不定地轉(zhuǎn)頭,駭然的目光投向風(fēng)暴的中心——許念白。許念白站在凝固的雨幕中心,
渾身濕透,凌亂的黑發(fā)緊貼在蒼白的臉上。他低著頭,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,
仿佛正承受著千刀萬剮般的痛苦。下一秒,他緩緩抬起了臉。斗笠的碎片從他發(fā)間滑落。
昏暗的光線下,他原本沉靜溫潤的雙眼,
此刻……赫然變成了兩輪燃燒著幽藍(lán)色冰冷火焰的——**豎瞳**!妖異!暴戾!
充斥著無邊憤怒和初覺醒的、難以馴服的原始野性!“妖……妖瞳!
”人群中不知誰發(fā)出一聲破了音的尖叫??謶秩缤烈甙闼查g炸開!
凝固的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,轟然四散奔逃!哭爹喊娘,連滾帶爬,
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。刀疤臉差役瞳孔驟縮,
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貨真價實的駭然:“又一個半妖?!還是……大妖?!結(jié)陣!拿下他!
”三個鎮(zhèn)妖司差役顧不上地上垂死的孩子,瞬間變換方位,動作迅捷如獵犬。
手中鎮(zhèn)妖刀嗡鳴震顫,三道烏黑陰冷的刀氣如同毒蛇吐信,
連成一片帶著禁錮妖邪氣息的死亡之網(wǎng),猛地朝雨幕中心的許念白當(dāng)頭罩下!“吼——!
”許念白喉嚨里滾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低吼!那聲音糅合了巨蟒的嘶鳴與風(fēng)暴的咆哮!
懸停在空中的億萬雨滴,瞬間動了!不再是溫柔的雨水,
而是化作了無數(shù)尖銳的、閃爍著致命寒芒的冰棱!它們瘋狂地旋轉(zhuǎn)、切割、匯聚,
形成了一道道呼嘯的、毀滅性的冰刃風(fēng)暴!咻咻咻——!狂暴的冰刃風(fēng)暴以摧枯拉朽之勢,
狠狠撞上那三道交織的烏黑刀網(wǎng)!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巨響,
只有令人頭皮發(fā)麻、牙根酸軟的切割與撕裂聲!烏黑陰森的刀氣在絕對狂暴的冰刃風(fēng)暴面前,
如同脆弱的蛛網(wǎng),被瞬間絞碎、湮滅!“噗!”三個差役如遭攻城巨錘猛擊,
齊齊噴出一口滾燙的鮮血,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掀飛出去,
炮彈般砸在遠(yuǎn)處的墻壁和雜物堆上,骨裂聲清晰可聞,生死不知。失控的力量并未停止!
絞碎了刀氣的冰刃風(fēng)暴失去了目標(biāo),卻依舊帶著毀滅性的慣性,如同掙脫了鎖鏈的兇獸,
狂暴地向四周人群席卷而去!“不!快跑??!”“我的孩子!抓住我的手!”“救命——!
”驚魂未定、還沒來得及跑遠(yuǎn)的圍觀者,瞬間被卷入這無差別攻擊的風(fēng)暴邊緣!
冰刃輕易撕裂了脆弱的皮肉,溫?zé)岬孽r血在冰冷的雨水中飛濺、暈開,
混合著更加凄厲絕望的慘叫,瞬間將巷子染成一片血腥的修羅場。
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被一道飛旋的冰刃擦過手臂,一大塊皮肉瞬間被削飛,深可見骨,
鮮血狂涌,懷里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。一個跑得慢的老漢被迸濺的鋒利冰片刺穿小腿,
慘叫著撲倒在地,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積水。更多的人被飛射的冰刃和狂暴的沖擊波掀翻,
頭破血流,斷肢殘軀,哀鴻遍野。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,瞬間蓋過了雨水的土腥,
濃稠得令人作嘔,彌漫在整條狹窄的巷子里。許念白站在原地,
豎瞳中幽藍(lán)的火焰劇烈地跳動著,如同他瀕臨崩潰的心臟。他看到了飛濺的鮮血,
倒映在每一滴懸浮的雨珠里;他聽到了絕望的哭喊,
;他甚至能清晰地“感覺”到冰刃撕裂皮肉、切斷骨骼的觸感……仿佛通過那些失控的水流,
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他每一根神經(jīng)的末梢。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嚨!“嘔——!
”他彎下腰,劇烈地干嘔起來,胃里翻江倒海,卻什么也吐不出來。
冰冷的雨水混雜著溫?zé)岬?、帶著鐵銹味的液體流進嘴里,是血?還是淚?他分不清。
力量……這就是青姨要我拼死隱藏的力量?這就是……我的本質(zhì)?冰冷,暴虐,
帶來死亡和災(zāi)難……無邊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,
比剛才焚毀理智的憤怒更加令人窒息。他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,修長、沾著泥水,
卻仿佛沾滿了洗不掉的、無辜者的鮮血?!霸谀沁?!”“抓住那個半妖!他殺了鎮(zhèn)妖司的人!
”“別讓他跑了!格殺勿論!”遠(yuǎn)處,更多的火把如同鬼眼般亮起,
雜亂的腳步聲和憤怒的呼喝聲穿透重重雨幕,迅速逼近。臨安城的鎮(zhèn)妖司反應(yīng)極快!逃!
必須逃!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翻騰的嘔吐感和巨大的負(fù)罪感。許念白猛地轉(zhuǎn)身,
甚至顧不上再看一眼那個引發(fā)一切的孩子和垂死的老人,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受傷野獸,
撞開旁邊一個堆滿破筐爛簍的角落,跌跌撞撞地沖進一條更加狹窄、黑暗、污水橫流的深巷。
冰冷的雨水再次無情地打在他滾燙的臉上,混合著汗水、淚水和嘔吐物的酸澀。
他拼命地奔跑,肺部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。腳下的污水濺起,濕透了褲腿,
冰冷黏膩。背后的追捕聲如同索命的惡鬼,越來越近,
火把的光亮已經(jīng)能隱隱映亮身后巷口的墻壁。他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去。回春堂?
那是自投羅網(wǎng)的死路!青姨?他甚至不知道青姨此刻在哪里!天地之大,
此刻竟無他容身之處!
有無盡的恐懼和身體里那股依舊在瘋狂躁動、讓他既渴望又極端恐懼的冰冷力量在奔涌沖撞。
就在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將他徹底淹沒時,前方巷子幽深的盡頭,
一點微弱的、橘紅色的光芒,突兀地刺破了滂沱的雨幕,出現(xiàn)在他的視野里。
那是一個小小的、支在破舊屋檐下的餛飩攤。
攤子前掛著一盞蒙著厚厚油垢、光線昏黃的舊燈籠,在凄風(fēng)苦雨中頑強地亮著。
一個穿著寬大舊袍、身形佝僂的老者,正背對著巷口,
慢悠悠地用一柄長柄木勺攪動著鍋里翻滾的乳白色湯水。白茫茫的水汽氤氳開來,
帶著一絲奇異的食物香氣,與周遭的混亂、血腥和絕望,形成一種格格不入的詭異安寧。
更詭異的是,老者似乎對巷子另一頭傳來的追捕嘶喊和瀕死慘叫充耳不聞,
仿佛置身于另一個靜謐的世界。就在許念白沖近的剎那,老者微微側(cè)過頭。
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半張布滿深刻皺紋、如同風(fēng)干樹皮般的臉,以及……陰影中,
一雙閃爍著奇異暗金色光芒的眼睛!那眼睛,銳利得不像人類,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雨幕,
穿透許念白濕透的衣衫和混亂驚恐的靈魂,精準(zhǔn)地、冰冷地釘在他身上。老者沒說話,
布滿老年斑的枯瘦手指,極其緩慢地、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,
指了指餛飩攤旁邊一條幾乎被雜物和濃重陰影完全覆蓋的、更窄更黑的岔路入口。
許念白的心臟猛地一抽!那眼神……絕非善意,卻也感覺不到明顯的惡意,
而是一種洞悉一切、冰冷審視下的……指引?
雜沓的腳步聲和刀刃出鞘的金屬摩擦聲已經(jīng)到了巷口!
火把的光亮將追兵扭曲的影子投在濕漉漉的墻壁上,如同擇人而噬的妖魔!沒有時間猶豫!
許念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朝著老者所指的那條仿佛巨獸咽喉般的黑暗岔路,
不顧一切地一頭扎了進去!濃墨般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單薄的身影。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,
餛飩攤的老者緩緩抬起頭,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、近乎愉悅的弧度。他放下長柄勺,
慢條斯理地從懷里摸出一個東西——巴掌大小,極其精致,
由某種暗紅色金屬和溫潤玉石雕琢而成的……**狐貍面具**。
他用蒼老的手指漫不經(jīng)心地把玩著。面具上,狐貍眼睛的部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