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肩胛骨下方那道陳舊的彈孔,如同被重新點燃的火炭,灼燒著每一寸神經(jīng)。
回憶與現(xiàn)實在劇痛中扭曲、重疊,尖銳的子彈破空聲仿佛還在耳畔嘶鳴,而眼前步步逼近的顧北言,他那雙深不見底、此刻翻涌著冰冷審視與震怒的眼眸,與記憶中那片戰(zhàn)地的血色硝煙詭異地交織在一起。
那顆滾落在地的黃銅子彈,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毒蛇的豎瞳,死死鎖定著蘇棠的心臟。
顧北言的眼神,更是如同實質(zhì)的冰錐,帶著洞穿一切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質(zhì)問。
“這顆子彈……哪來的?”
他的聲音低沉,每個字都像淬了冰,砸在更衣室死寂的空氣里。
冷汗沿著蘇棠的脊椎滑落,浸透了濕冷的運動服內(nèi)襯。
劇痛撕扯著她的意識,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冰冷的警惕和急速運轉(zhuǎn)的求生本能。
解釋?否認?
任何倉促的回應,在這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,都顯得蒼白而危險。
顧北言身上那瞬間爆發(fā)出的、與溫潤表象截然不同的銳利與壓迫感,讓她毫不懷疑,一旦回答不慎,后果不堪設想。
“與你無關(guān)。”蘇棠強迫自己站直身體,盡管左肩的劇痛讓她臉色煞白,聲音卻異常冷硬,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。
她無視地上那顆致命的子彈,更無視顧北言幾乎要凝成實質(zhì)的目光,徑直彎腰,撿起地上撕裂的濕透運動服,動作有些僵硬地套回身上,試圖遮住那道猙獰的疤痕和此刻狼狽的姿態(tài)。
冰冷的濕布貼在灼痛的傷處,帶來一陣刺激性的戰(zhàn)栗。
她不再看他,拖著依舊被藥力殘留和劇痛雙重折磨的身體,側(cè)身從顧北言身邊擠過,徑直走出了更衣室。
房門在她身后被輕輕帶上,隔絕了那道如芒在背的視線。
套房客廳里,酒店的工作人員已經(jīng)趕到,正在清理狼藉,修復噴淋系統(tǒng)。
看到蘇棠濕發(fā)凌亂、臉色蒼白、肩頭衣服撕裂、步伐踉蹌地走出來,都投來詫異又帶著隱晦探究的目光。
蘇棠視若無睹。
她回到主臥,反鎖房門,背靠著冰冷的門板,才允許自己急促地喘息起來。
心臟在胸腔里狂跳,如同擂鼓。
她迅速脫掉濕透冰冷的衣物,用最快的速度沖了一個熱水澡。
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冰冷的皮膚,也稍稍緩解了左肩那蝕骨的灼痛,但那份冰冷刺骨的警惕和沉重,卻如同附骨之疽,揮之不去。
顧北言……那顆子彈……顧家……私人武裝……戰(zhàn)地醫(yī)院……那個被救下的男孩……還有那個奇怪的骨質(zhì)吊墜……
紛亂的線索和沉重的疑問如同亂麻,纏繞著她的思緒。
當務之急,是處理那片深藍色的熒光證據(jù)。深水埗的舊倉庫,必須盡快去。
她換上干凈保暖的衣物,將長發(fā)束起,再次戴上那枚銀針耳墜。
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沉淀。她將那片用油紙仔細包裹的香檳碎片貼身藏好,又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小型急救包和幾樣防身的小玩意。
推開臥室門時,客廳已基本清理干凈,只是空氣里還殘留著水汽和清潔劑的味道。顧北言不在。
蘇棠沒有停留,徑直走向玄關(guān)。這一次,沒有任何阻攔。
她拉開厚重的門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---
深水埗。
與維港的璀璨霓虹和半山的森嚴豪宅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狹窄擁擠的街道,斑駁褪色的招牌,空氣中彌漫著廉價食物、中藥鋪的苦澀和陳年油污混合的復雜氣味。
穿著汗衫拖鞋的老人坐在街邊下棋,小販推著吱呀作響的板車叫賣,一切嘈雜而充滿煙火氣,也完美地掩藏著秘密。
蘇棠七拐八繞,避開幾條熱鬧的主街,最終鉆進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后巷。
巷子盡頭,是一扇毫不起眼的、銹跡斑斑的綠色鐵皮門。
門旁掛著一塊早已褪色、字跡模糊的木牌,隱約能辨出“蘇記藥材”幾個字。
她用鑰匙打開門鎖,吱呀一聲推開。一股濃重而熟悉的、混合著無數(shù)種干燥藥材的陳年氣息撲面而來。
倉庫不大,光線昏暗,高高的貨架上堆滿了蒙塵的麻袋和木箱,上面貼著早已褪色的藥材標簽。
角落里,擺放著一些蒙著防塵布的老舊設備。
蘇棠反手鎖好門,沒有開燈,憑借著記憶和對環(huán)境的熟悉,徑直走到倉庫最深處一個靠墻的舊式化學實驗臺前。
她掀開防塵布,露出下面布滿灰塵卻結(jié)構(gòu)完整的蒸餾裝置、離心機、顯微鏡和一些瓶瓶罐罐。
她拉過一張高腳凳坐下,從貼身暗袋里取出那個油紙包。
小心翼翼地打開,那片帶著深藍色熒光殘留物的香檳碎片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。
她打開實驗臺上方一盞老舊的聚光燈,橘黃色的光線集中照射下來。
接下來的幾個小時,蘇棠完全沉浸在工作中。
她像一個最精密的外科醫(yī)生,又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。
用特制的微型刮刀,小心翼翼地將碎片邊緣那幾處干涸的深藍色粘稠物一點點刮取下來,置于特制的載玻片上。
滴入師父珍藏的幾種特殊溶劑,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其溶解、反應的狀態(tài)。
利用簡陋的蒸餾裝置嘗試分離可能的成分。
對照著角落里一本泛黃發(fā)脆、紙張邊緣卷起的《毒理異珍錄》,仔細辨認著反應現(xiàn)象和可能的物質(zhì)特征。
時間在寂靜和刺鼻的化學氣味中流逝。汗水浸濕了她的鬢角,長時間專注讓眼睛酸澀,左肩的舊傷在安靜的環(huán)境下又開始隱隱作痛,但她渾然不覺。
顯微鏡下,那深藍色的物質(zhì)在特定溶劑的激發(fā)下,呈現(xiàn)出一種極其細微的、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的晶體結(jié)構(gòu),閃爍著妖異的熒光。
根據(jù)《毒理異珍錄》的記載和師父早年口述的一些秘聞,她心中漸漸有了答案。
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、人工合成的神經(jīng)毒素衍生物。代號“藍蝶”。
它并非純粹的致幻劑,更像是某種神經(jīng)信號的極端放大器和干擾器。
它的可怕之處在于,能精準地“引爆”目標個體潛意識深處最強烈、最不穩(wěn)定的情緒或記憶創(chuàng)傷,將其瞬間放大到失控的地步。
昨夜顧北言的狂暴,根源或許在他自身,但點燃那桶炸藥的引信,絕對是這“藍蝶”!
而“藍蝶”的合成技術(shù)……蘇棠的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左耳垂上的銀針耳墜。
冰冷的觸感讓她思緒更加清晰。
據(jù)師父的只言片語,這種技術(shù)起源于某個臭名昭著的境外生物武器實驗室,后來技術(shù)外流,在黑市上成為頂級富豪和權(quán)貴手中最陰毒的武器。
顧震霆能弄到這東西,其背后牽扯的勢力,恐怕遠比表面看到的更龐大、更黑暗。
就在她凝神思考,將關(guān)鍵的觀察結(jié)果記錄在一張便簽紙上時——
“嗡…嗡…”
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。
蘇棠動作一頓,眉頭微蹙。
這個倉庫的位置和號碼只有極少數(shù)人知道。她拿出手機,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。
她猶豫了一瞬,還是按下了接聽鍵,放到耳邊,沒有說話。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(jīng)過變聲器處理、雌雄莫辨的電子音,冰冷而毫無感情:
“蘇小姐,仁安醫(yī)院VIP病房,霍啟明,肝癌晚期。他想見你最后一面,指名要你……施針止痛?!?/p>
霍啟明!
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,瞬間劈開了蘇棠腦海中紛亂的迷霧!
一股冰冷的、帶著血腥味的恨意,如同沉睡的火山,轟然在她心底爆發(fā)!
霍啟明!
仁安醫(yī)院的院長!
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!
那個當年勾結(jié)顧震霆,在蘇氏藥廠“意外”事故鑒定報告上簽下決定性一筆,間接導致她父親葬身火海的幕后元兇之一!
那個在她父母死后,假惺惺表示同情,卻迅速低價吞并了蘇氏藥廠核心專利和渠道的豺狼!
肝癌晚期?最后一面?施針止痛?
哈!真是天大的笑話!
蘇棠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(jié)發(fā)白。
她幾乎能想象出霍啟明此刻躺在病床上,那張被病痛和恐懼扭曲的老臉上,是如何假惺惺地流露出“懺悔”和“求助”的表情。
他找她?
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?
還是……又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?
就像顧震霆在婚禮上布下的香檳塔,就像昨夜那碗加了料的“安神湯”?
變聲器的電子音還在繼續(xù),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冰冷:“蘇小姐,霍院長說他手里,有關(guān)于當年蘇氏藥廠事故的……新證據(jù)。他說,只有見到你,才肯交出來。下午三點,仁安VIP 808病房。過期不候。”
說完,不等蘇棠有任何回應,電話便被干脆利落地掛斷。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忙音在寂靜的倉庫里回蕩,顯得格外刺耳。
蘇棠緩緩放下手機,指尖冰涼。她看著實驗臺上那片殘留著“藍蝶”毒物的香檳碎片,又想起昨夜顧北言失控的狂暴,想起更衣室里那顆冰冷的子彈,想起戰(zhàn)地醫(yī)院那呼嘯而來的死亡破空聲……最后,定格在霍啟明那張?zhí)搨巍⒇澙返哪樋咨稀?/p>
新證據(jù)?關(guān)于父母之死的真相?
她的胸腔里,恨意與冰冷的算計如同兩條毒蛇,緊緊纏繞、撕咬。霍啟明這只老狐貍,臨死還想玩什么把戲?
是想利用她最后一點價值?還是想拉她一起下地獄?
陷阱。
這必然是個陷阱。顧震霆?還是霍啟明自己?
但……萬一呢?
萬一他手里真的有能指向真正兇手的證據(jù)呢?
父母慘死的真相,如同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執(zhí)念,是她活下去最重要的動力之一。
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她也不能錯過!
蘇棠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而銳利,如同淬了寒冰的銀針。
她迅速收拾好實驗臺上的物品,將關(guān)鍵的記錄便簽和那片碎片重新藏好。
走到倉庫角落一個落滿灰塵的舊式立柜前,她打開柜門,里面掛著幾件師父留下的、樣式極其古板老舊的衣物。
她撥開衣物,在柜子最深處摸索了片刻。
“咔噠”一聲輕響,一個隱藏的暗格彈開。
暗格里,靜靜地躺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。
蘇棠拿出文件袋,解開纏繞的細繩,從里面抽出一份……病歷。
一份偽造的,無比詳盡、足以亂真的肝癌晚期病歷。
患者姓名:蘇棠。
診斷結(jié)論:肝細胞癌晚期,廣泛轉(zhuǎn)移,預期壽命不超過三個月。
這是她幾年前,為了潛入某個被嚴密監(jiān)控的醫(yī)學實驗室調(diào)查父母事故線索時,請一位早已金盆洗手的“鬼才”偽造師制作的。
沒想到,今天竟會用在霍啟明身上。
她迅速瀏覽了一遍病歷,確認關(guān)鍵信息無誤。
偽造的檢驗報告單、影像學片子、專家會診意見……一應俱全,足以騙過絕大多數(shù)醫(yī)生的眼睛。
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張紙上,那是一份“自愿放棄積極治療,僅接受臨終關(guān)懷”的知情同意書,落款處,“蘇棠”的簽名赫然在目。
蘇棠的嘴角,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。
霍啟明,你想演戲?
想利用我?
想死得體面點?
好。
我成全你。
我會用你最恐懼的方式,送你最后一程。
---
仁安醫(yī)院,港島頂級的私立醫(yī)院之一。VIP病區(qū)位于頂層,環(huán)境奢華安靜得如同高級酒店,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氣息,與深水埗倉庫的陳舊藥味形成天壤之別。
下午三點差五分。
蘇棠穿著一身素凈的米白色亞麻長裙,長發(fā)柔順地披在肩后,臉上未施粉黛,帶著一種大病初愈般的蒼白和脆弱。
她手里拿著那個裝著偽造病歷的牛皮紙袋,步履緩慢,甚至有些虛浮地走在鋪著厚地毯的走廊上。
左肩的舊傷在鎮(zhèn)定劑的壓制下暫時蟄伏,但那份刻意營造的虛弱感卻無比真實。
808病房的門虛掩著。
還未走近,就能聽到里面?zhèn)鱽韷阂值?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痛苦呻吟,還有護士輕柔的安撫聲。
蘇棠在門口停下腳步,深吸一口氣,將眼底翻涌的冰冷恨意強行壓回最深處,換上了一副帶著沉重哀傷和憂慮的表情。她輕輕敲了敲門。
“請進?!币粋€略顯疲憊的女聲傳來。
蘇棠推門而入。
病房寬敞明亮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景。房間中央的病床上,霍啟明躺在那里。
僅僅幾個月不見,這個曾經(jīng)意氣風發(fā)、大腹便便的院長,此刻已瘦脫了形。
眼窩深陷,顴骨高聳,蠟黃的皮膚松垮垮地掛在骨頭上,露在病號服外的手臂枯瘦如柴,布滿了青紫的針眼和淤痕。
他閉著眼睛,眉頭緊鎖,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,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。
床邊的心電監(jiān)護儀規(guī)律地跳動著,顯示著并不平穩(wěn)的生命體征。
兩個穿著粉色制服的護士正在為他調(diào)整輸液速度。
看到蘇棠進來,兩個護士都愣了一下。
其中一個年長些的護士長認出了她,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同情:“蘇小姐?您來了?霍院長他……情況不太好,剛用了止痛藥,昏睡過去了?!?/p>
蘇棠的目光落在霍啟明那張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上,心中沒有半分憐憫,只有冰冷的恨意在無聲咆哮。
她垂下眼睫,遮住眸中的寒意,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和沙?。骸拔抑馈衣犝f霍院長想見我?還……還想要我為他施針?”
護士長點點頭,嘆了口氣:“是啊,霍院長清醒的時候,一直念叨著您,說……說只有您的針能讓他好受點。唉……”
她搖搖頭,顯然也覺得這只是病人痛苦中的囈語和執(zhí)念。
就在這時,病床上的霍啟明似乎被說話聲驚動,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,艱難地睜開了。
渾濁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窩里轉(zhuǎn)動,當看清站在床尾的蘇棠時,那雙眼睛里瞬間爆發(fā)出一種極其復雜的光芒!
有恐懼,有哀求,有絕望,還有一絲……隱藏極深的、如同毒蛇般的算計!
“蘇……蘇棠……” 他干裂的嘴唇翕動著,發(fā)出嘶啞破碎的聲音,枯瘦的手顫抖著抬起來,似乎想抓住什么,“你……你來了……救我……針……給我……施針……太痛了……太痛了……”
他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力氣,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,身體因為劇烈的癌痛而不停地痙攣。
他這副慘狀,配上那絕望哀求的眼神,足以讓任何不知情的人心碎。
蘇棠的心臟卻在冰封中冷笑。
演,繼續(xù)演。
霍啟明,你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演戲。
演仁心仁術(shù),演悲天憫人,演得我父母信了你,把蘇氏藥廠的命脈交到你手里!演得他們在火海里化為灰燼!
她向前走了兩步,停在病床邊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臉上依舊是那份哀傷和憂慮,聲音輕柔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:“霍院長,您別激動。我……我這次來,其實……” 她頓了頓,仿佛難以啟齒,將手中那個牛皮紙文件袋緩緩舉起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中的文件袋上。
“我也是來……求醫(yī)的。” 蘇棠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,眼圈瞬間紅了。
她低下頭,用微微發(fā)顫的手指,緩慢地解開文件袋上的細繩。
這個動作,充滿了悲傷和無助。
霍啟明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手中的文件袋,那里面是什么?
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安。
蘇棠從文件袋里,慢慢地、鄭重其事地,抽出了那份偽造的病歷。
她將病歷展開,正面朝向病床上的霍啟明,也朝向旁邊一臉錯愕的護士長和另一名護士。
病歷首頁上,“蘇棠”、“肝細胞癌”、“晚期”、“廣泛轉(zhuǎn)移”、“預期壽命:<3個月”等加粗加黑的字眼,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燙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視網(wǎng)膜!
“什么?!” 護士長失聲驚呼,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。
另一名年輕護士也瞪大了眼睛,倒吸一口涼氣。
病床上的霍啟明,渾濁的眼睛在看到病歷上那幾個字的瞬間,猛地瞪大到極限!
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恐懼而劇烈收縮!
蠟黃的臉上瞬間失去了最后一點血色,變得慘白如紙!
他張大了嘴,喉嚨里發(fā)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,身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劇烈地抽搐起來!
心電監(jiān)護儀上的曲線瞬間變得狂亂!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 他嘶啞地、破碎地擠出幾個字,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!
那份病歷,那份他以為可以用來拿捏蘇棠、逼她就范的“新證據(jù)”的謊言,瞬間被對方同樣冰冷的絕癥宣告擊得粉碎!
而且是以一種比他更徹底、更絕望的方式!
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荒謬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他!
蘇棠看著霍啟明那副因為極度恐懼和震驚而扭曲的臉,心中一片冰冷的快意。
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手術(shù)刀,冷冷地掃過他那雙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,聲音陡然拔高,清晰、冰冷、帶著一種宣判般的穿透力,瞬間壓過了心電監(jiān)護儀的警報和霍啟明喉嚨里的嗬嗬聲:
“——仁安醫(yī)院!誤診草菅人命?。 ?/p>
這八個字,如同驚雷,炸響在奢華安靜的VIP病房!
“轟——!”
霍啟明如遭雷擊!
他死死瞪著蘇棠手中那份宣告他“誤診”的、同樣宣告她自己“死刑”的病歷,又猛地看向蘇棠那張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,巨大的恐懼、被揭露的絕望和被反將一軍的屈辱如同三把重錘,狠狠砸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(jīng)上!
“噗——!”
一口暗紅色的、帶著腥臭味的粘稠血液,猛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!
如同噴泉般濺射在雪白的床單和被子上,濺了旁邊驚呆的護士一身!
他枯瘦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,劇烈地抽搐了幾下,眼白猛地向上翻起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短促而絕望的“呃……”,隨即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,重重地向后倒去!
“霍院長!”
“天啊!快!快叫醫(yī)生!”
“搶救!準備搶救!”
病房內(nèi)瞬間亂作一團!刺耳的搶救鈴聲被按響!
護士長驚慌失措地撲上去檢查霍啟明的生命體征。
年輕護士手忙腳亂地沖向呼叫器。
蘇棠站在原地,手里還拿著那份染上幾滴暗紅血點的偽造病歷,冷冷地看著病床上那個氣息奄奄、口鼻溢血、身體還在無意識抽搐的仇人。
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。
左耳垂上那枚銀針耳墜,在病房明亮的燈光下,反射著一點幽冷的寒芒。
就在這時,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手中病歷翻開的夾層——在“自愿放棄治療知情同意書”的紙張背面,靠近裝訂線的地方,似乎夾著一張對折起來的、質(zhì)地明顯不同的硬挺紙張的邊緣。
剛才霍啟明噴出的那口污血,有幾滴恰好濺落在病歷夾層邊緣,洇開了紙張。
在深紅色的血漬浸潤下,那張對折的硬紙邊緣,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小、卻無比清晰的金色印刷字體的一角:
**[顧]**
緊接著,是半個龍飛鳳舞的手寫簽名落款,那獨特的、帶著凌厲轉(zhuǎn)折的筆鋒——
**[震]**
顧震霆!
蘇棠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