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圍幾個工位的女工都嚇得紛紛低下頭,假裝專心于手里的工作,連大氣都不敢出。
在這個年代,副廠長就是她們這些普通女工的天。
得罪了他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飯碗。
阮胭迎著方志國那陰鷙的、勢在必得的目光,手心沁出了一層冷汗,后背卻挺得筆直。
她但凡露出一絲怯懦,這個男人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,更加變本加厲。
“方廠長”
她一字一句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響徹在轟鳴的機器聲中。
“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工,只想安安分分地工作,養(yǎng)家糊口,您是廠領導,更應該以身作則,而不是在這里,仗勢欺人,騷擾女下屬,如果您再這樣,我不介意去市總工會和婦聯(lián)好好反映一下我們廠的領導作風問題?!?/p>
總工會和婦聯(lián),是這個年代懸在所有干部頭上的兩把利劍。
方志國的臉色變得鐵青。
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,竟然如此牙尖嘴利,還懂得用組織的武器來對付他。
“好,好得很!”
他氣得怒極反笑,指著阮胭。
“阮胭,你有種!你給我等著!”
方志國黑著臉拂袖而去。
他一走,車間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才稍稍散去。
這梁子,算是徹底結下了。
她重新坐回紡織機前,手指有些發(fā)抖。
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,將棉線重新接上。
可她的心卻亂成了一團麻。
她不怕方志國的威脅,但她厭惡這種無休止的爭斗和算計。
她只想過幾天平靜的日子,為什么就這么難?
不遠處,江晚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。
她看著方志國那氣急敗壞的背影,又看了看阮胭那副倔強而孤立無援的模樣,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、快意的光芒。
一個惡毒的念頭迅速地在她心底成型。
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。
一個可以同時討好上級,又能將阮胭徹底踩在腳下的機會。
下午,江晚秋借口送文件,敲開了方志國的辦公室門。
方志國正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生著悶氣,看到江晚秋,不耐煩地揮了揮手:“沒看我正煩著嗎?有事快說!”
江晚秋立刻換上了一副關切而又委屈的表情,她將文件放在桌上,小心翼翼地說:“方廠長,您別生氣了,為那種人生氣,不值得。”
“哼,不值得?”
方志國冷哼一聲。
“她算個什么東西!一個靠著男人上位的破鞋,還敢跟我叫板!真以為我治不了她了?”
“廠長您當然治得了她。”
江晚秋順著他的話說,然后話鋒一轉,故作為難地嘆了口氣。
“不過……阮胭她現(xiàn)在,畢竟有局長的公子撐腰,您要是來硬的怕是會對自己有影響?!?/p>
這話正中方志國的痛處。
他忌憚的也正是林深背后的公安局長。
“那你說怎么辦?!”
方志國煩躁地拍了一下桌子。
江晚秋等的就是這句話。
她湊上前,壓低了聲音,:“廠長,對付這種人,不能來硬的,得抓她的‘辮子’,得從……思想上,作風上,讓她徹底翻不了身?!?/p>
方志國瞇起了他那雙綠豆小眼,來了興趣:“哦?你有什么好辦法?”
“廠長,您有所不知”
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惡意。
“阮胭這個人,思想上早就出了問題。她……她經(jīng)常偷偷聽那些被明令禁止的靡靡之音!”
“靡靡之音?”
方志國精神一振。
“對!”
江晚秋說得言之鑿鑿。
“就是那個臺灣歌星,叫鄧麗君的!唱的都是些情情愛愛、腐化人心的東西!天天晚上聽!這可是精神污染,是嚴重的資產(chǎn)階級自由化傾向!這要是捅出去,別說一個林深,就是公安局長也保不住她!”
方志國的眼睛,瞬間亮了起來。
他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,阮胭聲淚俱下地做檢討的場景。
到了那個時候她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?
“好!江晚秋,你干得很好!”
方志國興奮地一拍大腿,看著江晚秋的眼神充滿了贊許,“你這個同志,政治覺悟很高嘛!這件事,你要是能幫我辦成了,年底的先進標兵,我保你一個!”
“謝謝廠長!”
江晚秋喜上眉梢,連忙表忠心。
“我一定幫您把證據(jù)拿到手!”
“去吧”
方志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,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。
“我等你的好消息?!?/p>
江晚秋千恩萬謝地退了出來。
走出辦公室,她臉上諂媚的笑容瞬間消失。
阮胭,跟我斗?這次我要讓你永世不得翻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