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原雪窟,風如刀割。
蕭無塵蜷在冰縫里,手指凍得發(fā)黑,指甲縫滲著血絲。他用一把銹鐵釬撬著冰層,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什么。風雪在頭頂咆哮,窟口只剩一道窄縫,再過一炷香,整條雪道就會被封死?;盥?,只剩這一次。
他得挖出一塊星隕碎片。
不是為了修煉,不是為了覺醒命紋——他這種灰?guī)r命紋的廢脈,連靈力都聚不起來。他只想要半塊黑餅。能咽下去的就行。
“老天爺,給口飯吃。”他嘟囔著,聲音嘶啞,像砂紙磨過鐵皮。
鐵釬“鐺”地一響,撞上硬物。他心頭一跳,扒開碎冰,一塊幽藍的星隕碎片露了出來??删驮谒槠醒耄吨朊肚嚆~殘印,銹跡斑駁,邊緣刻著一個極淺的“源”字,古篆,歪歪扭扭,像是誰臨死前用指甲摳出來的。
他愣了愣。
“這玩意兒……能換酒不?”
話沒說完,手已經(jīng)伸了出去。冰棱割破掌心,血滴在殘印上,瞬間被吸了進去。
剎那間,掌心一燙。
他低頭看去,自己那條灰得發(fā)暗的命紋,竟浮出一絲金線,細如發(fā)絲,卻游走如活物,在皮下緩緩蜿蜒。
“……?”
他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頭頂轟然作響。雪層崩裂,三人破雪而入,玄衣如墨,殺氣撲面。
領(lǐng)頭那人臉上三道刀疤,橫貫左眼,右腰佩著一枚青銅徽——司徒家的火紋標記,猙獰如焰。
“小乞兒,把東西交出來?!卑棠樌湫Γ菩某喙庥縿?,赤焰命紋亮起,熱浪撲面。
蕭無塵沒動。
他知道動也沒用?;?guī)r命紋,連御寒都做不到,更別說對抗高階命紋。他連刀都拔不出來,左手凍傷,右手還嵌著那枚燙手的殘印。
“我沒……沒撿到啥?!彼曇舭l(fā)顫,不是怕,是冷。
疤臉一腳踹來。
他整個人撞上冰壁,胸口發(fā)悶,喉嚨一甜。殘印深深嵌進掌心,像燒紅的鐵釘扎進肉里,劇痛直沖腦門。
“藏?藏得?。俊卑棠樁紫?,一把扯開他破襖,“司徒家要的東西,從沒人能帶走?!?/p>
蕭無塵閉眼,不動。
就在疤臉伸手探懷的瞬間,掌心殘印猛地一震。
金線自他灰紋中暴起,如蛇出洞,順著掌心竄出,直撲疤臉右手虎口——那里,赤焰命紋有一道細微裂痕,像枯枝上蔓延的裂口。
金線纏上裂痕。
剎那,疤臉瞳孔驟縮。
他命紋中的裂痕處,竟浮出一抹黑絲,如毒藤纏繞。金線如活物般撲上,一口咬住黑絲,寸寸吞噬。
“啊——!”
疤臉慘叫,命紋光芒瞬間灰敗,赤焰如被風吹滅的殘燭,啪地熄了大半。
他踉蹌后退,滿臉驚駭:“我的命紋……被……被補了?不可能!命紋豈能修補——!”
剩下兩人臉色大變,轉(zhuǎn)身就逃。
可殘印不依不饒。
金線如活蛇追出,纏住其中一人左臂,直撲其命紋裂痕。那人只來得及悶哼一聲,命紋便如枯木般迅速黯淡。
第三人的命紋也被牽動,金線如影隨形,纏上其肩,裂痕處黑絲浮現(xiàn),瞬間被金線吞盡。
蕭無塵頭痛欲裂,識海翻江倒海,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扎。就在這劇痛中,六個字如雷貫耳,轟然響起:
“見真、補缺、歸源?!?/p>
不是聲音,是意念,古老、蒼茫,像是從天地初開時傳來。
他不懂,卻本能地咬破舌尖,血腥味沖上腦門,神志一清。他下意識牽引那金線,如抽絲般猛然回縮。
三道命紋裂痕,盡吞。
雪窟轟然塌陷。
冰石砸落,殘印微震,一股熱流自掌心涌入經(jīng)脈,雖只一瞬,卻讓他凍僵的四肢回暖三分。他借著崩塌氣流,猛地一滾,撞出窟口,跌入茫茫風雪。
身后,三具尸體倒在雪中,額間浮現(xiàn)金色紋路,如蛛網(wǎng)蔓延,細密如星軌,三息后悄然隱沒。
風雪狂舞,天地蒼茫。
蕭無塵趴在雪地里,喘得像條瘸狗。他抬起手,掌心殘印已沉入皮下,只余一道淡金痕跡?;?guī)r命紋依舊灰撲撲的,可皮下那絲金線,卻如溪流般緩緩蟄伏,溫順,卻藏著說不清的意味。
他低頭,呼出一口氣。
白霧中,竟有一縷金霧繚繞不散,如絲如縷,轉(zhuǎn)瞬被風雪吞沒。
“……我命紋里,長蟲了?”
他喃喃,想笑,卻咳出一口血。
可眼底,卻亮得嚇人。
剛才那一瞬,他“看”到了——不是用眼睛,是用識海。他看見了疤臉命紋的裂痕,看見了那黑絲,看見了金線吞噬的全過程。他甚至……看見了那三人的命紋本相,如枯枝斷裂,殘缺不堪。
可殘印補了。
不是修復靈力,不是提升品階——是補了命紋本身的“缺”。
“命紋……能補?”
他低頭看著掌心,殘印微溫,仿佛在回應(yīng)。
遠處,風雪中傳來馬蹄聲,隱約有火把晃動。司徒家的人,還沒走遠。
他撐起身子,踉蹌?wù)酒?,把殘印死死按進破襖內(nèi)襯。
“現(xiàn)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。”
他咧嘴一笑,嘴角裂口滲血,卻笑得像個剛偷了雞的賊。
“得活著回去。不然,誰給我那半塊黑餅?”
他一步一滑,踏進風雪。
背后,雪窟徹底塌陷,掩埋了一切痕跡。可那三具尸體額間的星紋,卻像某種預言,在雪中悄然凝固。
命如草芥的時代,螻蟻觸到了天機。
而天機,從不輕言。
它只補缺,不補命。
可若命有缺,補之,便是逆命。
蕭無塵走得很慢,像條瘸狗,可每一步,都踩在命運的裂痕上。
他不知道自己補的是命紋,還是人心。
他只知道,從今天起,他不再是那個只求一口飯的廢脈少年。
掌心殘印微震,識海深處,六字殘音再次浮現(xiàn):
“見真、補缺、歸源?!?/p>
風雪吞沒了他的背影。
北原的天,黑得像一塊死鐵。
可就在那最深的黑暗里,一絲金線,悄然游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