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層裂開的聲響還在耳邊回蕩,蕭無塵腳底一滑,踩碎了最后一道霜痕。他沒回頭,只覺掌心殘印忽地發(fā)燙,像被誰從天上狠狠盯了一眼。
他抬手抹了把臉,寒氣凝在睫毛上,裂了。
遠處地平線炸出一道白光,天穹像是被人用刀劃開,火紅裂口里滾出一塊巨石,裹著黑煙直墜而下。轟隆一聲,中州皇城角樓炸成齏粉,煙塵沖起三丈高,連北原的風都被掀了個跟頭。
“好家伙,”他嘀咕,“連老天都看不下去,親自來拆臺了?”
殘印在他掌心震得發(fā)麻,金線自動滲出,順著指尖往地里鉆。識海里浮出一幅圖——九塊大地連成環(huán),每一塊都裂著縫,像張沒拼完的棋盤。冰湖底那道龍影的低語又響起來:“人心暖意方為真紋。”話音未落,圖中某處亮了一下,正是那塊墜落的隕石所在。
他拔腿就走,羊皮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,腳底凍瘡裂開,血滲進草鞋。路過中州外城時,滿街都是逃難的百姓,哭喊聲里夾著命紋崩裂的脆響,像琉璃落地。
一個賣花女倒在路中央,額間淡粉命紋忽明忽暗,半邊身子被塌墻壓住。她懷里還抱著一束干枯的雪蓮,花瓣上落滿了灰。
蕭無塵蹲下,順手把花撥開,殘印貼上她額頭。
金線剛探入命紋裂痕,異變陡生——天上那塊隕石核心猛然一顫,一道紫黑光柱直射而下,竟與金線在空中接了頭!
“喲,”他手腕一抖,“你還敢來電?”
金線猛地一收,殘印如饑似渴,將那紫黑光柱一口氣吞了進去。隕石“隕心”當場炸裂,碎片四濺,百姓尖叫躲避,可那些碎片落地不傷人,反倒?jié)B進地里,發(fā)出低鳴。
賣花女猛地睜眼,命紋由粉轉(zhuǎn)金,裂痕盡數(shù)彌合。她張了張嘴,想道謝,額間卻閃過一絲沙金色,轉(zhuǎn)瞬即逝。
蕭無塵沒注意,只覺殘印滾燙得像塊燒紅的鐵,識海轟然展開,九域命紋圖清晰了一角。他瞇眼望天,裂口未合,星軌偏移,九顆主星排成個殘缺的印形,與他腰間那半枚青銅殘印輪廓,分毫不差。
“原來你老家在那兒?!彼肿煲恍Γ斑€欠著房租呢?!?/p>
城中司天監(jiān)鐘聲連響九下,青衣監(jiān)官登臺高呼:“星隕乃祥瑞之兆,天賜紫氣潤澤萬民!各族穩(wěn)守命紋,不得妄動!”
話音未落,街角一紫袍老者踉蹌跌出,額間紫階命紋光芒萬丈,可識海中映出的本相卻滿是蛛網(wǎng)裂痕,黑絲纏繞如毒藤。他咬牙催動命紋,試圖鎮(zhèn)壓周遭異動,掌心雷光剛起,殘印忽地一震。
蕭無塵正低頭看手,金線不受控地彈出,順著地面爬向那老者。
“嗯?”他想收線,晚了。
金線刺入老者命紋本相,裂痕非但沒補,反倒“啪”地炸開!紫光潰散,露出底下灰撲撲的一片,紋路粗糙如頑石,毫無靈光。
全場死寂。
老者跪地,手指摳進磚縫,嘶吼:“不可能!我紋乃皇庭親賜,三百年世家血脈,怎會是……賤紋?!”
沒人答他。四周百姓低頭看自己命紋,有人裂痕在收,有人光華在漲,還有人額間浮出淡金細紋,像是被什么重新刻過。
蕭無塵站起身,拍了拍襖子上的灰,混進人群。他袖中殘印微微發(fā)顫,地底星隕碎片齊齊共鳴,像在回應某種召喚。
廣場石磚縫里,一塊指甲大的黑片正輕輕跳動。他蹲下,指尖剛碰上,殘印猛地一吸——碎片飛起,融入殘印邊緣,發(fā)出一聲輕響,如鎖扣合。
他心頭一動,掌心攤開,灰?guī)r命紋上,那道冰藍龍紋刻痕更清晰了,邊緣竟生出細小沙紋,交錯纏繞,像被什么封住了。
“有意思?!彼把a別人的紋,倒把自己補出花來了?!?/p>
遠處鐘樓又響,司天監(jiān)調(diào)來鐵甲軍,封鎖街口,命百姓原地靜坐,違者以“擾亂天機”論處。一隊黑甲兵押著三名命紋裂開的少年走過,那三人額間裂痕深處,卻透出淡金光暈,腳步輕快,毫無痛苦。
蕭無塵靠在斷墻邊,殘印貼額,識海再開。
九域圖鋪展,每一道裂痕都泛著微光,金線如脈絡游走其間。他忽然明白——命紋本無高低,所謂天賦,不過是有人敢補,有人裝看不見。
他望向皇城方向,那里金頂未塌,紫氣繚繞,可識海中映出的命紋本相,卻像座鍍金的墳。
“不是紋有高低……”他輕聲說,“是你們,從不敢直視裂痕。”
金線緩緩收回掌心,不再暴起,也不再吞噬,像一條歸巢的蛇,盤在灰?guī)r紋深處。
夜風卷過廢墟,吹起他褪色的羊皮襖。遠處,一個黑衣人蹲在隕石坑邊,拾起一塊碎片,塞進袖中。那人額角一道舊疤裂開,黑絲從皮下緩緩滲出。
蕭無塵沒動。
他只覺殘印又震了一下,第二道刻痕悄然浮現(xiàn)——沙紋與龍紋交纏,形如封印,卻隱隱有裂。
黑衣人抬頭,望向他這邊。
蕭無塵咧嘴一笑,轉(zhuǎn)身走入風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