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節(jié)課的下課鈴聲,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,瞬間在教室里激起了層層漣漪。
老師前腳剛離開,后腳幾乎所有的目光,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最后一排的那個角落。
蘇瑤安靜地坐在那里,仿佛自帶一個無形的結(jié)界,將周遭的喧囂與探究隔絕在外。她沒有像其他新生一樣局促不安,也沒有刻意去融入。她只是從那個精致的戴妃包里,拿出了一個最普通的筆記本和一支筆,動作從容,神情淡然。
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,灑在她身上,為她周身籠罩上一層柔和的光暈。那件昂貴的軟呢外套,那條在頸間閃爍的鉆石項鏈,非但沒有讓她顯得格格不入,反而與她那份清冷疏離的氣質(zhì)完美融合,形成一種矛盾而又致命的吸引力。
這份鎮(zhèn)定,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言。
教室的騷動中,蘇嬌嬌終于坐不住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,臉上擠出一個她自認為最完美、最無懈可擊的擔憂表情,起身朝蘇瑤走去。她的兩個閨蜜,李思思和張萌,立刻像護衛(wèi)一樣跟在她身后。
“瑤瑤?!?/p>
蘇嬌嬌的聲音不大,卻帶著一種刻意放出的、柔弱的委屈,足以讓周圍豎起耳朵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蘇瑤沒有立刻抬頭,她只是用筆尖,在筆記本上輕輕點了一下,留下一個極小的墨點。
見她不理人,蘇嬌嬌的眼圈微微一紅,聲音更軟了:“瑤瑤,你怎么一聲不吭就從家里跑出來了?爸爸媽媽都快擔心死了。這幾天你到底去哪了?他們到處找你,飯都吃不下?!?/p>
她的這番話,說得情真意切。不明就里的人聽了,只會覺得這是一個擔心離家出走妹妹的好姐姐。
蘇瑤終于緩緩抬起頭,目光平靜地看著她。
“家?”她輕輕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字,尾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嘲弄。
蘇嬌嬌被她看得心頭發(fā)毛,但還是硬著頭皮演下去。她的目光狀似不經(jīng)意地掃過蘇瑤的衣服和包,語氣里充滿了“為你著想”的關(guān)切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生媽媽的氣了?她那天也是一時嘴快,不是真心的。你快跟我回家吧。還有,你身上這些……是哪里來的?瑤瑤,我知道你愛面子,但圣華這種地方,人人都懂行,你穿A貨來,會被人笑話的。你要是缺錢,可以跟我說啊,我……”
她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。
“說完了嗎?”
蘇瑤問。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,眼神里甚至沒有憤怒,只有一種純粹的、居高臨下的漠然。仿佛蘇嬌嬌的這番表演,在她眼里,不過是一場無聊又拙劣的獨角戲。
“我……”蘇嬌嬌被噎住了。
“說完就讓開?!碧K瑤垂下眼簾,視線重新落回自己的筆記本上,“你擋著我的光了?!?/p>
整個教室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沒想到,這個看起來像個易碎瓷娃娃的轉(zhuǎn)學生,竟然如此不留情面。
蘇嬌嬌的臉,一陣紅一陣白,像是被人當眾甩了兩個耳光。她精心準備的所有臺詞,所有鋪墊,在這個女孩面前,都成了笑話。她感覺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,讓她無地自容。
“蘇瑤!你別不識好歹!”她身后的李思思忍不住開口維護。
蘇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這種徹底的無視,比任何惡毒的反擊都更具殺傷力。
蘇嬌嬌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,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會更難堪。她恨恨地瞪了蘇瑤一眼,轉(zhuǎn)身快步離開了,那背影,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。
回到自己的座位,蘇嬌嬌氣得渾身發(fā)抖。
“嬌嬌,你別生氣!她算個什么東西!”張萌連忙安慰道,“一個鄉(xiāng)下來的野丫頭,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,竟然能進圣華。”
“她那身行頭,肯定是假的!”李思思壓低聲音,語氣篤定,“肯定是她為了攀高枝,故意弄來騙人的!”
蘇嬌嬌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怨毒的光。
對,一定是這樣。
她忽然想起了早上那一幕——沈硯舟親自為蘇瑤開車門,還替她拎包。
一個惡毒的念頭,在她心中迅速成型。
她湊到兩個閨蜜耳邊,用只有她們?nèi)四苈牭降穆曇?,飛快地說了幾句。
李思思和張萌聽完,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又鄙夷的神情。
“原來是這樣……”
“我說呢,她怎么可能進得來,原來是攀上了沈少!”
下課的十分鐘,足夠讓一條精心編造的謠言,像病毒一樣在整個年級蔓延開來。
“聽說了嗎?新來的那個轉(zhuǎn)學生,叫蘇瑤的,是被沈硯舟包養(yǎng)的!”
“真的假的?
“千真萬確!有人早上親眼看見沈少給她開車門,還幫她拎包!而且她原來就是個窮鬼,住在一個叫蘇嬌嬌的同學家里,是他們家里的養(yǎng)女!”
“難怪她一身名牌,原來都是A貨!就是為了勾引沈硯舟,裝門面用的!”
“嘖嘖,真是人不可貌相,看著挺清純的,沒想到手段這么厲害,連沈硯舟這種混世魔王都能搞定。”
在圣華,沈硯舟是無人不知的存在。他家有錢,是所有人的共識。但他家到底多有錢,具體是什么背景,卻沒人知道。他就像一個神秘的富家少爺,囂張,跋扈,誰的面子都不給。
如今,這個神秘的少爺,和一個穿著A貨、出身貧寒的“撈女”扯上了關(guān)系。這個故事,充滿了戲劇性和刺激性,足以滿足所有人的八卦欲。
當上課鈴再次響起,蘇瑤能清晰地感覺到,教室里的氣氛變了。
那些投向她的目光,不再是單純的好奇和驚艷,而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、鄙夷和幸災樂禍。竊竊私語聲雖然停了,但那種被排斥的、粘稠的惡意,卻在空氣中彌漫。
她聽到了幾個關(guān)鍵詞。
“A貨”、“包養(yǎng)”、“勾引”。
她面無表情,心里卻覺得有些好笑。
這就是蘇嬌嬌的手段。永遠都是這樣,卑劣,上不了臺面,卻又總能精準地戳中旁觀者的G點。
就在這時,沈硯舟吊兒郎當?shù)貜暮箝T晃了進來,他下課不知道野去了哪里,此刻才踩著鈴聲回來。
他手里拿著一瓶冰鎮(zhèn)的、包裝精致的進口礦泉水,隨手往蘇瑤桌上一放,發(fā)出一聲清脆的聲響。
“喏,小仙女,三哥給你帶的瓊漿玉露。”他的聲音不大不小,剛好能讓周圍幾排的人聽見。
這個動作,這個稱呼,在眾人眼里,瞬間坐實了所有的謠言。
看,證據(jù)確鑿。
蘇瑤抬起眼,看著他那張渾然不覺的、英俊張揚的臉。她能感覺到,周圍那些鄙夷的目光,此刻變得更加灼熱。
她沒有解釋,也沒有動怒。
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指,平靜地擰開瓶蓋,仰頭,輕輕喝了一口。
水是甜的。
她看著那些努力壓抑著幸災樂禍表情的同學,看著不遠處蘇嬌嬌那掩飾不住得意的嘴角,心中一片冰冷。
你們盡管說,盡管笑。
爬得越高,才會摔得越慘。
而我,會親手把你們,一個個地,從那自以為是的高臺上,踹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