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華高中的放學鈴聲,像是劃分兩個世界的界碑。
鈴聲一響,沈硯舟就把籃球往肩上一扛,對他那群小弟吹了聲口哨:“走了,東區(qū)球場,今天虐爆附中那幫孫子?!?/p>
他經(jīng)過蘇瑤的座位時,腳步頓了頓,問道:“一起去?看你哥我大殺四方?!?/p>
蘇瑤搖了搖頭。
“行,那你自己先回家?!鄙虺幹垡膊粡娗螅嗔巳嗨念^發(fā),便帶著一群人呼嘯而去。
蘇瑤獨自一人走出校門。
秋日的黃昏,天色尚早。她沒有立刻給司機打電話。昨天傍晚,別墅里的熱鬧和溫暖還歷歷在目,大哥沉穩(wěn)的注視,二哥溫和的笑語,三哥咋咋呼呼的關(guān)懷,共同構(gòu)成了一幅她從未擁有過的、名為“家”的畫卷。
但她清楚,那是特例。
今天,大哥應(yīng)該在跨國集團的會議室里運籌帷幄,二哥應(yīng)該在無影燈下與死神賽跑。那棟巨大的房子,此刻想必是安靜的。
她忽然不想那么早回去,面對那份因期待過高而產(chǎn)生的落差感。
一個念頭,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。
去逛逛吧。
她想為自己買點什么。不是哥哥們送的,不是那些被動接受的昂貴禮物,而是一件自己親手挑選的,真正屬于“蘇瑤”這個獨立個體的東西。
她拿出手機,撥通了那個備注為“陳叔”的電話。
“陳叔,麻煩來學校接我一下。我們回去,去一趟匯金中心。”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(wěn)恭敬的聲音:“好的,小姐,我五分鐘后到?!?/p>
五分鐘后,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邁巴赫,無聲地滑到她面前。司機陳叔快步下車,為她拉開車門,動作一絲不茍。
匯金中心作為南城最頂級的購物中心,從踏入的那一刻起,就能感受到一種被精心營造的、屬于金錢的秩序感。空氣是恒溫的,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氛,光線柔和地打在每一件商品上,讓它們看起來都像藝術(shù)品。
蘇瑤沒有明確的目標,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孩,慢慢地走著,看著。
她走過一排排精致的櫥窗,指尖偶爾會掠過柔軟的羊絨圍巾,目光也會在某件剪裁利落的風衣上停留。這個過程本身,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。一種自由的、不受任何人評判的、純粹為取悅自己而存在的體驗。
當她路過Valeriano的旗艦店時,腳步停了下來。
櫥窗里,一只黛妃包靜靜地陳列著,經(jīng)典的藤格紋在燈光下呈現(xiàn)出一種低調(diào)而優(yōu)雅的光澤。
她忽然覺得,自己應(yīng)該擁有一個包。一個能裝下她的手機、鑰匙,或許還有未來更多希望的包。
她深吸一口氣,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門。
店內(nèi)冷氣撲面而來,夾雜著高級皮革與香水的混合氣息。穿著制服的店員正要迎上來,一個尖銳又熟悉的聲音,卻像一根針,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這層平靜的氛圍。
“哎喲,我當是誰呢?這不是我們蘇家‘飛上枝頭’的大小姐嗎?”
蘇瑤抬起頭,目光定格在不遠處。
蘇嬌嬌正挽著她的母親劉梅,站在一個玻璃展柜前。劉梅今天打扮得十分刻意,一身色彩鮮艷的香奈兒粗花呢套裝,脖子上戴著一串碩大的珍珠項鏈,手里拎著一個嶄新的愛馬仕鉑金包,整個人像一棵移動的圣誕樹。
而她身邊的蘇嬌嬌,則是一臉的不耐與怨氣。昨天在全校面前公開道歉的恥辱,讓她這兩天都抬不起頭來。
她們顯然也是剛進來不久,看到蘇瑤的那一刻,兩人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。
劉梅松開蘇嬌嬌,裊裊婷婷地走過來,上下打量著蘇瑤。當她看到蘇瑤孤身一人,身上還穿著校服時,那種優(yōu)越感瞬間就回來了。
她臉上掛著虛偽的關(guān)切,聲音不大不小,卻足以讓周圍的店員和其他顧客都聽得清楚:“瑤瑤啊,你怎么一個人來這種地方?是……在這里找兼職嗎?也是,女孩子家家的,還是得靠自己。不過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,你一個年輕姑娘,可別被人騙了。”
她的話,每一個字都像是浸了毒。明著是關(guān)心,暗地里卻是在公開羞辱蘇瑤沒錢,只能來這種地方做服務(wù)員開眼界。
原本準備上前接待蘇瑤的店員,腳步立刻頓住了,臉上露出了幾分探究和輕視。
蘇嬌嬌也跟著走了過來,看到蘇瑤只是平靜地看著她們,心里的火氣更盛。她冷笑一聲:“媽,你別問了。人家現(xiàn)在可不是我們蘇家那個土包子了,有金主捧著呢,說不定是來踩點,等著她的那個沈少爺來付錢吧?”
她故意把“金主”和“沈少爺”幾個字咬得很重,引得周圍幾個顧客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。
“嬌嬌,怎么說話呢!”劉梅假意呵斥了一句,隨即又轉(zhuǎn)向蘇瑤,語重心長地說,“瑤瑤,不是我說你。那個沈家少爺,在南城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,你跟著他,不會有好結(jié)果的。我們蘇家雖然可能比不上沈家,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。你這樣,傳出去我們蘇家的臉面往哪兒擱?”
她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養(yǎng)母姿態(tài),仿佛蘇瑤做了什么傷風敗俗的事情。
蘇瑤靜靜地聽著她們母女倆一唱一和的表演。
她沒有憤怒,也沒有慌亂。
經(jīng)歷了昨天的一切,和沈家給予她的底氣之后,再看眼前的這兩個人,只覺得像是在看一出滑稽的鬧劇。
她們所有的攻擊,都建立在一個錯誤的前提上——那就是她蘇瑤,還是那個可以被她們隨意拿捏、需要仰仗她們鼻息才能生存的孤女。
蘇瑤的目光從劉梅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套裝,滑到她用力攥著鉑金包以至于指節(jié)都有些發(fā)白的手上。她終于明白,有些人,就算穿上了龍袍,也變不成太子。骨子里的狹隘與淺薄,是再多名牌也無法掩蓋的。
“說完了嗎?”蘇瑤終于開口,聲音很輕,卻在安靜的店里異常清晰。
劉梅和蘇嬌嬌都愣了一下,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(yīng)。
“你這是什么態(tài)度?”劉梅的臉色沉了下來,“我好心好意關(guān)心你,你就是這么跟長輩說話的?”
“長輩?”蘇瑤的嘴角,勾起一抹極淡的,你配嗎”
“你……”劉梅被她一句話噎得臉色漲紅。
蘇嬌嬌見狀,立刻尖聲叫道:“蘇瑤你別得意!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?不過是沈少一時興起的玩物!你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了?你看你,進來了半天,連個包都不敢摸,買得起嗎?還不是只能在這里眼巴巴地看著!”
她的話,成功地讓周圍的議論聲大了起來。店員看蘇瑤的眼神,已經(jīng)帶上了明顯的不屑。
然而,預想中的倉皇失措并未出現(xiàn)在蘇瑤臉上。
她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。
那雙清冷的眸子,平靜地從蘇嬌嬌和劉梅的臉上掃過,像是拂過兩粒無關(guān)緊要的塵埃。那是一種徹底的、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無視,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具殺傷力。
在劉梅和蘇嬌嬌錯愕的注視下,蘇瑤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
她們以為她要落荒而逃。
但她沒有走向店門,而是邁開腳步,不疾不徐地,朝著店內(nèi)最中央的展臺走去。
她的背影挺得筆直,步伐沉穩(wěn)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劉梅和蘇嬌嬌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。
她停在了那個展臺前。
那里,一只“Valeriano”的限量款手袋正靜靜地陳列在天鵝絨的底座上。手袋是柔和的奶昔白,皮質(zhì)細膩,線條流暢,唯一的裝飾是鎖扣上一枚小巧而精致的鳶尾花徽記,低調(diào)中透著無法復刻的貴氣。
蘇瑤的目光,落在那只包上。
她沒有絲毫猶豫,朝旁邊那位剛才還對她愛搭不理的店員,抬了抬下巴。
她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安靜的店堂。
“麻煩,把這個拿給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