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內(nèi)很安靜，只有引擎的低沉轟鳴和空調(diào)送出的微風聲。
“安全帶。”沈硯舟發(fā)動車子前，側(cè)頭提醒了一句。
蘇瑤默默拉過安全帶，扣上。
車子平穩(wěn)地匯入車流，沈硯舟沒有開音樂，似乎是怕打擾到她。他握著方向盤，目視前方，過了一會兒，還是先開了口。
“今天……沒什么事吧？”
“沒事?！碧K瑤的聲音很輕。
“那就好?！鄙虺幹壅f，“衣服很好看。”
“嗯?！?/p>
“鞋子也好看。”
“嗯?！?/p>
“你喜歡就好?！鄙虺幹巯袷窃谧匝宰哉Z，又像是在對她說，“以后想買什么，就讓陳叔帶你去，或者給我打電話，我陪你去。別自己一個人?！?/p>
“知道了?！?/p>
車里的對話再次中斷。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，但并不尷尬。那是一種家人之間，無需多言的默契。過了許久，沈硯舟又問。
“餓不餓？”
“有一點?！碧K瑤誠實地回答。
“馬上就到家了?！鄙虺幹鄣穆曇衾飵狭艘稽c笑意，“今天有驚喜?！?/p>
蘇瑤沒有問是什么驚喜，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。
車子駛?cè)肷蚣仪f園，停在主宅門前。
沈硯舟從后備箱拎出那些購物袋，蘇瑤走在前面，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。
她以為迎接她的會是保姆和一屋子的安靜，她在玄關處彎腰，準備換鞋。
“回來了？”
一個聲音從客廳傳來，溫和，清越，帶著一絲熟悉的暖意。
蘇瑤抬起頭，看到了穿著一身米色居家服的沈嶼。
緊隨其后進門的沈硯舟，看到他二哥的瞬間，手里的購物袋差點掉在地上。
“二哥？！”他的聲音立刻拔高了八度，回蕩在空曠的門廳里，“你怎么在家？你今天不是有那個什么……國際神經(jīng)外科前沿技術研討會嗎？你早上出門的時候你不是還穿著西裝？”
沈嶼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，目光越過咋咋呼呼的三弟，落在了蘇瑤身上。
“研討會結(jié)束得早，我的部分講完了，后面的晚宴就沒參加?！彼届o地解釋，然后對著蘇瑤笑了笑，“飯做好了，就等你們了。”
沈硯舟的下巴這次是真的要掉下來了。
“飯？你做的飯？！”他把購物袋往旁邊一放，三兩步?jīng)_到沈嶼面前，伸手就想去探他的額頭，“你沒發(fā)燒吧二哥？又是你做飯？
“我的手是用來拿手術刀的，不是專門給你做飯的?！笔墙o瑤瑤做的，沈嶼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，撥開他的手，“去洗手。瑤瑤也去，洗完手就可以吃飯了?！?/p>
“遵命，二哥?！鄙虺幹劭鋸埖匦辛藗€禮，然后嬉皮笑臉地跑向洗手間。
蘇瑤也輕聲應道：“好?！?/p>
她掛好外套，正準備和沈嶼一起走向餐廳，樓梯的方向，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。
她抬頭看去。
大哥沈澈正從樓上走下來，他換下了在公司穿的整套西裝，只穿著一件白襯衫，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，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。
沈硯舟剛從洗手間出來，甩著手上的水，看到沈澈，又一次進入了“大呼小叫”模式。
“大哥？！你怎么也回來了？現(xiàn)在才六點半！創(chuàng)世紀的董事會是提前散會了嗎？還是你把所有副總都罵跑了，沒人給你匯報工作了？”
沈澈仿佛沒聽見他的聲音，徑直走到蘇瑤面前，停下。
他沒有說話，只是看著她。那目光很深，像是在確認什么。片刻后，他伸出手，動作有些許的生硬，但還是輕輕地，抱了她一下。
一個短暫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擁抱。
“聽到你的車聲，就下來了?！彼砷_她，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音量說。
沈硯舟在旁邊擠眉弄眼：“哇哦，世紀擁抱！大哥，我上次被你抱是什么時候？好像還是我十歲那年發(fā)高燒快燒傻了的時候吧？”
沈澈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，沈硯舟立刻閉上了嘴，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。
“吃飯?！鄙虺貉院喴赓W地下達指令。
四個人，走向餐廳。
長長的餐桌上，擺著四菜一湯，葷素搭配，清淡可口。
“我的天……”沈硯舟一坐下，眼睛都亮了，“紅燒獅子頭，松子桂魚，蘆筍蝦仁，還有松茸菌菇湯……二哥，你這是把你的畢生所學都用上了吧？”
沈嶼慢條斯理地給每個人盛湯：“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?！?/p>
沈澈已經(jīng)在主位坐下，他沒說話，夾了一塊沒有刺的魚腹肉，放進了蘇瑤的碗里。
“吃這個。”他的聲音很低。
“謝謝大哥?！?/p>
“哇，大哥，你這也太偏心了吧？”沈硯舟立刻抗議，“我從小到大吃魚，你哪次不是說‘有刺就自己吐出來’？”
沈澈眼皮都沒抬一下：“你跟瑤瑤能一樣嗎？”
“行行行，不一樣，完全不一樣?！鄙虺幹劭鋸埖貒@了口氣，然后把那盤蘆筍蝦仁往蘇瑤面前推了推，“瑤瑤，快嘗嘗這個！我跟你說，這絕對是國宴級別的水平！我長這么大，活了十七年，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，連續(xù)兩天，吃到我二哥親手做的飯！”
他豎起兩根手指，表情無比鄭重。
“真的，媽都沒這個待遇。她要是想吃二哥做的菜，都得提前一個星期預約，還得看我二哥的手術排期和心情。我和大哥，這純粹是沾了你的光了?！?/p>
沈嶼給蘇瑤盛好湯，放在她手邊，才淡淡地開口：“媽有專門的營養(yǎng)師和廚師，我做什么她都嫌油膩?！?/p>
“那也是愛心餐?。坌臒o價！”沈硯舟振振有詞。
蘇瑤安靜地聽著，小口地喝著湯。湯很暖，順著喉嚨滑下去，一直暖到胃里。
她看著眼前為了一件小事斗嘴的哥哥們，看著大哥默不作聲地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素菜，心里某個地方，好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。
“大哥，二哥，”她放下湯碗，輕聲問，“你們……工作不是很忙嗎？”
一瞬間，餐桌上安靜了下來。
沈硯舟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。
沈澈看著她，回答道：“再忙，飯總要吃的。”
“工作是做不完的?！鄙虺嚎粗抗鉁睾投J真，“但你剛回家。對我們來說，現(xiàn)在沒有什么比讓你盡快適應這個家更重要。公司的事情可以交給別人，家里的事情，不行。”
“對！”沈嶼點頭表示贊同，“大哥說的對！我們賺錢是為了什么？不就是為了讓家人過得好嗎？你就是我們家最重要的事。所以，以后我們都會盡量早點回來陪你吃飯，你要習慣。”
蘇瑤的眼眶有點熱。她低下頭，用筷子輕輕戳著碗里的米飯。
“好?！彼l(fā)出一個近乎聽不見的音節(jié)。
一頓飯，在一種溫馨又熱鬧的氛圍里繼續(xù)著。
“瑤瑤，多吃點肉，你太瘦了。”沈嶼說。
“對對對，你看你胳膊細的，風一吹就倒了?！鄙虺幹鄹胶?。
“明天讓我聯(lián)系營養(yǎng)師，給你重新規(guī)劃一下食譜。”沈澈做出了決定。
“別，大哥，別找營養(yǎng)師?！鄙虺幹哿⒖谭磳Γ盃I養(yǎng)師做的東西，那都是水煮雞胸肉，水煮西蘭花，能好吃嗎？瑤瑤正在長身體，想吃什么就讓她吃什么。”
“我同意?！鄙驇Z難得地和沈硯舟站在了同一戰(zhàn)線，“心情愉快最重要。瑤瑤想吃什么，告訴我，我來做?！?/p>
“二哥你說的??！那我點菜了！明天我要吃佛跳墻！”
“你是瑤瑤嗎？”沈嶼一個眼神把他懟了回去。
蘇瑤看著他們，嘴角忍不住，露出了一絲非常淺的笑意。
飯后，傭人撤下餐盤，端上了切好的水果。
沈嶼擦了擦手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對蘇瑤說：“對了，瑤瑤，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?！?/p>
沈硯舟立刻湊過來：“什么好消息？是不是我上次看上的那輛阿斯頓馬丁，大哥終于同意給我買了？”
沈澈冷聲道：“你的模擬考成績出來了嗎？”
沈硯舟立刻縮了回去。
沈嶼沒理會他們的互動，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地落在蘇瑤身上。
“是關于媽媽的?！?/p>
蘇瑤握著水杯的手，微微一頓。
“我剛跟她通過電話?！鄙驇Z的聲音放得更柔了，“她已經(jīng)在回來的路上了。乘坐的私人飛機，三個小時前已經(jīng)從紐約起飛了?！?/p>
蘇瑤的心跳，漏了一拍。
“媽媽……”她無意識地，輕聲念出了這個詞。
這個詞匯，對她而言，既遙遠，又陌生，還帶著一絲深藏在心底的、不敢觸碰的渴望。
“是的，媽媽?！鄙驇Z肯定地回答，“如果航程順利，明天下午三點左右，飛機就會降落在機場。到時候，我們一起去接她。”
沈澈也開口了，他的聲音比平時要溫和許多：“別緊張。她……我們，等這一天，等了很久了?！?/p>
蘇瑤沒有說話。她只是低著頭，看著水杯里自己的倒影，那個倒影有些模糊，晃動不停。
明天。
媽媽就要回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