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曉雯風風火火地趕到時，蘇晚還蜷縮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，像一只被遺棄的貓。李曉雯二話不說，把她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，半扶半抱地帶出了那座冰冷壓抑的玻璃堡壘，塞進了自己的車里。
“先回你家！”李曉雯語氣堅決，發(fā)動了車子。
回到那個一片狼藉的公寓，李曉雯看著滿地尚未清理的玻璃碎片和玄關柜上那份刺眼的離婚協(xié)議，倒吸了一口涼氣。她一邊利落地找出掃帚清理地面，一邊忍不住罵：“江凜他瘋了吧？至于嗎？就為那么點破事？他以為他是誰？大清皇帝??？”
蘇晚癱坐在相對干凈的沙發(fā)上，眼神空洞地看著李曉雯忙碌的身影，眼淚無聲地流著，仿佛已經(jīng)流干了。她手里還緊緊攥著那份離婚協(xié)議書，紙張被她捏得皺巴巴的。
“晚晚，你得振作點！”李曉雯清理完玻璃渣，坐到她身邊，握住她冰涼的手，語氣急切，“這事兒你不能就這么認了！你得找他談！把話說清楚！他憑什么這么武斷？就憑一張不知道誰發(fā)的破照片？” 她昨晚也收到了那張“喂芒果”的照片，當時還覺得有點曖昧，但也沒多想，現(xiàn)在卻成了引爆一切的導火索。
照片？蘇晚猛地抬起頭，紅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懼。她怎么忘了這個關鍵！
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，急切地翻找自己的手機。聚會照片群、私聊記錄……她顫抖著手，瘋狂地翻找著。李曉雯也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幫忙。
很快，她們找到了源頭——是班長孫浩昨晚在聚會群里發(fā)的。他當時正對著蘇晚和周明哲的方向拍照，抓拍了好幾張，其中就包括那張角度刁鉆、顯得兩人過分親密的“喂食”照。孫浩還配了一句調(diào)侃的文字：“看看看看！當年沒成的CP，今日再續(xù)前緣！[壞笑]”
群里當時還一堆人跟著起哄刷屏。
“這個孫胖子！嘴賤手也賤！”李曉雯氣得罵出聲，“我這就找他！讓他出來說清楚！這就是個游戲！”
“別！”蘇晚卻猛地抓住李曉雯的手腕，臉上血色褪盡，眼中是深切的恐懼，“別找他！別把事情鬧大！江凜他……他現(xiàn)在在氣頭上，他根本不會聽別人解釋的！他只會覺得我們在串供，在狡辯……他會更生氣的！”
她太了解江凜了。他認定的事情，旁人的佐證只會被他視為同謀的掩飾。他那雙眼睛，只相信自己看到的“事實”，尤其是這種觸及他絕對底線的“事實”。
“那怎么辦？就讓他這么冤枉你？就簽了這破協(xié)議？”李曉雯又急又氣。
蘇晚痛苦地閉上眼睛，淚水再次滑落。她該怎么辦？她還能怎么辦？解釋無用，哀求無效。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她壓垮。她看著手里那份冰冷的協(xié)議，江凜的名字像一把刀懸在她頭頂。
“我……我不簽?！碧K晚的聲音很輕，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絕望，“我死也不簽。”她猛地將那份協(xié)議書揉成一團，狠狠扔在地上，仿佛這樣就能扔掉那可怕的判決。
李曉雯看著她這副樣子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。她嘆了口氣，拿起自己的包：“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和藥，你這腿上的傷得處理一下。別亂想，等我回來?！?/p>
李曉雯離開了。公寓里再次只剩下蘇晚一個人。死一樣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，比之前更加沉重，更加令人窒息。她蜷縮在沙發(fā)上，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，腦子里一片混沌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是幾分鐘，也許是幾個小時。一個念頭，如同黑暗深淵里突然亮起的一點鬼火，帶著孤注一擲的危險氣息，毫無預兆地竄進了蘇晚混亂的腦?！樗氖謾C。
這個念頭一出現(xiàn)，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，瞬間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。七年婚姻，江凜的手機對她而言一直是一個禁區(qū)。他的密碼她不知道，也從未試圖去探究。他總說工作需要保密。以前蘇晚覺得這是信任的體現(xiàn)，可現(xiàn)在……信任？多么可笑又諷刺的詞！
強烈的、想要抓住點什么、證明點什么的欲望，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道德約束。一個聲音在心底瘋狂叫囂：查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干凈！看看他是不是早就想甩掉你了！看看他有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！
這念頭如同魔鬼的誘惑。蘇晚猛地從沙發(fā)上彈起來，心臟狂跳，手心瞬間沁出冷汗。她像著了魔一樣，跌跌撞撞地沖向書房——江凜昨夜待過的地方。
書房里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須后水味和淡淡的煙草氣息。書桌上很干凈，文件擺放整齊。蘇晚的目光掃過桌面，沒有手機。她又拉開抽屜，沒有。床頭柜？也沒有。
心一點點沉下去。他帶走了。他防備著她。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，澆熄了她心頭那點瘋狂的火焰，卻帶來了更深的絕望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羞恥。
就在她頹然地準備放棄時，目光無意間掃過書房角落那個用來放舊文件的小型保險柜。那個保險柜是嵌入墻壁的，很不起眼，平時江凜很少打開，鑰匙……鑰匙！
蘇晚像是被電擊了一下。她猛地撲到書桌旁，拉開最下面那個帶鎖的抽屜——那個抽屜的鑰匙，江凜曾經(jīng)有一次喝多了，無意中說過放在書架第二層那本厚重的《資本論》書皮夾層里！
她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穩(wěn)東西，摸索著抽出那本硬殼書。果然！在書封內(nèi)側(cè)一個隱蔽的夾層里，摸到了一把小小的、冰冷的黃銅鑰匙！
巨大的緊張和一種近乎犯罪的興奮感讓蘇晚渾身發(fā)抖。她拿著鑰匙，走到保險柜前。小小的鑰匙插進鎖孔，轉(zhuǎn)動時發(fā)出輕微的咔噠聲，在這寂靜的書房里如同驚雷。
柜門開了。
里面沒有成沓的現(xiàn)金，也沒有秘密文件。只有幾份看起來像是公司內(nèi)部的項目資料，還有……一部看起來有些舊、屏幕甚至有幾道細微劃痕的備用手機。那是江凜淘汰下來的舊手機，他曾經(jīng)隨口說過放在這里備用。
蘇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她顫抖著拿起那部手機。冰冷的金屬外殼貼著她汗?jié)竦氖中摹Ｋ聪码娫存I。
屏幕亮了。需要密碼。
蘇晚的腦子飛快地轉(zhuǎn)動。江凜常用的密碼……銀行卡？門禁？他習慣用……他們結(jié)婚紀念日？或者……
她試探著輸入了自己的生日——沒有反應。
她又輸入了江凜自己的生日——屏幕依舊冰冷地提示錯誤。
還剩最后一次機會。
冷汗順著蘇晚的額角滑落。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窒息。她閉上眼睛，一個日期毫無征兆地跳入腦海——他們第一次正式確定關系的日子。一個連她自己都幾乎淡忘的日子。
她顫抖著手指，輸入了那串數(shù)字。
屏幕解鎖了！
巨大的狂喜瞬間攫住了蘇晚，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、墜入深淵般的恐懼。她像個小偷，一個即將窺見秘密的、滿心恐慌的小偷。她點開了手機相冊。
手指在屏幕上滑動。里面照片很少，大多是些工作相關的截圖和文件照片。蘇晚的心一點點沉下去，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，一個加密相冊的圖標跳入眼簾。相冊名稱是冰冷的三個字母：WDY。
這是什么縮寫？公司項目？人名？
強烈的不安感籠罩了她。她點開加密相冊，再次輸入了剛才的密碼——成功了！
相冊里只有寥寥幾張照片。蘇晚點開第一張，瞳孔驟然收縮！
照片的背景是一個燈光迷離、氛圍曖昧的酒吧卡座。照片的主角是一個穿著深V領緊身紅裙的女人，側(cè)對著鏡頭，妝容精致，眼神帶著撩人的笑意。她正微微傾身，手里端著一杯酒，遞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。
那個男人，只拍到小半張側(cè)臉和穿著黑色襯衫的寬闊肩膀。
但蘇晚認得出來！
那是江凜！
照片的拍攝時間，清晰地顯示在左上角——就在三個月前！一個他告訴她要去鄰市出差三天，并且那三天電話經(jīng)常打不通的時段！
蘇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，瞬間凍結(jié)了她的四肢百骸。她手指僵硬地滑動，點開下一張。
還是那個紅裙女人，這次是正面照，笑容嫵媚，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鏡頭（或者說，拿著手機的江凜？），帶著赤裸裸的挑逗。背景依舊是那個酒吧。
再下一張，是兩人在酒吧門口略顯昏暗的光線下，并肩站著的照片。紅裙女人的手，似乎極其自然地、輕輕地搭在江凜的臂彎里。江凜沒有推開，他的側(cè)臉線條在陰影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。
最后一張，是一張酒店房門的特寫。深色的木門，金色的門牌號在照片一角：1808。拍攝角度很刁鉆，像是匆忙中拍的。
時間戳：凌晨一點二十三分。
蘇晚的呼吸徹底停止了。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旋轉(zhuǎn)、崩塌。她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張酒店房門的照片，耳朵里嗡嗡作響，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、揉碎。
出差？電話不通？凌晨一點的酒店房門？
原來……原來他口中的“臟”，他決絕的離婚，他那不容置疑的憤怒……不僅僅是因為她那個愚蠢的游戲。更是因為……他自己心里有鬼！
巨大的背叛感和一種滅頂?shù)幕闹嚫兴查g席卷了她，沖垮了她最后一絲對這場婚姻的留戀和愧疚。憤怒，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冰冷的憤怒，取代了之前的恐懼和絕望，在她心底熊熊燃燒起來。
她顫抖著，用那部舊手機，將這幾張照片——尤其是那張清晰的酒店房門照片——全部發(fā)送到了自己的手機上。
做完這一切，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，癱軟在冰冷的地板上。舊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，屏幕朝下，扣在地毯上。
書房里死寂無聲。只有蘇晚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。她看著自己手機里接收成功的幾張照片，眼神一點點變得空洞，又一點點凝聚起一種近乎毀滅的寒光。
原來如此。
江凜，既然你要玩，那我們就玩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