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給我一個解釋,林周,或者,江嶼?!?/p>
宋清瑤坐在床沿,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,像一只受了傷的刺猬。她的眼睛很紅,但沒有哭,只是那么冷冷地,定定地看著我。
她的眼神,像一把手術(shù)刀,把我偽裝出來的平靜,一層一層地剝開,露出底下血淋淋的,懦弱的真心。
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獵人,是復(fù)仇的魔神。
直到這一刻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在這場跨越生死的愛情里,我才是那個最患得患失的,可憐蟲。
我害怕了。
我怕她愛的,只是那個為她死去的,完美的“江嶼”的幻影。
我怕她和我在一起,只是出于一種愧疚和補償。
我怕當(dāng)新鮮感褪去,她看著我這張屬于“林周”的臉,會覺得惡心,會覺得是對江嶼的背叛。
所以我選擇了逃避。
我用“為你好”這種最愚蠢、也最自私的借口,試圖把我推開,也把她推開。
“我……”我張了張嘴,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,什么都說不出來。
“你沒有自信,對不對?”宋清瑤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我的軟肋,“你怕我忘不了江嶼。你怕你這個‘借尸還魂’的贗品,比不上那個已經(jīng)死去的正品?!?/p>
“不,我不是……”
“你就是!”她忽然提高了聲音,眼淚,終于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,“江嶼,你這個混蛋!你憑什么覺得,我愛的是一張臉,一個名字?”
“我愛的是你的靈魂!是你的霸道,你的溫柔,你的幼稚,和你那該死的,無藥可救的占有欲!”
“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,是江嶼,還是林周,是英俊,還是丑陋,你都是我的!”
“你憑什么,要把我推開!憑什么!”
她抓起床上的枕頭,狠狠地朝我砸過來。
我沒有躲。
任由那柔軟的枕頭,帶著她所有的憤怒和委屈,砸在我的臉上。
然后,我走過去,緊緊地,緊緊地抱住了她。
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,清瑤……”
我重復(fù)著這三個字,一遍又一遍。
原來,我才是那個,最看不清現(xiàn)實的人。
她比我勇敢。
她比我,更愛我。
那一晚,我們聊了很久很久。
聊這三年來,她是如何在沈家的牢籠里,帶著對我的思念和恨意,一步一步地搜集沈明的罪證。
聊她是如何在第一次見到“林周”時,就從我那雙眼睛里,看到了熟悉的影子。
也聊我,是如何從地獄里爬回來,如何步步為營,如何嫉妒成狂。
我們把所有的傷疤,所有的不安,所有的恐懼,都毫無保留地,攤開在對方面前。
然后,再用一個又一個深情的吻,把它們,一一撫平。
天亮的時候,我們決定,去找沈明。
做個了斷。
我們約他在一家咖啡館見面,辦理離婚手續(xù)。
沈明來了。
不過幾天沒見,他像是老了十歲。
頭發(fā)花白,胡子拉碴,眼神渾濁,再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
他看到我們手牽著手地走進(jìn)來,先是愣了一下,隨即,臉上露出一抹扭曲的,瘋狂的笑容。
“好,好啊……”他鼓著掌,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“宋清瑤,林周……不,江嶼!我早該想到的!我早該想到的!”
他竟然,也猜出了我的身份。
“死人,都能從地獄里爬回來,來搶我的老婆……哈哈哈哈……真是天大的笑話!”
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“離婚協(xié)議,我?guī)砹?。我簽字?!彼吻瀣幇盐募频剿媲?,語氣冰冷,不帶一絲感情。
“簽字?”沈明拿起那份協(xié)議,看都沒看,直接撕了個粉碎。
“我告訴你們,我死都不會離婚!”他面目猙獰地嘶吼道,“宋清瑤,你是我老婆!你這輩子,下輩子,都別想擺脫我!”
“就算我一無所有了,我也要拖著你們,一起下地獄!”
他瘋了。
一個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,剩下的,只有瘋狂。
“沈明,”我站起來,把他按回到座位上,湊到他耳邊,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,輕聲說,“你不想離婚,可以?!?/p>
“但你有沒有想過,你那個還在醫(yī)院里,靠著呼吸機吊著一口氣的母親,還能撐多久?”
沈明的身體,猛地一震。
他抬起頭,不可思議地看著我,眼神里,充滿了恐懼。
“是你……是你干的?”
“我只是,把你送給我的那些‘禮物’,原封不動地,還給了你而已?!蔽倚α诵?,那笑容,像來自地獄的撒旦。
當(dāng)初,沈明的父親,就是用我父親的命,來逼我父親簽下那些莫須有的罪證。
現(xiàn)在,我用他母親的命,來逼他簽下這份離婚協(xié)議。
很公平。
“魔鬼……你是個魔鬼……”沈明癱坐在椅子上,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。
最終,他還是簽了字。
用一支顫抖的手。
走出咖啡館,陽光明媚。
宋清瑤抬頭看著我,眼神里,亮晶晶的,像盛滿了整個星河。
“我們,真的自由了?!彼f。
“是啊?!蔽夜瘟斯嗡谋亲樱艾F(xiàn)在,只剩下一件事了?!?/p>
“什么事?”
“向全世界宣布,你,宋清瑤,是我江嶼的女人?!?/p>
我拿出手機,撥通了那個八卦周刊張記者的電話。
“張記者,還記得我嗎?我又有一個猛料,關(guān)于沈明前妻的,你想不想要?”
一個小時后。
我和宋清瑤,站在我那間出租屋的樓下。
不遠(yuǎn)處,一輛黑色的面包車?yán)?,長焦鏡頭正對著我們。
我知道,沈明也在看。
他沒有走。他在用他最后的一點力量,窺探著我們的幸福,用嫉妒和怨恨,凌遲著他自己。
我把他逼瘋了,現(xiàn)在,我要給他,最后一擊。
我轉(zhuǎn)過身,捧起宋清瑤的臉。
“清瑤,準(zhǔn)備好了嗎?”
她看著我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然后,我當(dāng)著那冰冷的鏡頭,當(dāng)著那個躲在暗處窺視的失敗者,深深地,吻住了我的女孩。
陽光,閃光燈,和一個男人破碎的心。
構(gòu)成了這個世界上,最完美的一幅畫。
沈明,你在監(jiān)控里,看到了嗎?
看到了我是如何,親吻你的前妻,我的愛人嗎?
看到了她的臉上,那久違的,幸福的笑容了嗎?
這是我送你的,最后一份禮物。
一份,用你的絕望,來祭奠我們愛情的,盛大獻(xiàn)禮。
好好欣賞吧。
因為從今以后,你連欣賞的資格,都沒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