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杯溫?zé)岬亩節(jié){最終沒能喝下去，像一塊冰冷的鉛塊沉在林嶼的胃里。從“好鄰居”早餐店出來，重新坐進(jìn)駕駛座，車窗外喧囂的車流聲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，模糊而遙遠(yuǎn)。他握著方向盤，指尖冰涼，視線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馬路對面那塊“107”路牌。
葉疏影依然站在那里。
陽光明媚，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，投射在灰撲撲的水泥地上。淺灰色的薄呢外套，襯得她臉色愈發(fā)蒼白，如同一張被漂洗過度的舊相紙。老板娘張姨那沉痛的話語，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刺，反復(fù)扎進(jìn)林嶼的腦海：“新婚夜…就在那兒…撞上了…當(dāng)場就沒了…丟了魂兒…”
林嶼猛地閉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氣。再睜開時，他強迫自己發(fā)動了車子，匯入車流。欣鑫大廈工地的巨大塔吊輪廓在遠(yuǎn)處顯現(xiàn)，機器的轟鳴聲隱隱傳來，那是他必須面對的現(xiàn)實世界。然而，心底那塊名為“葉疏影”的巨石，沉重地壓著，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。
項目例會冗長而緊張。技術(shù)難題、施工進(jìn)度、材料供應(yīng)、安全規(guī)范…一項項議程像冰冷的齒輪，精確地咬合、轉(zhuǎn)動。林嶼坐在會議桌首席，神情專注，條理清晰地給出指令，回應(yīng)質(zhì)疑。他依舊是那個冷靜、高效、值得信賴的項目負(fù)責(zé)人。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那份深藏于心底的冰冷悲傷和強烈的憐惜，像暗流一樣在平靜的表象下涌動。每當(dāng)會議間隙，或是某個爭論的瞬間，葉疏影在暴雨中凝固的身影，她那雙空茫得令人心悸的眼睛，就會毫無預(yù)兆地撞進(jìn)他的腦海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。
他無法想象，一個人，要經(jīng)歷怎樣的毀滅性打擊，才能將自己的靈魂徹底凍結(jié)在那絕望的一刻？日復(fù)一日，年復(fù)一年，站在同一個地方，守著一個永遠(yuǎn)無法歸來的幻影。
散會后，林嶼獨自在辦公室里待了很久。窗外，工地的燈火次第亮起，勾勒出巨大建筑的骨架。城市的夜晚，充滿了野心勃勃的活力，而幾公里外的那片空地，那個舊路牌下，卻凝固著一場無聲的、永不停歇的哀悼。
他拿起筆，無意識地在攤開的圖紙邊緣畫著。線條雜亂，最終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數(shù)字——“107”。他盯著那個數(shù)字，眉頭緊鎖。直接靠近？那天的暴雨遞傘，已經(jīng)證明是徒勞，甚至是粗暴的打擾。任何言語的安慰，在那個被徹底冰封的世界面前，都顯得蒼白無力，甚至可能適得其反。
怎么辦？
一個念頭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，悄然浮現(xiàn)在腦海。像黑暗中的第一顆星子，微弱，卻固執(zhí)地亮著。
第二天清晨，林嶼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時出門。天色微明，空氣清冽，城市尚未完全蘇醒。他沒有直接開車去工地，而是將車停在離“好鄰居”早餐店不遠(yuǎn)的一個臨時車位。
推開早餐店的門，溫暖的食物香氣和氤氳的蒸汽撲面而來。老板娘張姨正在炸油條，金黃的油條在翻滾的油鍋里滋滋作響，香氣四溢。
「張姨早?！沽謳Z走到柜臺前，聲音平靜。
「喲，林先生這么早?。俊箯堃烫ь^，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，但眼底深處，似乎還殘留著昨天談及葉疏影時的那份沉重，「還是豆?jié){油條？」
「嗯，帶走?！沽謳Z點頭，頓了頓，目光掃過旁邊蒸籠里冒著熱氣的白胖包子，「再加…兩個素餡包子?！顾匾庋a充道，「分開裝?！?/p>
張姨利落地裝好豆?jié){油條，又用兩個干凈的食品袋分別裝了包子。她似乎明白了什么，沒有多問，只是把東西遞過來時，眼神里多了幾分復(fù)雜難言的意味，輕輕嘆了口氣：「唉，都是命…」
林嶼付了錢，接過沉甸甸的早餐袋。走出溫暖的早餐店，清晨的涼意讓他精神一振。他沒有立刻上車，而是拎著袋子，沿著人行道，慢慢走向那片空地，走向那塊孤零零的“107”路牌。
時間還早，路上行人車輛都很少?？諘绲囊曇袄?，只有那個熟悉的身影，已經(jīng)佇立在路牌下了。她今天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高領(lǐng)薄毛衣，在微涼的晨風(fēng)里顯得格外單薄。她的姿勢永恒不變，目光投向車流涌來的方向，仿佛一尊被時光遺忘的雕像。
林嶼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。他放輕腳步，在距離路牌還有十幾米遠(yuǎn)的地方就停了下來。他沒有試圖靠近葉疏影，甚至沒有讓自己的身影進(jìn)入她視線的余光范圍——那空茫的視線，是否還有余光的概念？他無從得知，只能選擇最謹(jǐn)慎的方式。
他的目光在路牌周圍快速掃視。最終，落在了路牌底座旁，一塊半嵌在泥土里的、表面相對平整的灰白色石墩上。那天，他就是把傘放在這里，然后被徹底遺忘。
就是這里了。
林嶼深吸一口氣，邁開步子，徑直走向那塊石墩。他的動作很輕，但腳步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，依然發(fā)出清晰的聲響。他屏住呼吸，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葉疏影的反應(yīng)。
沒有反應(yīng)。
她依舊凝固在那里，連衣角的擺動都沒有一絲變化。仿佛他的存在，他的腳步聲，不過是掠過耳畔的一縷無關(guān)緊要的風(fēng)。
林嶼走到石墩前，微微彎下腰。他沒有看葉疏影，只是專注地將其中一個裝著包子的食品袋，輕輕地、穩(wěn)穩(wěn)地放在了石墩最平整的地方。溫?zé)岬陌痈糁”〉乃芰洗?，散發(fā)出微弱的食物香氣。他放得很小心，確保袋子不會輕易被風(fēng)吹走。
做完這一切，他直起身，沒有絲毫停留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步履比來時更快了幾分，帶著一種完成了一個隱秘儀式般的鄭重，也帶著一絲生怕被那凝固的目光捕捉到的倉促。
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車旁，拉開車門坐進(jìn)去。直到關(guān)上車門，隔絕了外面的世界，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后背靠在椅背上，這才發(fā)覺自己的掌心竟然微微有些汗?jié)?。他發(fā)動車子，卻沒有立刻開走，目光透過擋風(fēng)玻璃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、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塊石墩，以及石墩上那個小小的白色塑料袋。
葉疏影依然站在那里，一動不動，對身邊多出來的東西毫無所覺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幾分鐘后，林嶼咬了咬牙，終于緩緩踩下油門。車子駛離，將路牌和那個孤獨的身影留在后視鏡里。
一整個上午，林嶼都有些心不在焉。工地嘈雜的噪音、技術(shù)員遞過來的圖紙、分包商焦灼的詢問…這些平日占據(jù)他全部注意力的東西，今天似乎都隔了一層。他的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片空地，那塊石墩，那個白色的塑料袋。她會看到嗎？她會接受嗎？還是像那把傘一樣，被徹底無視，最終孤零零地躺在那里，直到被清潔工掃走？
這種懸而未決的猜測，像細(xì)小的羽毛，不斷搔刮著他的神經(jīng)。
中午，林嶼推掉了應(yīng)酬，獨自開車離開了工地。他沒有回公寓，而是繞了個路，再次駛向“107”路牌的方向。距離早晨放下包子，已經(jīng)過去了四個多小時。
他的心懸著，車速不自覺地放慢。遠(yuǎn)遠(yuǎn)地，他就看到了路牌下的景象。
葉疏影已經(jīng)不在那里了。這是她離開的時間。
林嶼將車停在路邊，快步走向那塊石墩。
清晨的陽光已經(jīng)變得有些灼熱?；野咨氖侦o靜地暴露在日光下。林嶼的目光急切地搜尋著。
那個裝著包子的白色食品袋，依舊靜靜地躺在石墩上！位置和他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。袋子口敞開著，里面兩個圓滾滾的白胖素包子，原封不動地躺在那里，在陽光的照射下，甚至能看到塑料袋內(nèi)壁凝結(jié)的細(xì)小水珠。
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，迅速干癟下去。一股濃重的失望夾雜著更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。果然如此。她的世界，堅硬得連一絲縫隙都沒有。任何外來的善意，都被那堵無形的冰墻徹底隔絕在外。陽光照在包子上，那點微弱的暖意，顯得如此諷刺。
林嶼在原地站了幾秒鐘，默默地看著那袋被遺忘的早餐。最終，他什么也沒做，只是彎腰，輕輕提起那個袋子。包子的溫度早已散盡，入手一片冰涼。他轉(zhuǎn)身，將袋子扔進(jìn)了不遠(yuǎn)處的垃圾桶里。
第二天清晨，同樣的時間，同樣的地點。林嶼再次將兩個熱騰騰的素包子，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塊冰冷的石墩上。他放下的時候，甚至能感覺到透過塑料袋傳來的溫?zé)?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葉疏影凝固的側(cè)影，依舊是毫無反應(yīng)。他沉默地離開。
中午，他再次繞路過來。石墩上，敞開的食品袋，兩個冷掉的包子，依舊原封不動。
失望像冰冷的潮水，一次次沖刷著堤岸。林嶼再次沉默地清理掉它們。他告訴自己，這需要時間。可這“時間”的盡頭在哪里？他看不到。
第三天，第四天，第五天…同樣的劇本重復(fù)上演。清晨，帶著一絲微弱的、幾乎被理智壓制的希望，放下溫?zé)岬氖澄铮恢形缁虬?，帶著沉甸甸的失望和更深的憂慮，清理掉冰冷的、被徹底遺忘的殘留物。
石墩像一個冰冷的祭臺，他的“供奉”從未被接受。
林嶼的堅持，在旁人看來或許毫無意義，甚至有些傻氣。但他無法停止。每當(dāng)他看到葉疏影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，那空茫得令人窒息的眼神，想到張姨口中那個血色的新婚之夜，心底那股強烈的憐惜和不忍，就壓倒了所有的挫敗感。他無法改變那場慘烈的過去，但至少，在這個凝固的、絕望的角落里，他想留下一點點活人的溫度，哪怕只是兩個微不足道的包子。
第六天清晨，天氣有些陰沉，云層低垂。林嶼照例提前來到“好鄰居”。
「張姨，兩個素包子，分開裝?！顾穆曇羝届o無波，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這樣的流程。
張姨麻利地裝好遞給他，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復(fù)雜的感慨：「林先生…你…唉，真是好心?！顾杂种梗罱K只是又嘆了口氣，「那孩子…心死了，難啊?！?/p>
林嶼接過袋子，指尖感受著那熟悉的溫?zé)??！钢x謝張姨?！顾吐暤?，沒有多說什么。他知道張姨的意思，這像是一場注定沒有回應(yīng)的獨角戲。但他依舊拎著袋子，走向那片空地。
葉疏影今天換了一件淺藍(lán)色的針織衫，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，像一抹憂郁的湖色。她依舊站在老位置，目光投向虛空。林嶼像前幾日一樣，目不斜視地走到石墩旁，彎下腰，輕輕放下其中一個食品袋。
就在他直起身，準(zhǔn)備像往常一樣轉(zhuǎn)身離開時，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。
他的心臟猛地一跳！動作瞬間僵住。
他屏住呼吸，幾乎是有些僵硬地，緩緩地將目光完全投向那個放在石墩上的食品袋。
袋子口敞開著，里面…之前放著的兩個圓滾滾的白胖包子…少了一個！
林嶼的瞳孔驟然收縮！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，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。
沒錯！原本應(yīng)該并排躺著的兩個包子，此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！空出來的地方，清晰地印著包子底部淺淺的圓形痕跡！
一股巨大的、難以言喻的震顫感瞬間席卷了林嶼的全身！那感覺像一道微弱的電流，從指尖竄上脊椎，直沖頭頂！連日積累的挫敗和失望，在這一刻被這一個小小的、近乎奇跡的變化轟然擊碎！
她拿了！她吃了！雖然只有一個！
林嶼猛地抬頭，望向幾步之外那個凝固的身影。葉疏影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(guān)。她的側(cè)臉依舊蒼白空茫，目光依舊投向遠(yuǎn)方。沒有任何表情，沒有任何動作表明她曾彎下腰，拿起過那個包子。
但那個消失的包子，就是最有力的證明！她的世界，并非堅不可摧！那堵看似密不透風(fēng)的冰墻，終于被這日復(fù)一日的、無聲的溫?zé)?，撬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！哪怕只是一個包子的縫隙！
巨大的喜悅和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瞬間淹沒了林嶼。他站在原地，足足愣了好幾秒，才勉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呼喊。他緊緊攥著手里剩下的那份早餐，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。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，不再去看葉疏影，不再去看那個只剩下一個包子的袋子，仿佛怕自己的目光會驚擾到這來之不易的微小突破。
他轉(zhuǎn)過身，腳步比平時快了許多，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車上。關(guān)上車門，隔絕了外面的世界，他才允許那份激動在臉上綻開。他靠在椅背上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又緩緩?fù)鲁?，胸腔里充斥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。
她接受了！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包子！這是無聲世界里傳來的第一聲微弱回響！
接下來的幾天，林嶼的“石墩早餐”變得更加雷打不動。他甚至在早餐店嘗試換了一種素餡（香菇青菜換成了白菜豆腐），細(xì)心觀察她的反應(yīng)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無論哪種素餡，她總會拿走一個。有時是左邊的，有時是右邊的，毫無規(guī)律可循，但始終只拿一個，留下另一個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石墩上。豆?jié){依舊原封不動。
這微小的、固執(zhí)的“只取其一”，在林嶼看來，卻比任何言語都更珍貴。這是她與世界重新建立的一絲極其微弱、極其小心的聯(lián)系，帶著她獨有的、封閉世界里的規(guī)則。
林嶼不再滿足于僅僅放下早餐。他開始嘗試更進(jìn)一步的、同樣無聲的靠近。
他計算好葉疏影每天離開的大致時間。他會在放下早餐后，稍作停留，處理一些手機上的工作郵件，或者只是倚在稍遠(yuǎn)一點的車邊，安靜地等待。
當(dāng)看到葉疏影的身體終于有了動作，極其緩慢地轉(zhuǎn)身，準(zhǔn)備沿著那條狹窄的小巷離去時，林嶼會立刻發(fā)動車子，裝作恰好也要離開的樣子。
他會將車速控制得很慢，在葉疏影快要走到巷口時，他的車子會緩緩地、幾乎與她平行的位置駛過這條主干道。
車窗是降下的。當(dāng)車子與葉疏影的身影短暫平行的那幾秒鐘里，林嶼會側(cè)過頭，目光落在前方路面上，用最平靜、最溫和、仿佛只是隨口一說的語氣，清晰地送出一句話：
「早上好?！?/p>
或者，在氣溫驟降的清晨：
「降溫了，多穿點?！?/p>
他的聲音不高不低，確保她能聽到，卻又絕不會顯得突?；蚩桃狻Ｋ麖牟豢聪蛩?，說完便收回目光，專注地看著前方道路，仿佛只是自言自語，或者是對著空氣說了一句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。
然后，車子便會加速，駛向前方，很快將她遠(yuǎn)遠(yuǎn)甩在身后。
最初幾天，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。葉疏影的腳步?jīng)]有絲毫停頓，頭也不會偏轉(zhuǎn)一下，仿佛那溫和的話語只是掠過耳邊的風(fēng)聲。
林嶼并不氣餒。他依舊每天重復(fù)著這無聲的儀式：石墩上的早餐，以及那短暫并行時的、一句溫和的問候。
這種堅持，漸漸形成了一種新的習(xí)慣，甚至影響了他原本精確的工作節(jié)奏。為了完成這“繞路”和“等待”，他不得不將到達(dá)工地的時間推遲了十分鐘左右。對于習(xí)慣了提前到崗處理事務(wù)的他來說，這十分鐘的延遲，意味著早會需要推遲，或者擠壓他處理郵件的時間。
這天早上，項目部的司機老王開著那輛七座商務(wù)車來接林嶼去參加一個重要的現(xiàn)場協(xié)調(diào)會。車子駛過那條熟悉的干道，逐漸接近那片空地和“107”路牌。
林嶼坐在后排，目光習(xí)慣性地投向窗外。遠(yuǎn)遠(yuǎn)地，他就看到了那個站在路牌下的淺色身影。葉疏影今天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風(fēng)衣，在清晨的光線下像一株柔弱的植物。他的心頭微微一動，下意識地計算著距離和時間。
車子勻速行駛。就在即將駛過路牌區(qū)域時，林嶼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葉疏影的方向，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專注。
駕駛座上的老王，透過后視鏡，敏銳地捕捉到了林嶼這片刻的失神。他順著林嶼的視線方向看了一眼，自然也看到了路牌下那個顯眼的身影。
老王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司機，性格直爽，在項目部干了多年。他握著方向盤，隨口問道：
「林工，看啥呢？那邊有啥特別的東西？」他頓了頓，又看了一眼后視鏡，補充道，「我看您早上經(jīng)過這兒，好像都往那牌子底下瞅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