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季叔,我打算去東方既白那看看?!碧K潤給他喂完飯,正給他擦著嘴角。
“喲,今天怎么想去聽書了?挺好的,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孩子,今天就先不了,你去吧?!奔驹坪裾J真的眨巴著眼睛。
“嗯!”
……
清晨的風還帶著點涼意。一群孩子圍得里三層外三層,小腦袋擠在一塊兒,眼睛瞪得溜圓,呼吸都屏住了,只盯著空地中央那個盤膝坐在青石上的人。
東方既白的聲音不高,卻能把那些山精水怪、古往今來的奇事,穩(wěn)穩(wěn)地送進每個孩子的耳朵里。
故事從他唇齒間流出來,活靈活現(xiàn)。孩子們小臉蛋上的表情跟著故事起伏跌宕。
說書聲流暢地淌過,東方既白目光掃過一張張興奮的小臉,眼波流轉(zhuǎn)間,忽地一頓。孩子堆的縫隙里,不經(jīng)意地,嵌進了一抹格格不入的紫色衣角。
他唇角隨即彎起一絲了然的笑意,隨即又歸于平靜。
終于,最后一個字落下,余音散在清晨微涼的空氣里。孩子們意猶未盡地咂咂嘴,卻見東方既白已笑著起身,拍拍衣擺上的草屑:“好啦,故事講完,該活動筋骨嘍!”
空地瞬間成了歡鬧的海洋。你追我趕……東方既白挽起袖子,扎進孩子堆里,長腿邁開跑得比誰都快,爽朗的笑聲和孩子們的尖叫嬉鬧聲混在一起。那抹紫色身影也悄悄退出了追逐的圈子,安靜地立在一旁,看著這團生機。
日頭漸漸爬高,喧鬧聲終于散去,孩子們心滿意足、滿頭大汗地離開了。空地一下子空曠起來,只剩下了他一人。
東方既白沒急著走。他轉(zhuǎn)過身,目光精準地投向空地邊緣那棵老竹子下。
“小潤,”他開口,聲音依舊溫和清朗,“今兒怎么得空,溜到我這兒聽書來了?”
紫色的身影動了動,蘇潤從竹子后面走出來,小手不自覺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,眼睛卻亮晶晶的。
“東方大哥,”她聲音清脆,帶著點小大人般的認真,“我來看看……最近新來竹營的那幾位朋友。想認識認識?!彼D了頓,補上一句,“交個朋友?!?/p>
“呵,”東方既白忍不住笑出聲,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舒展的眉宇間,“也是。咱們竹營攏共這一萬來口人,怕是連后山剛抱窩的野山雞,都跟你打過招呼了,是吧?交朋友這事兒,你比誰都上心?!?/p>
他隨手把卷起的竹簡往腰帶里一插,動作利落?!安贿^嘛,新來的總共就三位?!彼种笖?shù),“杜空鳴那小子,嘿,肚里的墨水比我多,好些事兒我都得管他叫師父,壓根用不著我操心?!?/p>
“陳宇呢?”蘇潤追問道,小臉滿是好奇。
“他?”東方既白聳聳肩,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,“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兒。整天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忙活,影子都難抓一個。”
“那……謝陽晨呢?”蘇潤的聲音放輕了些,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。
提到這個名字,東方既白臉上的笑意淡了些,目光投向竹林深處某個方向,仿佛能穿透層層疊疊的翠竹?!八?,”他輕輕嘆了口氣,聲音也低沉下來,“像是把自己關進了一個看不見的殼里。整天就守著他那巴掌大的地方,風吹草動都能驚著他,繃得緊緊的。”
蘇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小臉上顯出幾分理解。她微微躬身,禮貌地說:“謝謝東方大哥,我明白啦?!闭f完,轉(zhuǎn)身就要離開。
“等等。”東方既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蘇潤腳步一頓。
東方既白向前踱了兩步,站到她身側(cè),仰頭望了望天邊那輪初升的太陽。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清俊的側(cè)臉輪廓。他側(cè)過頭,看著蘇潤,語氣輕松。
“這會兒橫豎無事,”他唇角彎起一個爽朗的弧度,帶看點躍躍欲試,“走,跟我一道去看看那位謝陽晨?指不定啊,真能讓你撬開他那硬殼子,交上這個朋友。”
蘇潤剛要邁開的步子徹底停住。她猛地轉(zhuǎn)過身來,那雙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睛瞬間被點亮,她用力地點了點頭,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揚起,一個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。
“嗯!”
……
烈日懸在蒼穹正中,??赡侵弧救髟场?,卻像被無形的寒冰浸透,渾身每一根硬如鋼針的暗金色猴毛都倒豎起來,瘋狂顫抖。一雙金色瞳孔死死盯在頭頂那片被烈日灼燒得發(fā)白的天空上。
那里,空無一物。
但在它的眼里,那片天空早已被徹底撕碎、覆蓋。黑色紋路在熾烈的天幕上虬結(jié)、蔓延、勾勒,最終形成了一幅龐大、扭曲、充滿褻瀆意味的恐怖圖騰。這圖騰在它視網(wǎng)膜上灼燒,帶著毀滅的低語。
圖騰的邊緣,九道純粹到刺眼的光影,環(huán)繞著中央那吞噬一切的黑,永無止境地旋轉(zhuǎn)、奔流——那是金、是木、是水、是火、是土、是穿透一切虛妄的刺目圣光、是吞噬所有希望的粘稠之暗、是凍結(jié)生命的時之沙漏、是扭曲形體的空間褶皺……
而圖騰的下方,是它的地獄。
堆積如山。層層疊疊,直至視線的盡頭,那是無數(shù)【靈能格獸】的頭顱!
巨大的恐懼,瞬間灌滿了三千明猿的胸腔,擠壓著它每一次心跳,每一次呼吸?!昂稹?!”一聲無聲的、撕裂靈魂的咆哮在它意識深處炸開,帶著震顫的絕望:【為什么是我?!】
它想后退,想逃離這被詛咒的視野。四肢卻像被釘死在大地上,連抽搐都做不到!隨即,一道黑影,從圖騰核心分離出來,無視了空間的距離,無視了它徒勞的精神抗拒,像一道污穢的閃電,猛撲而下。
那雙金色的獸瞳,徹底被瘋狂覆蓋。
那代表著“自我”的金色光芒,開始被吞噬,開始被抹殺!
“嗷——?。。 ?/p>
痛!
難以想象、無法形容、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!
“砰!”
堅硬的、覆蓋著青苔的花崗巖,成了第一個犧牲品。那顆金色的頭顱狠狠砸下,巖石瞬間四分五裂,碎石和粉塵混合著猩紅的血珠猛地炸開!
不夠!遠遠不夠!撕裂靈魂的劇痛和瘋狂在血管里奔涌咆哮!
毀滅!毀滅眼前的一切!
它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裹挾著腥風血雨的金色狂影,帶著摧山斷岳的狂暴力量,狠狠撞向不遠處一面陡峭的山壁!
“咚——?。?!”
整座山峰都在這一次撞擊下痛苦地呻吟、顫抖!
山壁表面,以撞擊點為中心,一個巨大的、深陷的凹坑瞬間出現(xiàn)。無數(shù)道粗大的裂縫瘋狂地向四周巖體蔓延。大塊大塊的山巖轟隆隆地崩落、塌陷。
然而,一種聲音突兀地、毛骨悚然地穿透了一切——
“嗬…嗬嗬…嗬哈哈哈哈——!?。 ?/p>
那是笑聲。
瘋狂、扭曲、毫無理性!
血,混著碎石和塵土,糊滿了它的臉,它的眼,順著嘴角流淌。它依舊在撞,不知疼痛,不知疲倦,仿佛要將自己徹底撞碎在這山體之中,那癲狂的笑聲,越來越高亢,越來越尖銳!
在這崩壞的世界里,唯有毀滅,是它唯一能聽懂的語言。
……
東方既白帶著蘇潤剛繞過一片茂密的箭竹林,眼前的景象還沒瞧真切——
“嗖——砰!”
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從前方那片稀疏的矮樹叢后倒飛出來,在空中劃出一道優(yōu)美的弧線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摔在離他們幾步遠的草地上,滾了兩圈才停下,揚起一小片塵土。
“孫大爺?”東方既白看清地上那呲牙咧嘴揉著胸口的老者,趕緊兩步上前把人扶起,“您老這…沒事吧?”
孫不平被攙著站起來,非但不惱,拍打著身上的草屑泥土,嘴里念念有詞:“好!好得很!老夫從未見過如此…如此主動想與我親近的后生!”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片矮樹叢,“剛才那一腳,多么溫柔?。∶畎?!妙極!”話音未落,他竟又不管不顧地、一瘸一拐地朝那樹叢后猛沖過去。
結(jié)果毫無懸念。
“嗖——砰!”
熟悉的軌跡,更響亮的落地聲。孫不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,嘴里還在叨咕:“近了…這次離得更近了…那墜子的紋路…”
東方既白無奈地揉了揉眉心,趁著孫大爺暫時“安分”的空檔,朝蘇潤使了個眼色。兩人默契地放輕腳步,繞開地上那位,悄悄向那片矮樹叢靠近。
撥開最后幾片遮擋視線的堅韌竹葉,蘇潤的目光瞬間捕捉到了樹叢后那個身影。
他就盤膝坐在一塊巖石旁,背脊挺得筆直。利落的短發(fā)透著倔強。他微低著頭,側(cè)臉的線條繃得極緊。蘇潤的視線對上他抬起的眼——那雙銳利的眼睛,只有深不見底的警惕和一種冰冷審視,瞬間攫住了她。
他的目光掃過,蘇潤感覺自己被鎖定的獵物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,讓她下意識地想后退半步。
東方既白帶著溫柔與笑意上前伸出手道:“你好,我叫東方既白……”
那身影動了!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,謝陽晨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,一腳便踹向了他。
“小心!”蘇潤提醒道。
東方既白立刻反應過來,千鈞一發(fā)之際,只聽“嗡”的一聲輕響,一對流轉(zhuǎn)著奇異灰白光澤的羽翼毫無征兆地在他背后猛然展開!
就在那凌厲鞭腿即將轟中胸口的前一瞬間,巨大的灰白雙翼驟然向內(nèi)合攏,如同盾牌,堪堪擋在東方既白身前。
“轟!”
東方既白整個人離地倒飛出去,足足滑退了七八步才穩(wěn)住身形,腳下的泥土被犁出兩道深深的痕跡。他背后的羽翼緩緩收攏消失,他眉頭微蹙,輕輕甩了甩有些發(fā)麻的手臂。
煙塵緩緩飄散。
蘇潤僵在原地。她看著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的謝陽晨又一次擺出了防御姿態(tài),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涌了上來。
這根本不是交朋友,這是在找打吧!
她悄悄拉了拉東方既白的衣袖,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后怕:“東方大哥…要不…咱們還是…過一陣子再來?”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,寫滿了“現(xiàn)在估計不行”。
東方既白贊許的點了點頭,朝著謝陽晨抱拳,然后迅速的離開了。
……
暮色四合,蘇潤推著竹椅帶著季云厚來到了北邊哨所附近。她正安靜地靠在季云厚那張寬大敦實的竹椅扶手上。她的目光,卻越過跳躍的篝火,緊緊追隨著遠處那個一次次飛出去的孫不平。
“嘭!”又是一聲悶響,塵土微揚。孫不平揉著發(fā)疼的肩膀爬起來,臉上滿是無奈和挫敗。
“這小子,”季云厚粗獷的臉上帶著一絲哭笑不得的感慨,“謹慎得也太過頭了吧?簡直跟得了被害妄想癥似的。”他頓了頓,眉頭微微皺起,“而且,我這感覺最近越來越強烈了。剛來那會兒,謝玄霄過去找他聊聊,他還能耐著性子聽幾句?,F(xiàn)在?嘿,管你是誰,靠近他腳邊三寸,他那身肌肉就繃緊了,下一秒就能把你丟出去!”
蘇潤沒有立刻接話。她的視線癡癡地凝望著謝陽晨所在的那個角落。少年獨自坐在篝火光芒的邊緣,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有些單薄,火光映照下,他側(cè)臉的線條冷硬而緊繃。
“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,季叔?!碧K潤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種理解,“他不是防備某個人,他是防備著…一切。我能感覺到他心里的那份不安,很深很深?!鄙倥难壑辛髀冻鲂奶?,“十七年啊…一個人在荒野里掙扎求生,每一天都在賭命,連閉上眼睛睡覺都要擔心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。換做是我…”她輕輕搖頭,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,但那無聲的嘆息里包含了太多難以想象的恐懼和壓力。
季云厚靠在椅背上,望著頭頂竹葉縫隙里漏出的點點星光,長嘆一聲:“你這丫頭…是不是有點喜歡他?”他瞥見蘇潤瞬間泛紅的耳根,了然地點點頭,“也是。這小子太特別了。大家剛進竹營,誰不是把這里當新生,當避風港?只有他,身體是安全了,不用愁吃喝了,可靈魂…還在那片吃人的荒野里,不肯放松一絲一毫。”他語氣變得低沉,“谷梁老爺子肯定早就看在眼里了。他大概是想用時間,用這里的安穩(wěn)日子,慢慢磨去他那份不安和過度的警惕吧。”
蘇潤垂下眼簾,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,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,沒再言語。遠處的孫不平終于也泄了氣,拍了拍身上的塵土,嘟囔著“明天再來”,轉(zhuǎn)身悻悻地融入了營地的燈火中。
……
與此同時,在距離竹營十萬米之外的荒野。
【三千明猿】仍抱著自己的頭顱,瘋狂地捶打著堅硬的巖石地面!
“咚咚咚!哈哈哈!”沉悶的撞擊聲與癲狂的笑聲在死寂的林中回蕩,它那雙本該充滿靈性的金色眼瞳,此刻完全被瘋狂的血色占據(jù),幾乎要裂開!
它感受到了!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強!他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可以做到許多自己這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了。這股力量是如此誘人,仿佛能輕易碾碎這世間的一切!可伴隨而來的,是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和無盡的瘋狂低語!
它要利用自己獲得的這股力量轉(zhuǎn)移這份痛苦!
它的腦海中,全是世界崩毀、萬物湮滅的恐怖景象!他現(xiàn)在可以感受到那些曾經(jīng)被自己沖擊過靈魂的家伙!它現(xiàn)在可以連接他們的靈魂,他回想起了兩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家伙……
……
竹營內(nèi),溫馨的篝火旁。
突然!洛空余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!瞳孔深處,仿佛倒映出一雙燃燒著瘋狂與毀滅的金色巨瞳!那巨瞳帶著無匹的威壓,瞬間充斥了他的靈魂空間!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直沖天靈蓋!
然而,就在那金色巨瞳出現(xiàn)的剎那。一道紫色電光毫無征兆的出現(xiàn)在靈魂空間中,精準無比地劈在那雙巨瞳之上!金光瞬間粉碎,化作虛無!
洛空余渾身一激靈,徹底清醒過來。他茫然地環(huán)顧四周,只有熟睡的孩子們和跳動的篝火,還有趴在他腿上睡覺的洛靈清。“……錯覺?”他困惑地撓了撓頭,巨大的身軀動了動,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,很快又響起了輕微的鼾聲。
……
另一邊,蘇潤回到了原來的那間竹屋。安頓好有些微醺的季云厚回房休息后,鬼使神差地溜出了他那間竹屋。她心里亂糟糟的。剛走到營地邊緣,就遇見了婉清揚。
“小潤,還沒休息?”婉清揚的聲音柔和得像晚風,“月色正好,要不要聽聽新譜的曲子?”
蘇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搖了搖頭:“謝謝婉姐姐,我…我想自己走走。”婉清揚理解地點點頭,沒有多問,抱著琴安靜地離開了。
蘇潤的目的地很明確,她下意識地朝著竹營最外圍,靠近哨所的方向走去。她知道謝陽晨總在那里。果然,在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樹下,她看到了那個蜷縮在陰影里的身影。這里遠離了喧囂,只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蟲鳴。
蘇潤的心跳莫名加速。她躲在另一棵樹后,遠遠地望著他。少年似乎睡著了,身體卻依舊保持著一種奇異的緊繃感,仿佛隨時能從地上彈射而起。月光勾勒出他略顯單薄卻充滿爆發(fā)力的輪廓。
蘇潤咬著下唇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,內(nèi)心激烈地掙扎著:要不要過去?就說……打個招呼?
……
夢境,對謝陽晨來說,從來不是港灣。
此刻,他感覺自己懸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、灰蒙蒙的混沌空間。沒有方向,沒有盡頭,只有無休止的墜落感和窒息般的焦慮。突然!在他意識的后方,無盡的灰暗深處,一雙巨大無比、燃燒著毀滅火焰的黃金瞳眸,毫無征兆地亮起!冰冷、貪婪、瘋狂!如同兩輪墜落的太陽,死死鎖定了他!
“吼——!”無數(shù)記憶碎片,如同決堤的洪水,瞬間沖垮了他的防線!十七年荒野掙扎的血腥畫面:與兇獸搏殺的慘烈,被毒蟲偷襲的劇痛,在泥濘中絕望求生的窒息感,為了一口食物、一個安全棲身地而不得不化身野獸,撕碎其他生命的冰冷決絕……所有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懼、戒備和殺戮本能,被這雙黃金巨瞳無限放大、點燃!
人也是獸!弱肉強食!生存即殺戮!警惕!警惕!殺死一切威脅!一個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咆哮!
“呃啊——!”現(xiàn)實中,樹下的謝陽晨猛地睜開了雙眼!然而,那瞳孔中閃爍的是與那夢境巨瞳如出一轍的——熔金之色!純粹的、毀滅一切的殺意,從他體內(nèi)噴薄而出!
他平時也會做這樣的噩夢,但從未如此清晰,如此具有實質(zhì)性的壓迫感!那股毀滅的沖動,強烈到要撐爆他的身體!殺!碾碎所有!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!
……
谷梁縱九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北邊:“是我的錯覺嗎?為什么我會感受到【三千明猿】的氣息?”
……
幾乎是謝陽晨睜眼的同一瞬間,蘇潤的目光就與他那雙燃燒著熔金火焰的眸子對上了!
“?。?!”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怖殺意,狠狠刺入蘇潤的心臟!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,大腦一片空白,身體僵硬!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陽晨,不,她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的、只為毀滅而存在的恐怖氣息!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少年,這是一頭徹底被殺戮本能支配的兇獸!
轟!一股遠超【蒼】境,甚至達到【實】境的狂暴氣勢,毫無保留地從謝陽晨身上爆發(fā)出來!他身下的地面瞬間龜裂!
下一瞬,謝陽晨的身影在原地消失,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氣的殘影!再出現(xiàn)時,他已如鬼魅般站在了蘇潤面前!沒有武器,他的右手并指如刀,裹挾著撕裂一切的黑芒,帶著刺耳的尖嘯,毫不留情地朝著蘇潤纖細的脖頸猛劈而下!速度快到蘇潤連眨眼都來不及!
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!蘇潤絕望地閉上了眼睛,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:完了……
然而!
那裹挾著毀滅力量的手刀,在距離蘇潤頸側(cè)肌膚僅有一線之隔的瞬間,硬生生地停住了!
謝陽晨燃燒著金焰的瞳孔中,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無比頑強的清明之光,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閃爍起來!混亂的腦海中,無數(shù)碎片瘋狂碰撞:
篝火旁遞來的溫熱食物……
受傷時悄悄放在身邊的草藥……
季云厚爽朗的笑聲……
谷梁老爺子深邃溫和的目光……
還有眼前這個女孩,她總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,遠遠地看著自己,眼神里沒有算計,沒有貪婪,只有…擔憂和理解?
“他們……沒害我……她……也沒有……”
野獸的世界,只有弱肉強食?不!這里…似乎…還有別的?那是什么?是…溫暖?是…信任?
蘇潤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。她顫抖著睜開眼,看到的是謝陽晨那雙熔金般的眸子,正劇烈地波動著,如同沸騰的巖漿。那駭人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,狂暴攀升的氣息開始劇烈地回落、消散。
……
“這股力量!”正在自己竹屋里整理研究筆記的孫不平猛地抬起了頭,眼中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狂熱精光!“找到了!就是它!這就是我追求的理想!”他毫不猶豫,身形化作一道流光,朝著氣息爆發(fā)的源頭激射而去!
然而,就在孫不平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視野中的剎那,謝陽晨眼中那本已開始消散的金光,猛然間再次熾烈燃燒起來!甚至比剛才更加狂暴!
“毀滅!”一聲低吼從謝陽晨喉嚨里擠出。他不再理會蘇潤,黑色的火焰從他身上升騰,整個人化作一道厲影,主動朝著飛掠而來的孫不平撲殺過去!
這一次,他身上的黑霧更加濃郁粘稠,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(nèi),只隱約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。唯有那雙眼睛,在黑焰中亮得刺目,如同地獄之眼!
“來得好!”孫不平不驚反喜,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。面對謝陽晨招招致命的攻擊,他沒有動用任何特殊能力,也沒有使出殺招。他只是閃避和格擋。,動作行云流水,精準地化解著每一次攻擊。他的目的不是擊敗,而是觀察,是感受!感受這股力量的本質(zhì)!
“黑焰纏身…金瞳攝魂…跨越境界的力量爆發(fā)…妙!太妙了!”孫不平一邊閃避,一邊在心中狂喜地記錄著每一個細節(jié)。
……
幾乎是謝陽晨第二次爆發(fā)的瞬間,谷梁縱九老爺子、謝玄霄、楊浩凡、陸守輝等核心人物,以及被驚動的墨軒逸、婉清揚,幾乎同時出現(xiàn)在了不遠處的陰影里。他們默契地收斂了自身氣息,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。
“不對勁!”楊浩凡臉色凝重,鼻子微微抽動,“這氣息…混雜了陽晨本身的殺意和野性,但那股引動他、放大他負面情緒的核心力量…充滿了混亂和瘋狂的意志!是【三千明猿】!錯不了!”
谷梁縱九眉頭緊鎖,點了點頭,眼中充滿了困惑:“確實是那畜生的味道。但怎么可能如此精準地控制并放大陽晨的情緒到這種地步?甚至能短暫燃燒他的生命本源?這不尋常!”
謝玄霄難得地收起了平日的慵懶,眼神銳利如鷹,沉聲問:“老爺子,孫不平能頂住,但陽晨的狀態(tài)在惡化!要不要我們出手,先把他制?。俊?/p>
谷梁縱九緩緩搖頭,目光緊緊鎖定著黑焰金瞳、狀若瘋魔的謝陽晨:“不,再等等。我能感覺到,陽晨的本心還在掙扎,那只畜生只是放大了他根深蒂固的不安和戒備,扭曲成了毀滅欲。老孫應付得來?!彼D了頓,聲音帶著一種歷經(jīng)滄桑的智慧,“這種被放大的扭曲認知,光靠外力強行壓制是沒用的,只會讓他更堅信自己的‘威脅論’。就像他堅信靠近他的人都會害他…孫不平現(xiàn)在做的,就是在用行動告訴他:你看,即使你這樣攻擊我,我也沒想傷害你。還有小潤剛才的經(jīng)歷…這些都是‘證偽’,是瓦解他扭曲認知的‘藥’。如果我們現(xiàn)在一擁而上強行制服他,反而會印證他‘所有人都是敵人’的扭曲念頭,讓這心魔扎得更深!”
眾人聞言,紛紛點頭,按捺住出手的沖動,繼續(xù)在陰影中屏息凝神地觀戰(zhàn)。
場中,戰(zhàn)斗仍在繼續(xù)。黑焰繚繞、金瞳懾人的身影如同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,攻勢越來越狂暴。而孫不平卻總能以毫厘之差避開致命攻擊,雙手翻飛,格擋卸力,將精妙的格斗技巧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他眼中的興奮越來越濃,謝陽晨展現(xiàn)出的力量形態(tài),遠超他的預期!
蘇潤早已退到了謝玄霄身后,但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那道燃燒著黑色火焰的身影??謶指袧u漸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取代。
“他…好強”蘇潤下意識地呢喃,連自己都沒察覺,“…帥?!?/p>
時間一點點流逝。在孫不平持續(xù)不斷的應對下,在謝陽晨自身殘存理智的掙扎下,他身上那濃稠如墨的黑焰開始變得稀薄,眼中瘋狂燃燒的金色光芒也如同風中殘燭,明滅不定,氣息正在緩慢卻持續(xù)地下降。
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,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瘋狂即將耗盡力量、歸于平息時——
謝陽晨眼中那本已黯淡的金光,毫無征兆地再次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!
一股更加強大、混亂的力量猛地從他體內(nèi)炸開!與此同時,他身上的生命氣息開始劇烈而快速地流逝!
“不好!”楊浩凡臉色劇變,失聲罵道,“那只該死的畜生!它趁著陽晨意識最薄弱、身體失控的瞬間,在強行燃燒他的生命本源!它想榨干他最后一點價值!”
谷梁縱九也終于勃然變色:“混賬!這絕不是普通的【三千明猿】能做到的!它背后…有問題!”
不能再等了!
“軒逸!”谷梁縱九當機立斷。
“明白!”墨軒逸瞬間閃身而出。墨軒逸神情專注,雙手虛抬,十指以一種奇異的韻律微微顫動。他的能力無聲發(fā)動。
一股無形的、極其精妙的波動瞬間籠罩住狂暴中的謝陽晨,目標直指他那瘋狂擂動的心臟、奔騰的血液以及高度緊張的神經(jīng)。
楊浩凡緊張地看著,點了點頭。
在墨軒逸精妙的頻率干預下,謝陽晨身上那狂暴升騰的氣息淡去。黑焰迅速消散,眼中的金光褪去,露出底下疲憊不堪、失去焦距的漆黑瞳孔。他狂暴的攻擊動作驟然僵住,身體晃了晃。
噗通。
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謝陽晨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,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,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,徹底失去了意識。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,證明他還活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