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城市記憶喚醒”計劃的啟動,順利得像一場夢。
慶功宴上,老王自掏腰包,在公司附近的小飯館給我們策劃二部擺了滿滿一桌。
我的“敢死隊”隊員們徹底瘋了,一個個端著酒杯,跟朝圣似的排著隊過來。
“瑤光姐YYDS!”
“瑤光姐,我的光,我的電,我唯一的神話!”
彩虹屁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,吹得我?guī)缀跻攬鲞M行一個反重力的膨脹。
觥籌交錯的熱鬧里,只有趙明德是個異類。
他像個被代碼遺棄的bug,獨自縮在角落,面前的酒杯里,啤酒沫子都比他臉上的表情要生動得多。
他死死盯著被眾星捧月的我,眼神陰惻惻的,我毫不懷疑,他下一秒就能從兜里掏出個扎滿針的小人,給我遠程疊加上十八層debuff。
第二天,我將一本厚得能當板磚用的執(zhí)行方案和預算申請,輕輕放在了趙明德的辦公桌上。
他今天格外反常。
不僅一個刺兒沒挑,甚至擠出了一個堪稱驚悚的營業(yè)假笑,主動給我倒了杯水。
他那只肥碩的手重重拍上我的肩膀:“小白啊,坐?!?/p>
“方案我看過了,想法非常好,泰褲辣!但年輕人嘛,得學會精打細算過日子。”
“你看這個露天電影的放映機,幾十年的老古董,又貴又難維護。我剛好認識一個渠道,能幫你省下一大筆錢?!?/p>
我看著他那張笑起來,肥肉堆疊出好幾道溝壑的臉,心里的警報聲拉得比消防演習還響。
黃鼠狼給雞拜年。
他圖的不是雞,是整只雞的全家桶。
趙明德“熱心腸”地當著我的面,撥通了供應商的電話。
電話里,他把我吹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仙股,把對方捧成了普度眾生的活菩薩,核心思想高度統(tǒng)一:“物美價廉,雙向奔赴”。
合同簽得快得離譜。
價格低得像是詐騙。
趙明德親自把關,大筆一揮簽了字,臉上掛著一絲難以抑制的狂喜。
我?guī)缀跄芸匆娝X門上滾動播放的彈幕:等項目搞砸,我閃亮登場收拾殘局,在老王和郁衡面前怒刷一波存在感,升職加薪,豈不美哉?
項目一進入執(zhí)行期,各種幺蛾子就像雨后春筍,準時準點地冒頭。
我申請的物料,總能“因為流程問題”被行政部卡住,一卡就是兩天起步。
我約好的非遺手藝人,會突然接到趙明德辦公室打去的電話,咨詢一些“不存在的合作細節(jié)”,把人家老大爺搞得一頭霧水,差點撥打反詐熱線。
部門周會上,趙明德端著他的枸杞保溫杯,慢悠悠地向老王開炮。
“老王啊,瑤光這個項目,想法是好的,但預算超支,進度也比預期慢了不少?!?/p>
他頓了頓,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:“我不是批評她,我就是覺得,年輕人沒經驗,盤子鋪得太大,她……把握不住?!?/p>
我的“敢死隊”被這些層出不窮的破事折磨得開始懷疑人生,整個團隊的士氣肉眼可見地往下掉。
我白天是知心姐姐,穩(wěn)住軍心;晚上是救火隊長,焦頭爛額。
我的壓力值,坐著火箭一樣往上飆。
深夜,我一個人在雜物間里,對著滿墻寫滿計劃的便利貼,感覺自己快要人格分裂。
手腕上的銀色手環(huán)突然震動了一下。
屏幕上亮起一行冰冷的文字,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【警告:項目“城市記憶”在過去48小時內出現(xiàn)17次非必要流程冗余,執(zhí)行效率低于預期32%。請項目負責人立刻優(yōu)化?!?/p>
推送來源:郁衡。
我盯著那條沒有一絲人類溫度的警告,再看看眼前這一地雞毛和背后那個瘋狂捅刀子的趙明德,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。
我真想沖到郁衡的辦公室,揪著他價值不菲的襯衫領子咆哮:
人心險惡是無法量化的!
辦公室政治是這個世界上最玄學的算法!
你那臺破機器能分析出趙明德的笑里藏著幾把刀嗎!
我用力攥緊拳頭,手環(huán)堅硬的金屬邊緣嵌進皮膚,勒出一道深紅的印子。
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,還是來了。
團隊里的風言風語,像病毒一樣開始蔓延。
“跟著瑤光姐,感覺比考研還累,卷不動了真的。”
“是不是她把趙總監(jiān)得罪太狠了?現(xiàn)在人家是鈕祜祿·明德,故意搞我們呢。”
“唉,這項目不會黃了吧?”
人心散了。
活動開始前三天,趙明德介紹的那臺“寶貝”放映機,終于姍姍來遲。
幾個同事七手八腳撬開巨大的木箱。
下一秒,雜物間里死一般的寂靜。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那根本不是一臺放映機。
那是一堆可以按斤稱著賣的廢鐵。
機身銹跡斑斑,手一碰就往下掉鐵渣,鏡頭碎得像一張完整的蜘蛛網。
最離譜的是,連電線都被人從根部齊刷刷地剪斷了。
趙明德“恰好”背著手路過。
他看到這一幕,立刻切換到痛心疾首模式,手指頭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。
“白瑤光!我早就說過年輕人辦事不牢靠!你看看你!為了貪那點小便宜,吃了多大的虧!”
“這下好了,活動怎么辦?你怎么跟天擎資本交代?”
他表演得聲情并茂,就差當場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,堪稱職場界的奧斯卡影帝。
在團隊成員絕望的目光,和趙明德幸災樂禍的注視中,我反而一瞬間冷靜了下來。
我看著那堆廢鐵,再看看演得正上頭的趙明德,冷冷地開口。
“趙總監(jiān),我記得,這份采購合同和最終的驗收單,都是您親自過目,親筆簽的字。”
“現(xiàn)在設備出了問題,您作為項目的總負責人,我們還是一起想想,怎么解決吧。”
趙明德的表演瞬間卡殼,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。
我沒再理他,拿出手機,翻到一個許久未聯(lián)系的號碼。
那是我大學的一個學長,家里開了個小有名氣的私人電影博物館,也是我為這個方案準備的,最后的B計劃。
我放下了所有驕傲和面子,用最簡潔的語言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,向他求援。
學長聽完,在那頭破口大罵,然后無比仗義地說道:“多大點事兒!等著,我馬上讓人把我那臺保養(yǎng)最好的機器給你送過去救急!”
掛電話前,他忽然像想起什么,隨口補了一句。
“對了瑤光,說來也巧。”
“前兩天有個姓郁的先生也聯(lián)系過我,咨詢了一大堆關于老式放映機的事,問得那叫一個細,比我這個館長還專業(yè)?!?/p>
“最后什么也沒租,倒是直接打過來一筆高到離譜的‘設備維護保養(yǎng)費’,說是讓我務必保證館里所有機器都處于最佳狀態(tài),隨時待命?!?/p>
“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的?”
我拿著電話,呆在原地。
周圍所有的聲音,趙明德的叫囂,同事的嘆息,瞬間都消失了。
腦子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兩個字在瘋狂回響。
郁衡?
他不是用他的數(shù)據(jù)模型,在等我死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