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蟬鳴把空氣攪得燥熱,集訓室的吊扇慢悠悠轉著,將梔子花的甜香吹得滿室都是。孫硯知對著遺傳題的家譜圖發(fā)呆,筆尖在“隱性基因”上反復頓著,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斜后方——易承霄坐在從左數(shù)第三列的位置,正低頭演算,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草稿紙上投下斑駁光影,像極了高一那年,她隔著三排桌椅偷偷看他的模樣。
“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,”班主任突然走進來,手里拿著一張紅色通知書,“易承霄同學被保送到京市理科大學計算機系了!全國頂尖的理科院校,咱們學校今年就這一個名額!”
教室里瞬間爆發(fā)出掌聲,孫硯知的心臟卻猛地一沉。
京市理科大學是全國最好的理科院校,就在本市,離家只有半小時車程——這是她知道的,易承霄從高二就念叨著這所學校的實驗室,說“那里的超級計算機能跑最復雜的算法”??伤闹驹副砩?,第一志愿還是南方那所大學的生物系,第二志愿才是京市理科大學的金融系(爸媽說“留個保底,離家近”)。
掌聲中,易承霄被男生們簇擁著接過通知書,臉上卻沒太多笑意,目光越過人群,輕輕落在孫硯知身上,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失落。
孫硯知低下頭,指尖在桌下悄悄蜷起。
“硯知,你別難過啊,”孟萌湊過來,用筆桿戳了戳她的胳膊,“京市理科大學也挺好的,離家近,而且……你不是還有第二志愿嗎?”孟萌是她的發(fā)小,小名叫萌萌,兩家住在對門的高檔小高層,此刻正眨著眼睛暗示,“易承霄剛才看你的眼神,跟丟了魂似的?!?/p>
孫硯知沒說話,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撓著。她想起高二那個停電的夜晚,他把傘往她這邊傾斜時,肩膀濕了一大片;想起每次月考后,他看著她的成績單,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;想起他昨天還在說“京市理科大學的圖書館特別大,暑假可以一起去自習”。
那個周末,孫硯知找了個“志愿表填錯字”的借口,跑回學校重新打印表格。辦公室的空調有點冷,她握著筆的手卻在冒汗,在“第一志愿”那欄一筆一劃寫下“京市理科大學 金融系”時,筆尖都在發(fā)顫。
改完志愿的那一刻,她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,又有點莫名的踏實——至少,他們還能在同一座城市,同一所學校。
這個秘密,她只告訴了孟萌。晚自習時,孟萌看著她把新志愿表塞進文件袋,笑得一臉了然: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易承霄。說真的,他拿到保送通知書那天,江馳跟他說‘孫硯知要是也報京市就好了’,你沒看見他耳朵紅得跟番茄似的?!?/p>
孫硯知嗔了她一句,低頭假裝刷題,耳朵卻豎得像雷達——她聽見斜后方傳來易承霄翻書的“沙沙”聲,和高一那年,他坐在三排之外時一模一樣。
(回憶·高一:隔著三排的競爭)
高一開學的摸底考紅榜前,孫硯知在第二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,而第一的位置,赫然是“易承霄”。她站在人群外踮腳時,正好撞見三個男生勾肩搭背走過。
“行啊你,又是第一,”穿籃球服的江馳勾著中間男生的脖子笑,“啥時候讓我也嘗嘗第一的滋味?”
中間的男生沒說話,只是淡淡勾了勾嘴角——那就是易承霄。他旁邊戴眼鏡的沈嶼推了推鏡框,手里還捏著本物理習題冊:“別鬧,去看分班表?!?/p>
后來他們被分到同一個班,易承霄坐在從左數(shù)第三列的第五排,孫硯知在從右數(shù)第三列的第二排,中間隔著三排桌椅,像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。沈嶼則去了隔壁班,卻總在課間跑來借筆記,實則幫江馳遞零食——江馳的書包里總裝著進口巧克力,卻總讓沈嶼轉交給孟萌,再由孟萌“不小心”分給孫硯知。
“江馳的巧克力,十有八九是易承霄買的?!泵厦却林母觳残?。
孫硯知嘴硬:“全班都有份?!毙睦飬s悄悄記下了易承霄不愛吃巧克力——某次江馳塞給他一塊,他皺著眉遞給了后排同學。
他們的競爭從第一周就開始了。數(shù)學課上,老師拋出的難題,兩人總能同時舉手;月考排名像鐘擺,這周他第一,下周她第一;連作業(yè)本上的紅勾,都像是在較勁誰的更密集。
孫硯知會在晚自習時偷偷數(shù)他翻書的次數(shù);會在他被老師表揚時,心里有點不服氣,又有點莫名的驕傲。有次她卡了一道物理題,急得抓頭發(fā),第二天卻在桌洞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張演算紙,字跡是易承霄的,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箭頭:“用動量守恒更簡單。”
她把那張紙夾進錯題本,卻從沒問過是不是他放的。
(回憶·高二:成為同桌的瞬間)
高二分文理科那天,孫硯知擠到理科一班的名單前,手指劃過“孫硯知”三個字時,突然頓住——她的名字旁邊,赫然是“易承霄”。
“孫硯知,坐第三排,同桌易承霄。”班主任的聲音剛落,孫硯知抱著書包走過去,易承霄抬頭看她的瞬間,耳尖紅得像櫻桃:“挺巧?!?/p>
“嗯?!彼褧M桌肚,指尖都在發(fā)顫。
更巧的是,江馳被分到他們前排,同桌是孟萌。四個熟悉的人湊成前后桌,像被命運捆在了一起。沈嶼在隔壁班,卻總在課間跑來,手里拿著兩班不同的講義,笑著說“借你們班學霸參考參考”,實則幫易承霄遞紙條——上面總寫著“生物筆記借我看看”。
成為同桌后,孫硯知發(fā)現(xiàn)易承霄解不出題時愛咬筆桿,草稿紙永遠疊得整齊,怕癢;而易承霄發(fā)現(xiàn),孫硯知笑起來左邊有梨渦,記筆記愛用三種顏色的筆,怕黑。
他們的競爭里多了點別的東西。她會在他熬夜改代碼時放熱牛奶,他會在她生物競賽失利時塞來筆記:“這題你講過,我記下來了?!?/p>
有次晚自習停電,孫硯知下意識抓住他的胳膊,直到來電才慌忙松開,兩人的臉頰都紅得像晚霞。孟萌戳她:“抓那么緊,怕他跑了啊?”
孫硯知嗔了她一句,心里卻像揣了顆糖。
(回到高三·暑假前夕)
高考結束那天,蟬鳴聒噪得厲害。全班去KTV聚餐,江馳搶了話筒唱跑調的歌,孟萌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,沈嶼安靜地坐在角落喝果汁,而易承霄被男生們拉著灌飲料,目光卻總往孫硯知這邊飄。
散場時,易承霄在KTV門口攔住她,手里捏著罐沒開封的汽水,指尖泛白:“暑假……要不要一起去京市理科大學的圖書館?我可以帶你看看實驗室?!?/p>
“好啊?!睂O硯知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,沒敢告訴他,她的志愿表早就改了。
暑假的圖書館格外安靜。易承霄在計算機區(qū)給她講超級計算機的原理,孫硯知假裝看金融入門書,耳朵卻全是他的聲音。江馳和孟萌總來“搗亂”,卻總在閉館時先走,留他們單獨走那段路。
有次雨后,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。孫硯知看著地上交疊的影子,突然想起高二停電的夜晚。
“易承霄,”她想說“我報了京市理科大學”,話到嘴邊卻成了,“你的保送通知書,是不是特別好看?”
“還好?!彼D頭看她,眼睛在路燈下亮得像星星,“你呢?南方那所大學,通知書應該快到了吧?”
孫硯知的心猛地一緊,慌忙低頭踢石子:“快了……吧?!?/p>
她沒告訴他,改志愿的那天,她在心里悄悄想:如果能在同一所大學,或許開學那天,就能把藏了兩年的心思說出口。
她更不知道,易承霄看著她的背影,心里默念的是:等她拿到通知書,一定要告訴她——從高二分班那天,她抱著書包朝他走來的瞬間,他就喜歡上這個眼睛亮亮的同桌了。哪怕她要去南方,他也想攢夠勇氣,在她離開前說一句“我喜歡你”。
草稿紙上的時光悄悄翻頁,而屬于他們的故事,才剛要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