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點零六分,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。
腦海里閃過無數(shù)的記憶碎片,混亂、不堪。
回憶似乎在警告著葉曉,過往成不了云煙,只能化作細小的刺扎進心里,在許多個夜里也只能用一陣陣的煙霧來暫時抵擋心里的刺繼續(xù)向內(nèi)扎去。
童年的回憶像只塞滿了雜物的舊木箱,掀開蓋子,亮的暗的全涌出來。
小學(xué)的自行車總帶著風的味道。
她跟著伙伴們蹬著車,車鏈時不時卡一下,卻敢往沒去過的地方闖。
騎遠了心里發(fā)怵,惦記著姥姥可能在村口等著罵,可車輪碾過土路的沙沙聲里,貪玩的心思瘋長,誰也不肯先喊停。
村里的孩子會用磚頭搭爐子,小賣部買的雞肉腸穿在細棍上,在炭火上烤得鼓起泡泡。
一群人圍著等,誰也不搶,焦皮咬在嘴里的脆響,比任何零食都動聽。
她還愛獨自走很遠的路,去稻田里找那處“噴泉”,冰涼的泉水漫過腳踝時,像把整個夏天的清涼都攥在了手。
農(nóng)村的夏天是很愜意的,她喜歡躺在窗臺上看著電視,貪戀那一絲絲的微風;也喜歡躺在炕上,臉貼著墻盯著墻皮脫落的位置觀察像什么形狀。
等到天漸漸黑了,用院子里的籬笆和拖拉機支起皮筋,一個人跳得也很開心。
葉曉的成績在村里小學(xué)向來拔尖。班上人不多,她的名字總在成績單最上頭,她也暗暗覺得自己是聰明的。
四年級那次數(shù)學(xué)考試,成了埋在記憶里的一根刺。
公布成績那天,老師站在講臺上笑,讓大家猜誰是倒數(shù)第一。
葉曉跟著同學(xué)起哄,響亮地喊出那幾個總考不及格的名字,笑聲里滿是篤定。
直到被老師叫到教室外,她還愣著。
“數(shù)學(xué)二十三分?!?/p>
老師的聲音砸過來,手里的試卷晃了晃,
“你是最后一名…”
聽到的聲音在逐漸渙散、消失,記憶也選擇性地遺忘之后發(fā)生過的事。
這或許是身體對當時小小的她產(chǎn)生的保護反應(yīng),以至于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記不清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事兒,不過她更偏向于后者。
盡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接下來發(fā)生了什么,但那種羞愧、被戲耍的感覺是確確實實的。
她知道老師是好的,遠親的情分在,又總盼著她出息,不過是一時接受不了落差,沒顧上好好說。
可多年后想起那個瞬間,喉嚨還是會發(fā)緊,像被什么東西堵著,不怎么舒服。
小學(xué)的操場上,卡片是孩子們的寶貝。
一群人蹲在日頭底下,任由毒辣的太陽曬著脊背,塵土被扇得飛起來也不管,眼里只盯著地上的畫片。
贏的人把卡片摞得老高,輸光的就厚著臉皮四處借;小團體也變得快,今天勾著肩膀玩,明天就賭氣互不搭理,不過大多是幾天就忘的事。
關(guān)于葉曉和那個女生的矛盾,具體怎么起的爭執(zhí),她早記不清了。
只記得自己趴在課桌上,頭埋在胳膊彎里,手里攥著張卡片,緩慢旋轉(zhuǎn),耳邊全是
“就是她偷的”“你看她手里那片”
的聲音,像無數(shù)只蚊子在嗡嗡叫。
她把卡片轉(zhuǎn)得更慢,塑料片在指尖發(fā)燙,邊緣的棱角硌得手指生疼。
那些“偷的”“就是她”的聲音像細小的石子,一顆接一顆砸在臉上,起初是麻,后來是燒得慌的燙。
她明明能張開嘴辯解,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,發(fā)不出一點聲音。
眼睜睜看著那些熟悉的臉變得模糊,她們明明見過這張卡片在她鉛筆盒里躺了好幾天……
沒人在意背面那個歪歪扭扭的“曉”字。
那種感覺,就像被推進了沒人的池塘,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,捂住了嘴,摁住了手,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沉,卻連呼救都做不到。
委屈像泡發(fā)的豆子,在心里越脹越大,最后堵得連呼吸都帶著酸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