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悄離開了那片彌漫著酒肉香氣的熱鬧場院。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

孤零零地拖在塵土飛揚的村路上。身后小洋樓里的喧囂漸漸遠(yuǎn)去，像隔著一個世界。

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腰的位置，那里空蕩蕩的，錢早已埋在了地下。

只有回到他那堆滿廢品的小院，守著那個埋在樹根下的鐵盒子，

看著存折上那串不斷艱難爬升的數(shù)字，他心里那股沉甸甸的、卻又無比真實的踏實感，

才重新落回原處。時間像小清河的水，混濁著，打著旋兒，悄無聲息地又往前淌了十年。

李有財家那三間土坯房，在歲月的風(fēng)雨里愈發(fā)佝僂，如同他本人的脊背。

房頂?shù)乃芰喜佳a丁更多了，在風(fēng)里嘩啦作響。院里的廢品山倒是矮了不少，顯出幾分頹敗。

他拖著那條跛得愈發(fā)明顯的腿，推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、哪兒都響的破三輪車，

吱吱扭扭地碾過村路。收廢品的營生越來越難做了，年輕人丟下的破爛也越來越少，

城里有了專門的回收公司。這天傍晚，李有財剛把一車零零碎碎的廢品卸在院里，

累得直喘粗氣。他習(xí)慣性地佝僂著腰，走向老槐樹。剛拿起小鏟子，

院門就被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猛地撞開！張顯貴幾乎是跌進(jìn)來的。他像換了個人，

那張曾經(jīng)油光滿面的臉此刻灰敗干癟，眼窩深陷，布滿血絲，頭發(fā)亂糟糟地黏在額頭上。

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西裝沾著大片油漬，領(lǐng)帶歪在一邊。最扎眼的是他左手腕，

空蕩蕩的——那塊曾經(jīng)招搖過市的大金表不見了蹤影。他像條喪家之犬，惶惶然地沖進(jìn)來，

反手就把破院門死死閂上，背靠著門板，胸口劇烈起伏，眼神驚恐地掃視著門外，

仿佛有厲鬼在追趕。“顯貴？你…你這是咋了？”李有財嚇了一跳，放下鏟子，

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這副狼狽相。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。張顯貴沒立刻回答，他喘著粗氣，

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李有財堆滿雜物的院子，掃過那間破敗的土坯房，最后，鬼使神差地，

死死盯住了李有財手里的小鏟子，以及他腳邊那堆剛被撥開的新鮮浮土?！坝胸敻纭任?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