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暫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后，負責終點計時的隊員用顫抖的聲音大聲報出：
“第四組！第一！蘇念隊！”
“耶?。?！” 蘇鴻、張偉、李洋瞬間爆發(fā)出狂喜的嘶吼，不顧一切地沖進跑道！
其他隊員也爆發(fā)出巨大的驚嘆和掌聲！
蘇念沖過終點后，巨大的慣性讓他又踉蹌沖出十幾米，終于徹底力竭，再也支撐不住，雙膝一軟，重重地跪倒在跑道上！他雙手撐著地面，劇烈地、撕心裂肺般地咳嗽喘息著，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下劇痛，身體因脫力和疼痛而劇烈顫抖。汗水、血水混著塵土，從他額角、手肘、膝蓋不斷滴落，在深紅的塑膠跑道上洇開一小片暗色。那根沾著他血跡的接力棒，滾落在他手邊。
張浩文站在終點線后，雙手撐著膝蓋，喘著粗氣，臉色鐵青得可怕，死死盯著跪倒在地的蘇念和那根刺眼的接力棒，眼神陰鷙得如同毒蛇。趙坤縮在人群后面，臉色慘白。
蘇鴻三人沖過來，小心翼翼地扶住蘇念。
“念哥！你怎么樣？傷到哪了？”
“媽的！趙坤那王八蛋！老子跟他拼了！” 張偉看著蘇念手肘膝蓋的傷和蒼白的臉色，眼睛都紅了。
“先別動！肋骨可能傷了！” 李洋還算冷靜，聲音卻在發(fā)抖。
曾荏苒拿著急救噴霧和紗布快步跑了過來，看到蘇念肋下運動服被擦破的地方滲出的血跡和那慘烈透支的樣子，她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。
魏教練大步走了過來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。他先看了一眼蘇念的傷勢，又猛地抬頭，銳利如刀的目光狠狠刺向遠處臉色慘白的趙坤和臉色鐵青的張浩文！那眼神充滿了冰冷的怒意和無聲的質(zhì)問。張浩文避開了視線。
魏教練深吸一口氣，強行壓下怒火，蹲下身，聲音異常低沉地對蘇鴻他們說：“先扶他去醫(yī)務(wù)室！動作輕點！” 他又看了一眼那根染血的接力棒，目光復雜地落在蘇念低垂的、被汗?jié)耦^發(fā)遮住的臉上，最終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蘇念完好的左肩，什么也沒說。
蘇念在隊友的攙扶下，艱難地站起來。肋下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(fā)黑，但他依舊挺直了脊背。他緩緩抬起頭，越過隊友的肩膀，目光冰冷、漠然、卻又帶著一絲燃燒殆盡后的余燼，再次投向遠處臉色難看的張浩文。
這一次，張浩文沒有避開。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，一個充滿了陰沉的怨毒，一個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冰冷的、無聲的勝利宣告。
曾荏苒默默地將紗布按在蘇念還在滲血的手肘上，看著他慘白的側(cè)臉和緊抿的、帶著血痕的嘴唇，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。這勝利，是用血和命拼來的，沉重得讓人無法歡呼，只有無邊的心疼和震撼在胸腔里翻涌。
跑道上的血跡，如同沉默的勛章，烙印著不屈，也訴說著無聲的傷痛。那根染血的接力棒，在夕陽下，反射出刺眼而悲壯的光芒。
蘇念在蘇鴻、張偉、李洋小心翼翼的攙扶下，艱難地站直身體。肋下的劇痛尖銳地撕扯著神經(jīng)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刀割，讓他眼前陣陣發(fā)黑，冷汗浸透了破碎的運動服，混著手肘膝蓋滲出的血珠，黏膩而冰涼。但他依舊繃緊了身體，脊背挺得筆直，像一桿不肯折斷的標槍。
他緩緩抬起頭，越過隊友們擔憂的肩膀，目光冰冷、漠然、帶著一種燃燒殆盡后的灰燼感，再次投向遠處臉色鐵青、眼神怨毒的張浩文。那無聲的注視，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力量，清晰地宣告著這場慘烈勝利的歸屬。
曾荏苒將一塊干凈的紗布用力按在蘇念還在滲血的手肘傷口上，試圖暫時止血。她的手指感受到他皮膚下因疼痛和脫力而無法抑制的顫抖，看著他慘白如紙的側(cè)臉和緊抿的、唇邊殘留著干涸血痕的嘴唇，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，窒息般的疼惜和巨大的震撼在胸腔里翻江倒海。這勝利的代價，太過沉重。
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，染血的跑道和那根滾落在地、同樣沾著暗紅血跡的接力棒，在余暉中反射出刺眼而悲愴的光芒。一行人沉默而緩慢地朝著操場出口、通往山下醫(yī)務(wù)室的小路移動。每一步，蘇念都走得異常艱難，幾乎將身體的重量完全倚靠在蘇鴻和張偉身上。
就在他們剛剛走出操場入口，踏上那條被樹蔭籠罩的碎石小路時，迎面遇上了幾個正拾級而上的身影。
是周靜楠和幾個同班的同學。月考結(jié)束，她們想趁著傍晚的涼爽，到后山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(jīng)，呼吸新鮮空氣。
周靜楠手里還拿著一本薄薄的詩詞集，正和同學輕聲說著什么。當她的目光無意間掃到小路下方、被眾人攙扶著的那個身影時，所有的聲音瞬間卡在了喉嚨里！
她臉上的輕松笑意驟然凝固，瞳孔猛地收縮！
那個被攙扶著的人……是蘇念！
可那還是她記憶中那個沉默陰郁、或者月考那天蒼白虛弱的學長嗎？
他破碎沾血的運動服下，裸露的手肘和膝蓋上是大片猙獰的擦傷，皮肉翻卷，滲著血珠和塵土。最刺目的是他肋下的位置，布料被擦破，露出底下青紫腫脹、甚至隱隱滲血的皮膚！他臉色慘白得像一張隨時會碎裂的紙，嘴唇干裂，毫無血色，額角鬢發(fā)被冷汗和血污黏在一起，整個人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，散發(fā)著濃重的血腥味、汗味和一種透支到極限的虛弱氣息！
他身邊的蘇鴻、張偉、李洋，個個臉色沉重，眼中是未散的憤怒和后怕。曾荏苒緊緊跟在一旁，手里還拿著染血的紗布，眉頭緊鎖，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心痛。
這慘烈到觸目驚心的一幕，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周靜楠的心上！廣播室里林驍講述的、那個被背叛被摧毀的過往，與眼前這個浴血掙扎、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身影瞬間重疊！震驚、駭然、難以言喻的心疼像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！她手中的詩詞集“啪嗒”一聲掉落在石階上。
“蘇念學長？！你……你怎么了？！” 周靜楠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急切，幾乎是踉蹌著沖下幾步臺階，攔在了他們面前。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蘇念身上的傷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擔憂。
蘇鴻他們停下腳步，看著突然出現(xiàn)的周靜楠和她臉上毫不掩飾的震驚與關(guān)切，一時不知該說什么。氣氛瞬間凝固。
被攙扶著的蘇念，在聽到那熟悉聲音的瞬間，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他緩緩地、極其艱難地抬起那仿佛重逾千斤的頭顱。
汗水混著血污滑過他慘白的臉頰，留下污濁的痕跡。濃密的睫毛下，那雙總是沉靜死寂、或者燃燒著毀滅火焰的眼睛，此刻因劇痛和脫力而顯得有些渙散、迷蒙。他費力地聚焦，視線終于落在了周靜楠寫滿震驚和擔憂的臉上。
四目相對。
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秒。
然后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，在周靜楠因他慘狀而幾乎屏住的呼吸里，蘇念那緊抿的、毫無血色的、甚至帶著干涸血痕的嘴角，竟然極其緩慢地、極其艱難地向上牽動了一下。
那不是一個完整的笑容。它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，扭曲得甚至有些怪異，因為牽動了肋下的傷口而讓他的眉頭瞬間痛苦地蹙緊。但這微弱的弧度，卻像一道撕裂厚重烏云的光，短暫地、奇跡般地出現(xiàn)在他那張被血污和痛苦覆蓋的臉上。
他渙散的目光似乎短暫地凝聚了一瞬，定定地看著周靜楠的眼睛。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，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，從那沙啞破碎的喉嚨深處，擠出兩個輕得如同嘆息、卻又清晰無比的字：
“……贏了?！?/p>
話音落下的瞬間，那抹虛弱的微笑如同泡沫般消失無蹤。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回光返照耗盡了最后一點支撐，他眼中的光芒徹底渙散，身體猛地一軟，頭無力地垂靠在蘇鴻的肩膀上，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“念哥！”
“蘇念！”
驚呼聲瞬間響起！
周靜楠僵在原地，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！她看著蘇念在自己面前軟倒，看著他臉上那抹曇花一現(xiàn)、虛弱卻無比清晰的“笑容”徹底消失，耳邊只剩下那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兩個字——“贏了”。
贏了？
用這樣的代價？
巨大的震撼和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心酸瞬間沖垮了她的心防。淚水毫無征兆地涌上眼眶，模糊了視線。她看著蘇鴻他們手忙腳亂地托住蘇念癱軟的身體，焦急地呼喚著，朝著山下醫(yī)務(wù)室的方向狂奔而去，那染血的身影在夕陽的余暉中迅速縮小、模糊。
山路的風吹過，帶著涼意，吹不散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，也吹不散周靜楠心中那翻江倒海的、混雜著驚駭、心疼、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。她緩緩彎下腰，撿起掉落的詩集，指尖冰涼。那聲虛弱的“贏了”，如同烙印，深深燙在了她的心上。那抹轉(zhuǎn)瞬即逝的、帶著血色的微笑，比任何嚎哭都更讓她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沉重。夕陽將她的影子孤獨地拉長，山路上只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，和她胸腔里無聲的驚濤駭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