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退伍回鄉(xiāng)那晚,暴雪封山。>我聽見女人呼救,踹開吉普車門沖進(jìn)雪幕。
>穿紅旗袍的支教老師被三個混混按在車蓋上,衣領(lǐng)撕裂露出晃眼的雪光。>放倒混混后,
她哆嗦著鉆進(jìn)我懷里取暖:“別走...他們明天還來。
”>村霸在窗外獰笑:“蘇老師的祖宅我要定了!”>我抖開泛黃的民國地契拍在桌上。
>“巧了,這房子當(dāng)年是我太爺爺賣給你太姥爺?shù)?。?“現(xiàn)在,
老子要連房帶人一起收回來。”---雪,瘋了似的往下砸。我開著那輛二手的破吉普,
車燈像得了癆病,在鋪天蓋地的白毛風(fēng)里喘著粗氣,勉強(qiáng)撕開前面幾步遠(yuǎn)混沌的黑暗。
剛退伍,一腳油門踩回這東北山旮旯的老家,
沒成想老天爺給備了份“厚禮”——幾十年不遇的大煙泡,雪粒子抽在擋風(fēng)玻璃上,
噼啪作響,硬得像砂礫。車輪碾過厚厚的雪殼子,底下是溜滑的冰,
車身時不時神經(jīng)質(zhì)地扭一下,方向盤在手里死沉死沉,
得使出在部隊里練出的全部力氣才勉強(qiáng)掰正。空氣冷得吸一口,肺管子都針扎似的疼。
車?yán)锏呐瘹庠绯闪藬[設(shè),呼出的白氣剛離開嘴,立刻就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霜,
黏在眉毛睫毛上,沉甸甸的。收音機(jī)滋啦滋啦地響,斷斷續(xù)續(xù)播著暴雪紅色預(yù)警,
讓所有人就地避險,別他媽出門找死。就在這鬼哭狼嚎的風(fēng)聲間隙,一絲微弱的聲音,
像被掐斷了喉嚨的貓叫,硬是鉆了進(jìn)來?!熬取辈皇秋L(fēng)聲。我猛地一腳踩死剎車,
車輪在冰面上發(fā)出刺耳的尖叫,整個車身橫著甩出去,車尾“哐”一聲悶響,
狠狠撞在路邊一棵歪脖子老榆樹的樹干上,震得車頂棚簌簌落下一層雪沫子。
我甩甩被撞得有點發(fā)懵的腦袋,側(cè)耳再聽。風(fēng)聲依舊咆哮,但那呼救聲又響了一次,更清晰,
帶著絕望的哭腔,就在車頭右前方那片被暴風(fēng)雪攪得更加黑暗的林子里。沒半點猶豫。
我一把扯開勒得難受的安全帶,抬腳對著變形的車門狠狠踹過去。車門呻吟著,
帶著一股子冰碴子,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彈開。刀子一樣的寒風(fēng)裹著雪粒子,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,
瞬間糊了我一臉。顧不上抹臉,我弓著腰,一頭扎進(jìn)那堵白茫茫的風(fēng)雪幕布里。
風(fēng)像無數(shù)只冰冷的手,死命地撕扯著我的棉大衣,雪粒子砸在臉上生疼,眼睛幾乎睜不開,
只能瞇著一條縫,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沖。聲音的源頭,
慘白雪亮的車燈下,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我視網(wǎng)膜上。
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霸道地橫在林子中間的空地上,車燈大開著,光柱刺破雪幕,
把一小片狼藉的雪地照得如同白晝。車蓋上,一個女人正被三個男人死死按著。
她身上的那件紅緞子旗袍,在雪光映照下刺眼得像血。領(lǐng)口被粗暴地撕裂了老大一片,
露出底下晃眼的白膩肌膚,還有一小截精致的鎖骨。長長的黑發(fā)凌亂地散在冰冷的引擎蓋上,
沾滿了雪。她像條離水的魚,徒勞地扭動掙扎,旗袍下擺被撩到了大腿根,
兩條光潔的腿在冰冷的車漆和雪沫子上蹬踹,凍得發(fā)青。
一個穿著貂皮領(lǐng)子、戴著大金鏈子的光頭男人,粗壯的手臂死死箍著她的腰,
油膩膩的臉幾乎貼到她耳朵上,嘴里噴著酒氣,嘿嘿獰笑:“蘇老師,別敬酒不吃吃罰酒!
你那破房子,早點騰出來,拿著錢去城里給你爹治病,多好的事兒?非犟!犟你媽了個巴子!
”另外兩個穿著花里胡哨羽絨服的混混,一個按著她的肩膀,
另一個則試圖去掰她死死抓住引擎蓋邊緣的手。女人喉嚨里發(fā)出壓抑的嗚咽,
眼淚混著雪水糊了滿臉,眼神里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。
“趙德柱……你們……放開我……”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破碎在寒風(fēng)里?!胺砰_?
”光頭趙德柱笑得更加猖狂,另一只帶著碩大金戒指的手,
竟然朝著女人旗袍撕裂的領(lǐng)口里面探去,“老子今天不但要房子,
還得收點利……”“操你媽!”那三個字裹著零下三十度的寒氣,從我牙縫里崩出來,
比槍膛里頂火的撞針還硬。眼前那片刺目的紅和晃眼的白,還有趙德柱那只下流的爪子,
瞬間就把我腦子里的那根弦燒斷了。當(dāng)過兵的人,血性這東西,平時壓得住,但一旦炸開,
那就是燎原的火。趙德柱那句污言穢語還沒在風(fēng)雪里散開,我人已經(jīng)動了。
沒任何花哨的助跑,純粹是身體的本能爆發(fā),腳下的雪殼子被蹬得“咔嚓”一聲脆響,
人像顆出膛的炮彈,直直朝著車頭撞過去。按著女人肩膀的那個花棉襖混混最先察覺,
剛扭過頭,嘴里“哎”了一聲,我攥緊的拳頭,裹著厚厚的棉手套,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沖勢,
已經(jīng)結(jié)結(jié)實實悶在了他腮幫子上。“呃??!”一聲悶響,混合著牙齒碎裂的細(xì)微聲音。
那混混哼都沒哼利索,整個人像個被抽飛的破麻袋,歪斜著向后飛出去,
“嘭”地砸在越野車的前擋風(fēng)玻璃上。厚厚的鋼化玻璃瞬間炸開蛛網(wǎng)般的裂紋。
那小子癱軟下去,順著引擎蓋滑到雪地里,蜷成一團(tuán),只有進(jìn)氣沒出氣了。變故來得太快。
另一個按著女人手的瘦猴混混,眼睛瞪得溜圓,驚得忘了動作。趙德柱反應(yīng)倒是快,
不愧是橫行鄉(xiāng)里的地頭蛇,見勢不妙,摟著女人的手猛地一松,下意識就往后退,
另一只手同時往自己鼓囊囊的貂皮大衣里掏?!澳闼麐尅彼炖飫偙某鰩讉€字,
我第二下已經(jīng)到了。目標(biāo)不是他,而是那個剛回過神的瘦猴。對付這種嘍啰,
快準(zhǔn)狠是唯一法則。我左手閃電般探出,一把攥住他試圖格擋的小臂,五指如同鐵鉗,
狠命往下一擰!“咔嚓!”骨頭錯位的脆響,在風(fēng)雪呼嘯的背景下都異常清晰。“嗷——!
”瘦猴發(fā)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,鼻涕眼淚瞬間飆了出來,整個身體順著我擰轉(zhuǎn)的力道,
不受控制地矮下去,跪倒在雪地里,抱著變形的手臂哀嚎打滾。電光石火間放倒兩個,
我的目光才真正釘在趙德柱那張又驚又怒的胖臉上。他那只掏進(jìn)大衣里的手已經(jīng)抽了出來,
握著的不是刀,赫然是一把黑沉沉的、鋸短了槍管的老式雙管獵槍!黑洞洞的槍口,
帶著死亡的氣息,正對著我的胸口!“小逼崽子!找死!”趙德柱臉上的橫肉猙獰地抖動著,
眼睛里全是兇光,手指死死扣在扳機(jī)上,隨時可能壓下。空氣仿佛凝固了。冰冷的槍口,
死亡的威脅,還有引擎蓋上那個女人瞬間凝固的驚恐眼神,都像冰錐刺進(jìn)我的神經(jīng)。不能退!
退了,我和身后這個女人,都得交代在這!
就在趙德柱的手指肌肉繃緊、即將扣下扳機(jī)的那零點幾秒,我動了。不是后退,
而是迎著槍口,猛地向右側(cè)前方撲倒!身體幾乎貼著冰冷的、沾滿雪沫的引擎蓋滑過,
同時右腳如同鋼鞭,用盡全力,狠狠掃向趙德柱的下盤!“砰!”槍聲還是響了。震耳欲聾!
灼熱的鐵砂幾乎是擦著我的頭皮和后背呼嘯而過,
“噗噗噗”地打在后面那棵老榆樹的樹干上,剝落一大片樹皮。
我的腳也結(jié)結(jié)實實掃中了趙德柱的小腿迎面骨?!斑腊 ?/p>
”趙德柱殺豬般的慘叫壓過了槍聲的回音。他龐大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,
像個被砍倒的木樁子,直挺挺地向前撲倒。那把沉重的獵槍脫手飛出,砸在雪地里。
他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殼子上,臉朝下,啃了一嘴的雪泥。我順勢翻滾起身,
動作沒有絲毫停滯。膝蓋重重地頂在他的后腰眼上,
右手閃電般鎖住他那只剛想去夠地上獵槍的肥厚手腕,猛地反向一擰!“嘎巴!
”又是一聲讓人牙酸的脆響?!鞍 业氖郑∥业氖职 ?!
”趙德柱發(fā)出凄厲到變調(diào)的嚎叫,身體像條上了岸的魚,瘋狂地扭動掙扎,
鼻涕眼淚糊了滿臉,額頭上青筋暴起。我死死壓著他,膝蓋頂住他后心,讓他動彈不得。
冰冷的雪粒子砸在臉上,我喘著粗氣,胸腔里火燒火燎,剛才那一系列爆發(fā),
幾乎榨干了體力。我抬起頭,看向引擎蓋上的女人。她蜷縮在那里,
雙手死死抱住胸前撕裂的旗袍領(lǐng)口,身體抖得如同風(fēng)中的落葉。那張沾滿雪水和淚痕的臉,
在車燈慘白的光線下,美得驚心動魄,又脆弱得不堪一擊。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冰晶,
一雙眼睛睜得極大,里面翻涌著劫后余生的恐懼、茫然,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,
直直地望著我,像受驚過度的小鹿。風(fēng)雪還在嘶吼,卷起地上的雪沫,打著旋兒撲過來。
引擎蓋上殘留的一點溫度,在零下三十度的暴雪里,根本微不足道。我喘勻一口氣,
松開鉗制趙德柱的手,直起身。這家伙像條死狗一樣癱在雪地里,抱著被擰脫臼的手腕,
發(fā)出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呻吟和咒罵,但聲音已經(jīng)弱了很多,只剩下色厲內(nèi)荏的狠毒眼神。
另外兩個混混,一個還癱在擋風(fēng)玻璃下沒動靜,另一個抱著胳膊在雪地里打滾嚎哭。暫時,
安全了。我走到車頭前,看著蜷縮的蘇晚晴。她凍得嘴唇發(fā)紫,牙齒格格打架,旗袍單薄,
根本擋不住這要命的嚴(yán)寒?!澳軇訂幔俊蔽业穆曇粲悬c啞,帶著劇烈運動后的喘息。
她似乎被我的聲音驚醒,茫然地眨了眨眼,長長的睫毛上冰晶簌簌落下。她嘗試著動了動,
想撐起身子,但雙腿剛一用力,就痛苦地“嘶”了一聲,眉頭緊緊皺起。
“腳……好像扭了……”她的聲音細(xì)若蚊蚋,帶著哭腔和抑制不住的顫抖。我皺了皺眉。
這鬼地方,多待一秒都危險。沒再猶豫,我俯下身,一手小心地穿過她腿彎,
另一只手托住她冰涼的后背,稍一用力,把她從冰冷的引擎蓋上抱了起來。她的身體很輕,
隔著厚厚的棉衣,也能感受到那驚人的柔軟曲線。
一股淡淡的、混合著冷冽雪氣和某種清雅花香的幽香,瞬間鉆入我的鼻腔。
她的臉頰幾乎貼在我的頸窩,冰冷的皮膚觸感異常清晰,幾縷散亂的黑發(fā)拂過我的下巴,
帶來一絲微癢。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,還有那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,
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動物?!皠e怕,我?guī)汶x開這兒。”我低聲說了一句,盡量讓語氣平穩(wěn)些。
抱著她,轉(zhuǎn)身就往我那輛撞在樹上的破吉普走去。雪地難行,抱著一個人更是深一腳淺一腳。
懷里的人似乎稍微放松了一點點緊繃的身體,但顫抖依舊。她沒說話,
只是把頭更深地埋進(jìn)了我的頸窩,冰涼的臉頰貼著我同樣冰冷的皮膚,
像是在汲取一點點微弱的暖意。她溫?zé)岬暮粑鼣鄶嗬m(xù)續(xù)地噴在我的脖子上,
激起一片細(xì)小的戰(zhàn)栗。短短幾十米,走得異常艱難。風(fēng)雪像無數(shù)只手在撕扯,
腳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雪窩子。好不容易走到我那輛撞得有點歪的吉普旁,
我用肩膀頂開那扇變形得更厲害的車門,小心翼翼地把蘇晚晴放到副駕駛上。
車?yán)锏臏囟缺韧饷鎻?qiáng)點有限,像個冰窖。我趕緊把暖氣旋鈕擰到最大,
雖然知道那玩意兒基本是個擺設(shè)。我又脫下自己那件厚實的軍大衣,不由分說地裹在她身上,
把她整個嚴(yán)嚴(yán)實實地包住,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。做完這些,我才繞到駕駛位,
費勁地把自己塞進(jìn)去。關(guān)上車門,狹小的空間里,風(fēng)聲被隔絕了大半,
只剩下引擎虛弱的喘息和暖氣口吹出的微弱涼風(fēng)。那股混合著她身上冷香的氣息,
在車廂里彌漫開來,更清晰了。我發(fā)動車子,掛上倒擋,小心翼翼地想把車從樹干旁挪開。
車身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,好在總算退了出來。掛上前進(jìn)擋,車輪在雪地里空轉(zhuǎn)了幾下,
刨起一片雪沫子,才艱難地向前挪動。剛開出不到十米,車窗外,
一個扭曲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追了上來,是趙德柱。他捂著脫臼的手腕,臉上沾滿雪泥,
表情因為疼痛和憤怒扭曲得像惡鬼。他猛地?fù)涞今{駛座這邊的車窗上,
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瘋狂地拍打著玻璃。“砰!砰!砰!”“李山!你個小癟犢子!
給老子等著!”他嘶吼著,聲音透過并不怎么隔音的車窗,帶著刻骨的怨毒,“蘇晚晴!
你個臭婊子!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!你那祖宅,老子要定了!明天!
明天老子就帶人來扒房子!我看你往哪跑!你爹在醫(yī)院等死吧!
”污言穢語像冰錐一樣刺進(jìn)來。副駕駛上的蘇晚晴猛地一顫,裹著我的軍大衣,
身體瞬間又繃緊了。她抬起頭,看向窗外那張扭曲的臉,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,
剛剛褪去一點的絕望重新爬滿了那雙漂亮的眼睛。淚水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,
大顆大顆地滾落,砸在軍大衣粗糙的布料上。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,
身體軟軟地往我這邊傾斜過來,冰冷的額頭抵在我的胳膊上,
壓抑的、破碎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溢出,肩膀劇烈地聳動著。
“別走……求你……”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帶著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絕望,
“他們……他們明天真的會來……我……我一個人……”后面的話被洶涌的淚水堵住,
只剩下無助的啜泣。隔著厚厚的棉衣,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冰涼和劇烈的顫抖。
她的眼淚滾燙,浸濕了我的衣袖。那只沒受傷的手,不知何時緊緊攥住了我小臂的棉衣袖子,
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趙德柱還在車外瘋狂地拍打叫罵,
風(fēng)雪聲、引擎聲、女人的哭泣聲混雜在一起,沖擊著我的耳膜。我眼神徹底冷了下來,
像結(jié)了冰的深潭。沒理會外面那條瘋狗,我腳下油門一踩,方向盤猛地一打。
破吉普發(fā)出一聲怒吼,車頭粗暴地向外一別!正扒在車窗上的趙德柱猝不及防,
被這股力量狠狠一甩,像個破麻袋一樣,“噗通”一聲重重摔進(jìn)路邊的深雪堆里,
只剩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面,狼狽地?fù)潋v著咒罵。吉普車碾過厚厚的積雪,顛簸著,
終于駛上了勉強(qiáng)能辨認(rèn)出的村道,將那片混亂的雪林和歇斯底里的叫罵遠(yuǎn)遠(yuǎn)拋在身后。
車廂里只剩下暖氣微弱的嘶嘶聲,和蘇晚晴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抽泣。
她依舊靠在我的胳膊上,身體隨著哭泣微微起伏,攥著我衣袖的手一直沒有松開。
車子在暴風(fēng)雪中艱難前行,像一艘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船。車燈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翻卷的雪浪,
兩側(cè)是無盡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村子里的零星燈火在風(fēng)雪中如同鬼火,忽明忽滅。
開了大概十幾分鐘,才勉強(qiáng)辨認(rèn)出村東頭那棵標(biāo)志性的、被雪壓彎了枝頭的老槐樹。
槐樹后面,影影綽綽顯出一座院落的輪廓,院墻不高,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,
像蓋了層白棉被。幾間老舊的青磚瓦房連在一起,窗戶黑洞洞的,沒有一絲光亮透出來,
死寂得如同墳?zāi)?。這就是蘇晚晴家那處惹禍的祖宅。我把車停在院門口積了厚雪的土路上,
熄了火。風(fēng)聲瞬間變得清晰而狂暴,如同鬼哭狼嚎。“到了?!蔽业吐曊f,
聲音在安靜下來的車廂里顯得有些突兀。
靠在我胳膊上的蘇晚晴似乎才從巨大的恐懼和悲傷中緩過一點神。她吸了吸鼻子,
帶著濃重的鼻音,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慢慢直起身子,松開了攥著我衣袖的手。
臉上淚痕未干,眼睛紅腫,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,鼻尖也凍得通紅,
看起來脆弱又可憐。她低頭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軍大衣,又看看我身上單薄的毛衣,
小聲說:“謝謝……你的衣服……”“穿著吧,里面也冷。”我推開車門,
刺骨的寒風(fēng)立刻灌了進(jìn)來,“鑰匙呢?先進(jìn)屋再說。”風(fēng)雪太大,開門鎖門這點功夫,
就能把人凍透。我讓她在車?yán)锏戎?,接過她遞來的那把帶著體溫的、老式的黃銅鑰匙,
跳下車。院門是老舊的木頭門,被積雪堵住了一半。我費了點力氣才推開,“嘎吱”一聲,
在風(fēng)雪夜里格外刺耳。院子不大,同樣積滿了雪,正對著院門的就是三間連在一起的老屋。
中間是堂屋,左右兩邊應(yīng)該是臥室或者灶房。我快步走到堂屋門前,借著雪地的反光,
摸索著找到鎖孔,把鑰匙插進(jìn)去?!斑菄}?!辨i開了。推開門,
一股混合著灰塵、霉味和冰冷空氣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。屋里比外面更黑,伸手不見五指。
我摸出手機(jī),打開手電筒功能。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。堂屋很空,只有一張八仙桌,
幾把破舊的椅子,角落里堆著些雜物,都蒙著厚厚的灰塵。墻壁斑駁,
糊著早已泛黃的舊報紙。屋里沒有一絲暖意,冷得像冰窖,甚至比外面好不了多少。
我轉(zhuǎn)身快步回到車邊,拉開車門。蘇晚晴已經(jīng)扶著車門框,試圖自己下來。
那只扭傷的腳剛一沾地,她就痛得倒吸一口冷氣,身體晃了一下?!皠e動。
”我伸手扶住她的胳膊,“我背你進(jìn)去?!彼q豫了一下,似乎想拒絕,
但冰冷的空氣和腳踝的劇痛讓她放棄了,只低低地應(yīng)了一聲:“……麻煩你了?!蔽肄D(zhuǎn)過身,
背對著她蹲下。她小心地趴到我背上,雙臂輕輕環(huán)住我的脖子。很輕,幾乎沒什么重量。
隔著厚厚的棉衣,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屬于女性的、柔軟起伏的曲線緊緊貼在我的背上。
她的臉頰靠在我頸側(cè),冰冷的呼吸拂過我的皮膚,帶著那股若有若無的冷香。
我托住她的腿彎,站起身。她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僵硬,但那份柔軟的觸感卻異常清晰,
像電流一樣竄過我的神經(jīng)。我定了定神,背著她,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院子里的積雪,
走進(jìn)黑洞洞的堂屋。把她小心地放到一張看起來還算結(jié)實的舊椅子上,
我立刻回身把堂屋門關(guān)上,插好門栓。呼嘯的風(fēng)聲頓時被隔絕了大半,
但屋里的寒意依舊刺骨。“有……有蠟燭嗎?或者油燈?”蘇晚晴抱著雙臂,聲音抖得厲害,
嘴唇凍得發(fā)紫,“電……好像停了很久了……”我借著手機(jī)微弱的光,
在積滿灰塵的八仙桌上摸索。運氣不錯,在桌角摸到一個落滿灰的粗陶燭臺,
上面還插著半截?zé)O碌陌紫灎T。旁邊居然還有個落滿灰的火柴盒?!坝小!蔽夷闷馉T臺,
吹掉上面的灰,又從火柴盒里抽出幾根火柴。還好,雖然盒子受潮了,
但里面的火柴頭還算干燥。嗤啦——黑暗中亮起一點微弱的橘黃色火苗。我點燃蠟燭,
小心翼翼地把燭臺放在八仙桌中央。搖曳的燭光終于驅(qū)散了濃重的黑暗,
照亮了小小一片區(qū)域,映著蘇晚晴蒼白的臉和紅腫的眼睛。光影在她臉上跳動,
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。有了光,屋里的寒意似乎更明顯了。
她坐在椅子上,裹著我的軍大衣,身體還在止不住地哆嗦?!暗蒙??!蔽噎h(huán)顧四周,
堂屋角落里堆著些干柴禾,還有一個用磚頭砌的老式火盆,上面架著個熏得漆黑的鐵皮水壺。
“有引火的嗎?
”“灶……灶房里有玉米瓤子和松明子……”她指了指右邊那扇黑洞洞的小門,
聲音依舊發(fā)顫。我點點頭,拿起蠟燭,走進(jìn)右邊的灶房。這里更小,更黑,同樣冰冷。
靠著墻是土灶,旁邊堆著些柴禾。
我在灶膛口摸到一把干透的玉米棒子芯和幾塊帶著油脂的松明子?;氐教梦荩?/p>
我把玉米瓤子和松明子塞進(jìn)火盆底下,上面架上幾根細(xì)柴。點燃松明子,
橘紅的火苗很快舔舐上來,發(fā)出噼啪的輕響。我小心地添加著柴禾,火勢漸漸旺了起來,
一股帶著松脂清香的暖意開始向四周彌散。橘紅色的火光跳躍著,映亮了蘇晚晴的臉。
她坐在椅子上,身體微微前傾,向火盆的方向靠攏,伸出凍得通紅的雙手,在火焰上方取暖。
火光在她臉上跳躍,映得她紅腫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層水光,
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。裹著我的寬大軍大衣,更顯得她身形單薄,楚楚可憐。
暖意似乎驅(qū)散了一些恐懼,她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些。
沉默在只有柴火噼啪聲的屋子里蔓延,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說的尷尬。
“謝謝你……”她終于再次開口,聲音低低的,帶著濃重的鼻音,目光卻不敢看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