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晚第一次見到陸承宇,是在2019年的盛夏。那天她剛結(jié)束在圖書館的兼職,抱著一摞需要歸檔的舊報紙往儲藏室走。七月的陽光毒辣得像要把柏油路烤化,走廊里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(zhuǎn)著,揚起細(xì)小的灰塵在光柱里翻滾。她走到儲藏室門口,正低頭掏鑰匙,懷里的報紙突然嘩啦一聲散了一地?!氨??!?/p>
一只骨節(jié)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最后一疊報紙。蘇晚抬頭時,正好撞上對方帶著笑意的眼睛。男生穿著簡單的白T恤,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打濕,貼在光潔的額頭上,鼻梁高挺,下頜線的弧度干凈利落。
“是我沒拿穩(wěn)?!碧K晚慌忙蹲下身去撿,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背,溫?zé)岬挠|感像電流一樣竄過,她猛地縮回手,臉頰瞬間燒了起來。
男生卻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窘迫,只是安靜地幫她把散落的報紙一張張撿起來,疊放整齊?!皟Σ厥也缓谜野??我也是第一次來。”他的聲音低沉悅耳,像冰鎮(zhèn)可樂里冒出來的氣泡,帶著清爽的涼意。
蘇晚這才反應(yīng)過來,他手里也拿著一張借閱單?!澳阋彩莵須w檔的?”
“嗯,歷史系的,陸承宇?!彼询B好的報紙遞給她,順手幫她推開了儲藏室的門,“你呢?”
“中文系,蘇晚?!彼舆^報紙,指尖還是燙的,“謝謝你?!?/p>
儲藏室里彌漫著舊紙張?zhí)赜械拿刮逗驼聊X球的味道,光線昏暗,只有頭頂一盞昏黃的燈泡亮著。兩人并肩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間尋找對應(yīng)的檔案柜,沉默在空氣中蔓延,卻并不尷尬。蘇晚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他,看到他認(rèn)真比對編號的側(cè)臉,睫毛很長,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。
“找到了?!标懗杏詈鋈婚_口,指著最上層的一個柜子,“你的在這里?!?/p>
那個柜子太高,蘇晚墊著腳也夠不到。陸承宇沒多說什么,抬手輕松地把報紙放了上去,動作自然流暢?!昂昧?。”他轉(zhuǎn)過身,正好對上蘇晚看過來的目光,嘴角彎了彎,“還有事嗎?”
“沒、沒有了?!碧K晚連忙移開視線,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咚咚地跳個不停。
走出儲藏室時,夕陽已經(jīng)西斜,金色的光線穿過圖書館前的香樟樹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陸承宇停下腳步,回頭看她:“一起走?”
蘇晚點點頭,聲音細(xì)若蚊吟:“好?!?/p>
兩人沿著林蔭道慢慢走著,影子被拉得很長,偶爾會不經(jīng)意地交疊在一起。蘇晚數(shù)著腳下的地磚,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,惴惴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期待。她想問他是大幾的,想知道他為什么會來歸檔歷史系的資料,卻又不好意思開口。
“你經(jīng)常來圖書館兼職?”陸承宇像是看出了她的拘謹(jǐn),主動找了個話題。
“嗯,周末會來。”
“我倒是很少來,今天是被導(dǎo)師抓來當(dāng)苦力的。”他笑了笑,眼角有淡淡的細(xì)紋,看起來很溫和,“不過這里的舊報紙挺有意思的,剛才看到一張1983年的,上面還有鄧麗君演唱會的廣告。”
蘇晚也笑了:“我上次看到過1979年的高考錄取名單,字跡特別工整?!?/p>
“下次可以一起找?”陸承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,帶著認(rèn)真的期待。
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她抬起頭,看到他眼里清晰的自己,臉頰又開始發(fā)燙?!昂冒 !彼牭阶约旱穆曇糨p快地響起,像踩在鋼琴的琴鍵上。
走到圖書館門口時,陸承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從口袋里掏出手機(jī):“加個微信?下次找到有趣的報紙,分享給你?!?/p>
蘇晚連忙拿出手機(jī),掃了他的二維碼。好友申請發(fā)送成功的那一刻,她看到他的微信頭像是一只趴在鍵盤上的貓,背景是深藍(lán)色的夜空,綴著幾顆疏朗的星星。
“那我先走了?!标懗杏顡]了揮手,轉(zhuǎn)身朝著操場的方向走去,白T恤的背影在夕陽下漸漸遠(yuǎn)去,像一幅被暈染開的水彩畫。
蘇晚站在原地,看著手機(jī)屏幕上那個嶄新的聯(lián)系人,手指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,把他的備注改成了“陸承宇”。晚風(fēng)吹過,帶來香樟樹的清香,她深吸一口氣,感覺整個夏天都變得甜滋滋的。
她不知道,這個盛夏的午后,這場看似偶然的相遇,會成為往后無數(shù)個日夜裡,反復(fù)被想起的、最溫柔的開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