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并非刺骨的嚴(yán)寒,而是一種粘稠、緩慢、仿佛要將靈魂徹底凍結(jié)的陰寒。緊接著是撕裂,一種被無形巨力從溫暖巢穴中硬生生剝離的劇痛。沒有巨石壓頂?shù)某林兀瑳]有毒液侵蝕的灼燒,只有靈魂被強(qiáng)行塞入陌生軀殼的扭曲感和一種……前所未有的、緊密相連卻又隱隱排斥的奇異羈絆。
真(這一次,是她)的意識在混沌的泥沼中艱難上浮。屬于無名少年被巨石碾碎的劇痛、風(fēng)精靈初生時的冰冷悲傷尚未完全消散,一股全新的、更加龐大復(fù)雜的記憶洪流便洶涌而至,幾乎要將她殘存的自我意識徹底沖垮。
稻妻……鳴神……雙生魔神……巴爾(真)與巴爾澤布(影)……共治……永恒……
無數(shù)畫面、聲音、情感碎片瘋狂涌入:紫電劃破蒼穹的威嚴(yán),緋櫻漫天飄落的靜謐,三彩團(tuán)子的甜膩,刀劍碰撞的清越鳴響,民眾敬畏的叩拜,還有……一個與自己氣息同源、卻更加銳利、更加沉默、如同未出鞘利刃般的身影。
影。
這個名字如同錨點,瞬間刺破了混亂的混沌。真猛地睜開雙眼。
視線先是模糊,隨即被一片溫柔的粉紫色占據(jù)。她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榻榻米上,身下是昂貴的絲綢褥子,身上蓋著繡有精致雷之三重巴紋的薄被??諝饫飶浡?、令人心安的熏香氣息,混合著窗外飄來的、若有若無的緋櫻芬芳。
這里是……天守閣?
她撐起身,低頭看向自己的手。這是一雙屬于女性的手,纖細(xì)、白皙、骨節(jié)勻稱,指尖帶著淡淡的粉暈,皮膚細(xì)膩得仿佛上好的瓷器。與歸終帶著微塵光暈的手不同,這雙手蘊(yùn)含著一種內(nèi)斂的、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磅礴力量。她抬起手,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,觸感溫潤光滑。及腰的紫色長發(fā)如同最華貴的綢緞,散落在肩頭和后背。
“姐姐?你醒了?” 一個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關(guān)切的嗓音從門口傳來。
真循聲望去。
一個身影逆著門外的天光站在那里。她與自己有著幾乎完全相同的容顏,同樣精致的五官,同樣紫色的長發(fā)(只是更短,利落地束在腦后),同樣白皙的肌膚。然而,氣質(zhì)卻截然不同。她穿著便于行動的深紫色劍道服,身姿挺拔如松,眼神銳利如刀鋒,周身縈繞著一種生人勿近的、凜冽的鋒芒。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刀,刀鞘古樸,卻隱隱透出令人心悸的雷光。正是巴爾澤布,她的雙生妹妹,影。
影快步走到榻邊,單膝觸地,平視著真,眉頭微蹙:“御醫(yī)說你只是心神損耗,需要靜養(yǎng)。感覺如何?還有哪里不適?” 她的聲音雖然刻意放輕,卻依舊帶著一種刀鋒般的質(zhì)感。
看著影近在咫尺的臉龐,看著那雙與自己顏色相似、卻如同淬火紫晶般銳利深邃的眼眸,真只覺得一股巨大的、混雜著前幾世所有死亡記憶的冰冷洪流瞬間沖垮了堤壩!歸終對摩拉克斯的眷戀與訣別,無名對溫迪的守護(hù)與犧牲,那刻骨銘心的死亡劇痛和靈魂撕裂感,如同最猙獰的夢魘,瘋狂撕扯著她此刻脆弱的心神!
“呃……” 她猛地捂住頭,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,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額角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。那不是偽裝,是靈魂深處積累的創(chuàng)傷被眼前的“至親”瞬間引爆的劇烈反應(yīng)!
“姐姐!” 影的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慌亂。她立刻伸出手,想要扶住真顫抖的肩膀,動作卻帶著一絲生硬的遲疑。她們是雙生魔神,共享權(quán)柄,心意相通,但影的性格孤高,更習(xí)慣于用刀劍解決問題,而非肢體接觸的撫慰。她強(qiáng)大的力量此刻顯得如此笨拙。
真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,避開了影伸來的手。這個細(xì)微的動作,讓影的動作瞬間僵住,那雙紫晶般的眼眸深處,掠過一絲清晰的受傷和不解。
“我……我沒事?!?真強(qiáng)行壓下翻涌的恐懼和混亂,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虛弱和顫抖,她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,卻比哭還難看,“只是……做了個很長的噩夢。很……可怕的噩夢。” 她的目光落在影腰間的長刀上,那冰冷的金屬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??踩饋啞瓰?zāi)變……深淵……替影赴死……這些詞匯如同冰冷的毒蛇,纏繞上她的心臟。
影看著真蒼白脆弱的樣子,看著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、連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恐懼和悲傷,抿緊了薄唇。她收回手,默默地跪坐在榻邊,像一座沉默的山,守護(hù)著驚魂未定的姐姐。房間里只剩下真壓抑的喘息聲和窗外風(fēng)拂過櫻樹的沙沙輕響。一種無形的、名為“隔閡”的裂痕,在這對心意相通的雙生子之間,悄然滋生。
***
時間如同流淌在影向山間的清溪,看似平緩,卻一去不返。真以“巴爾”之名,與影共同治理著稻妻。她努力扮演著溫柔、智慧、統(tǒng)御全局的鳴神角色,處理政務(wù),傾聽民愿,主持祭祀,安撫各方勢力。她的笑容溫和,言語得體,仿佛那個在影面前因“噩夢”而崩潰的瞬間從未發(fā)生。
然而,只有真自己知道,平靜的表象下是何等驚濤駭浪。每一次與影共同出現(xiàn)在民眾面前,每一次看到影專注地擦拭她的愛刀“薙草之稻光”,每一次聽到她談?wù)摗坝篮恪钡囊饬x——那并非簡單的治國理念,更是影對“失去”最深沉的恐懼具現(xiàn)化——真內(nèi)心的警報就尖銳一分。
坎瑞亞的陰影,如同懸掛在頭頂?shù)倪_(dá)摩克利斯之劍,隨著時間推移,在真的感知中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沉重。她開始頻繁地“做噩夢”。
“影……” 深夜,真又一次從冷汗涔涔中驚醒,緊緊抓住身邊妹妹的手臂。這一次,她描繪的夢境更加具體,更加駭人:“……我看到了……漆黑的獸潮,它們從地底涌出,吞噬著城市……天空裂開了,流淌著污穢的液體……還有……還有紫色的雷光,被黑暗纏繞、撕碎……” 她刻意模糊了那紫色雷光的主人,但身體的顫抖和眼中深切的恐懼,卻清晰地指向影。
影沉默地聽著,在黑暗中,她的眼神銳利如鷹隼。她能感覺到姐姐的恐懼是真實的,深入骨髓。但身為武人的直覺和驕傲,讓她對這種“預(yù)言”般的警示本能地排斥?!敖憬?,” 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低沉,“夢終究是夢。稻妻有你我,有千手百眼神像匯聚的愿力,更有無想之一刀的威光。任何敢于覬覦此地的邪魔,必將被雷霆殛為齏粉!” 她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,冰冷的金屬觸感傳遞著絕對的信心。
“不,影!不一樣!” 真急切地坐起身,聲音帶著哭腔,這一次并非完全偽裝,“那不是普通的敵人!那是……那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惡意!是規(guī)則層面的污染!你的刀……再快再利,也可能……” 她不敢再說下去,生怕泄露太多。
“也可能什么?” 影的聲音陡然轉(zhuǎn)冷,帶著一絲被質(zhì)疑實力的不悅,“姐姐是認(rèn)為我的力量,不足以守護(hù)稻妻?不足以……守護(hù)你?” 最后一句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。
真心中一痛,連忙搖頭:“不!不是的!影的力量天下無雙!我只是……只是害怕!那種感覺太真實了!” 她撲進(jìn)影的懷里,緊緊抱住妹妹僵硬的身體,像溺水者抓住浮木,“答應(yīng)我,影!如果……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,發(fā)生了我夢中那樣可怕的事情……答應(yīng)我,留在稻妻!不要離開!守護(hù)好我們的國度!好嗎?” 她的聲音帶著卑微的祈求,身體因恐懼而瑟瑟發(fā)抖。
影的身體更加僵硬了。姐姐的恐懼如此真切,如此沉重,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她討厭這種無力感,討厭看到姐姐如此脆弱的樣子。她更無法理解,為何姐姐會對一個虛無縹緲的夢魘恐懼至此,甚至要求她放棄可能的遠(yuǎn)征。沉默在黑暗中蔓延,沉重得如同實質(zhì)。過了許久,久到真以為她不會回答時,影才極其緩慢、極其艱難地抬起手,帶著一種生澀的溫柔,極其輕地、如同觸碰易碎琉璃般,拍了拍真的后背。
“……嗯?!?一聲低沉到幾乎聽不見的承諾,從影緊抿的唇間溢出。她沒有說“好”,也沒有說“答應(yīng)你”,只是一個簡單的、帶著沉重份量的鼻音。這是她能給出的、最大限度的妥協(xié)。為了安撫姐姐此刻的恐懼,她可以承諾留下。但若真有大敵當(dāng)前,需要她揮刀守護(hù)……她的承諾,又能有多大的約束力?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閃而過,帶來一絲細(xì)微的刺痛,隨即被她用更堅定的意志壓下。她絕不會讓那種情況發(fā)生。
真緊緊抱著影,感受著妹妹懷抱的僵硬和那份沉甸甸的、帶著不確定性的承諾,淚水無聲地浸濕了影肩頭的衣料。她成功了,暫時將影“釘”在了稻妻。但這份成功的代價,是影眼中那抹加深的、因無法理解而產(chǎn)生的疏離,以及自己心中那不斷擴(kuò)大的、名為“欺騙”和“注定分離”的冰冷空洞。
***
真獨自一人時,所有的偽裝轟然倒塌。她屏退左右,將自己關(guān)在天守閣最深處、布滿了強(qiáng)大雷元素結(jié)界的靜室之中。這里存放著稻妻最機(jī)密的卷宗,也存放著她前世輪回帶來的、無法與人言說的巨大恐懼和沉重知識。
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,攤開著無數(shù)古老的卷軸和石板。上面記載著晦澀難懂的上古文字、玄奧復(fù)雜的星圖、以及關(guān)于“世界之外”、“漆黑深淵”、“禁忌知識”的只言片語。這些都是真利用鳴神大社的資源和自身權(quán)能,耗費巨大心力搜集而來的??諝庵袕浡惸昙垙埡湍奈兜?,以及一種緊繃到極致的、如同拉滿弓弦的壓抑感。
真伏案疾書,紫色的長發(fā)有幾縷垂落頰邊也顧不得拂開。她的臉色在幽暗的燭光下顯得異常蒼白,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,原本溫潤的眼眸此刻布滿血絲,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(zhí)的瘋狂光芒。她手中的筆蘸滿了濃墨,在特制的、能夠承載神力的符紙上飛速勾勒著復(fù)雜到令人目眩的符文陣列。每一個符文落下,都閃爍著微弱的、不穩(wěn)定的紫電光芒,消耗著她大量的心神。
“不對……還是不對!” 真猛地停下筆,煩躁地將畫廢的符紙揉成一團(tuán),狠狠摔在地上。地上早已散落著無數(shù)類似的紙團(tuán)。她雙手撐住額頭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,身體微微顫抖。
“坎瑞亞的坐標(biāo)……災(zāi)變爆發(fā)的臨界點……深淵侵蝕的路徑……” 她喃喃自語,聲音沙啞干澀,如同砂紙摩擦,“為什么……為什么還是算不準(zhǔn)!為什么找不到那個唯一能保全影、保全稻妻的時間節(jié)點!” 她用力捶了一下桌面,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,硯臺里的墨汁濺出,染黑了她的袖口。
腦海中,前世的記憶碎片如同尖刀般翻攪:
——歸終在魔神戰(zhàn)爭中隕落,塵世之鎖冰冷的棱角。
——無名被巨石掩埋的劇痛和化為風(fēng)精靈的冰冷虛無。
——還有……還有那份屬于雷電真本身的、在坎瑞亞災(zāi)變中被深淵侵蝕、最終消散的模糊預(yù)感!
這些死亡記憶疊加在一起,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、對深淵力量本能的、刻骨銘心的恐懼和了解。她知道那是什么!那種污染靈魂、扭曲規(guī)則、如同跗骨之蛆的陰冷力量!影的力量再強(qiáng),她的“無想”再快,在那種層級的規(guī)則污染面前,也可能被侵蝕、被扭曲,最終走向無法挽回的瘋狂或隕落!
“影不能去……她絕不能去那里!” 真猛地抬起頭,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決絕。她再次抓起筆,蘸滿墨汁,不顧指尖傳來的刺痛(神力透支的反噬),強(qiáng)行凝聚精神,在符紙上繪制更加復(fù)雜、更加危險的推演法陣。細(xì)密的汗珠從她額角滑落。
就在她心神激蕩、力量運(yùn)轉(zhuǎn)出現(xiàn)一絲微小滯澀的瞬間,書案一角,一個被層層符箓封印的、不起眼的黑色石匣,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!
嗡……
一股極其微弱、卻陰冷純粹到極致的深淵氣息,如同潛伏的毒蛇,驟然突破了符箓最外圍一絲微不足道的縫隙,猛地刺向真毫無防備的眉心識海!
“啊——!”
真如遭重?fù)簦∈种械姆P“啪”地一聲斷成兩截!她整個人向后仰倒,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!眼前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混亂的、充滿惡意的低語所充斥!無數(shù)扭曲的、不可名狀的幻影在她意識中瘋狂閃現(xiàn)!那是來自深淵的污染,是禁忌知識的碎片,是足以讓凡人乃至魔神陷入瘋狂的毒藥!
“滾出去!” 真發(fā)出一聲凄厲的尖叫,屬于鳴神巴爾的龐大雷元素力本能地轟然爆發(fā)!整個靜室被刺目的紫電照亮!書案上的卷軸、符紙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,漫天飛舞!
轟?。?!
強(qiáng)大的雷電結(jié)界被內(nèi)部爆發(fā)的力量沖擊得劇烈波動,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嗡鳴!門外立刻傳來近侍驚慌的呼喊和急促的腳步聲:“真大人!您怎么了?真大人!”
紫電的光芒漸漸平息。真癱坐在墻角,劇烈地喘息著,臉色慘白如鬼,嘴角掛著一縷淡紫色的神血。她眼中的瘋狂和血絲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虛脫的茫然和……一絲后怕的清明。
剛才那瞬間的侵蝕,雖然被她強(qiáng)大的神力強(qiáng)行驅(qū)散,但并非毫無代價。她清晰地感覺到,一絲極其細(xì)微、卻頑固無比的陰冷氣息,如同最微小的種子,已經(jīng)悄然扎根在她靈魂的最深處。那是深淵的烙印,是污染的開端!她甚至能“聽”到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、誘惑的低語,在意識邊緣縈繞不去,引誘她去探尋更深邃、更危險的“知識”……
“姐姐!” 靜室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推開!影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(xiàn)在門口!她顯然是感知到了這里爆發(fā)的恐怖能量波動和深淵氣息,瞬間趕至!她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冷靜,充滿了駭人的驚怒和一絲……真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、名為“恐懼”的情緒!她的右手已經(jīng)按在了“夢想一心”的刀柄上,凌厲的殺意如同實質(zhì)般鎖定著室內(nèi),搜尋著不存在的敵人。
當(dāng)影的目光落在墻角癱坐、嘴角染血、眼神渙散的真身上時,那凌厲的殺意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取代!
“姐姐!” 影沖到真身邊,單膝跪地,想要扶起她,卻又不敢用力,動作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,“發(fā)生了什么?!誰傷了你?!”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真體內(nèi)神力劇烈的波動和那一絲殘留的、令她極端厭惡的陰冷氣息!那不是提瓦特大陸任何已知的力量!那氣息充滿了純粹的惡意和不詳!
真渙散的眼神緩緩聚焦,落在影寫滿驚怒和擔(dān)憂的臉上。她張了張嘴,想要解釋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她能說什么?說自己妄圖窺探天機(jī)對抗命運(yùn)?說自己引來了深淵的注視?說自己靈魂已被污染?
“沒……沒事……” 真艱難地吐出幾個字,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,“只是……推演術(shù)法……反噬……” 她避開了影的目光,掙扎著想自己站起來,身體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。
影一把扶住她,強(qiáng)行將她打橫抱起。真輕得不可思議,像一片羽毛。影抱著姐姐,感受著她身體的冰冷和細(xì)微的顫抖,看著她嘴角刺目的神血,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!反噬?什么樣的推演術(shù)法反噬能帶有那種純粹的深淵惡意?!姐姐到底在做什么?!為什么瞞著她?!
“從今日起,沒有我的允許,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間靜室!違令者,斬!” 影抱著真,大步走出靜室,對著門外噤若寒蟬的近侍和趕來的奧詰眾將領(lǐng),冰冷地下達(dá)命令,聲音中的殺意讓空氣都為之凍結(jié)。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滿地狼藉、充斥著混亂能量和深淵殘留氣息的靜室,紫晶般的眼眸深處,第一次燃起了對未知的、強(qiáng)烈的忌憚和一種……被至親隱瞞的、冰冷的憤怒。
真靠在影的懷里,感受著妹妹懷抱的僵硬和那份壓抑的怒火,疲憊地閉上了眼睛。靈魂深處那陰冷的烙印在隱隱作痛,如同最惡毒的嘲諷。她知道,影的懷疑和隔閡更深了。而她,距離那個注定的、替影赴死的結(jié)局,又近了一步。深淵的種子已經(jīng)種下,她甚至能感覺到它在緩慢地汲取著自己的力量,等待著在坎瑞亞徹底爆發(fā)。留給她的時間,真的不多了。
***
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。
毫無預(yù)兆,或者說,對于真而言,是預(yù)兆積累到了頂點后的必然爆發(fā)。
天空,毫無征兆地裂開了。
并非烏云密布,而是晴朗的白晝,那高遠(yuǎn)的、屬于提瓦特的“虛假之天”,如同脆弱的琉璃鏡面,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砸碎!漆黑的、粘稠的、如同污血般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,覆蓋了視野所及的整片蒼穹!陽光被徹底吞噬,世界陷入一片詭異的、令人窒息的昏紅暗影之中!
緊接著,是震動。并非地震,而是整個空間結(jié)構(gòu)在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哀鳴!大地劇烈地顛簸、扭曲,山巒發(fā)出沉悶的崩裂聲,大海掀起萬丈狂瀾!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、混雜著硫磺、鐵銹和腐爛血肉的惡臭!
“吼——?。?!”
無數(shù)非人的、充滿了純粹惡意的咆哮聲,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喪鐘,從那些天空的裂痕中,從大地的裂隙深處,瘋狂地涌出!漆黑的獸潮,形態(tài)扭曲、不可名狀,如同沸騰的瀝青,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息,從裂痕中傾瀉而下,從地底噴涌而出!它們所過之處,生機(jī)斷絕,元素湮滅,只剩下焦黑的死寂和無盡的哀嚎!
稻妻群島在劇震中顫抖。民眾的哭喊、建筑的崩塌、海浪的怒吼交織成一片末日圖景。天守閣最高處,真與影并肩而立,紫色的長發(fā)在狂亂的氣流中瘋狂舞動。
真臉色慘白如紙,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。不是因為恐懼(盡管恐懼早已深入骨髓),而是因為靈魂深處那枚深淵的烙印,在天空碎裂的瞬間,如同被投入滾燙巖漿的冰塊,驟然爆發(fā)出刺骨的陰寒和尖銳的劇痛!無數(shù)混亂的低語、瘋狂的幻象沖擊著她的意識,試圖將她拖入瘋狂的深淵!她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嘗到血腥味,才勉強(qiáng)維持住一絲清醒。
來了!坎瑞亞災(zāi)變!比她預(yù)想中更快!更猛烈!
她猛地看向身邊的影。影的側(cè)臉緊繃如刀削,紫晶般的眼眸死死盯著天空中那巨大的裂痕和傾瀉而下的漆黑獸潮,里面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和無匹的戰(zhàn)意!她的右手緊緊按在“夢想一心”的刀柄上,指節(jié)因過度用力而發(fā)白,周身開始跳躍起狂暴的紫色電?。∧菤缧缘摹盁o想”之力,正在她體內(nèi)瘋狂凝聚!
“影!” 真用盡全身力氣,發(fā)出一聲尖銳到破音的嘶喊!她猛地抓住影的手臂,指甲幾乎要嵌入妹妹的皮肉,“看著我!”
影被真的力道和聲音驚動,帶著狂暴戰(zhàn)意的目光猛地轉(zhuǎn)向真。
真直視著影的眼睛,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眸里,此刻只有毀滅的雷霆和守護(hù)的決絕,沒有一絲一毫對那漆黑裂痕背后、那規(guī)則層面污染的認(rèn)知!真看到了影的決心——她要斬!斬斷這天空的傷痕!斬滅這污穢的獸潮!為了稻妻!為了……她這個姐姐!
正是這份純粹的、無畏的守護(hù)之心,讓真感到徹骨的冰冷和絕望。影不能去!她的“無想”或許能斬滅獸潮,卻斬不斷那來自世界之外的規(guī)則污染!她去了,只會被侵蝕,被污染,最終……真不敢想下去!
“留在稻妻!” 真的聲音因劇痛和巨大的精神壓力而扭曲變形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近乎瘋狂的決絕,“守護(hù)這里!這是命令!巴爾澤布!!” 她第一次,用神名和命令的口吻對影說話。
影的身體猛地一震!她看著真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瘋狂,看著真嘴角因咬破嘴唇而滲出的、刺目的淡紫色血痕,還有……還有真靈魂深處那極力壓制卻依舊泄露出的、一絲令她毛骨悚然的陰冷氣息!姐姐的狀態(tài)極其不對勁!她要去哪里?!
“姐姐!你去哪?!” 影反手死死抓住真的手腕,力量之大,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!一種前所未有的、比面對漆黑獸潮更強(qiáng)烈的恐慌攫住了她!她感覺姐姐仿佛要離她而去,永遠(yuǎn)消失!
“去……結(jié)束這一切!” 真深深地、貪婪地看了影最后一眼,仿佛要將妹妹此刻的模樣,連同她眼中那份純粹的擔(dān)憂和恐慌,永遠(yuǎn)刻入自己即將消散的靈魂深處。那眼神復(fù)雜到了極點,有刻骨的眷戀,有錐心的不舍,有無法言說的愧疚,更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決絕。
下一秒,真猛地爆發(fā)出一股強(qiáng)大的力量!那不是屬于雷電真本身的柔和神力,而是融合了前幾世輪回積累的、對死亡極致恐懼轉(zhuǎn)化而來的求生欲,以及對眼前人最深沉的守護(hù)執(zhí)念!這股力量混合著她體內(nèi)被深淵烙印激發(fā)的、狂暴混亂的能量,瞬間掙脫了影鐵鉗般的手!
“不——?。?!” 影發(fā)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,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恐!
真最后看了一眼影因驚駭而扭曲的臉龐,毅然決然地轉(zhuǎn)身!她不再掩飾,不再壓抑!身體瞬間化為一道刺目的、交織著神圣紫電與不祥漆黑氣息的雷光!那光芒如此耀眼,如此詭異,帶著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慘烈,撕裂了昏紅的暗影和彌漫的硝煙,朝著天空中那道最大、流淌著最污穢能量的漆黑裂痕,如同離弦之箭,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!
“姐姐——?。?!” 影的尖叫聲被淹沒在空間的轟鳴和獸潮的嘶吼中。她眼睜睜看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雷光,如同撲向燭火的飛蛾,一頭扎進(jìn)了那深不見底的、散發(fā)著無盡惡意的天空裂痕!瞬間消失不見!只留下一圈狂暴的能量漣漪和更加濃郁的、令人作嘔的深淵氣息擴(kuò)散開來!
“回來!你給我回來?。。 ?影徹底瘋了!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沖上去,想要沖進(jìn)那裂痕把姐姐拉回來!狂暴的雷元素力在她周身失控地炸開,將天守閣頂層的琉璃瓦片震得粉碎!什么守護(hù)稻妻!什么命令!她只要姐姐回來!
然而,就在她即將化作雷光追入裂痕的瞬間,下方稻妻群島傳來的、更加密集凄慘的哭嚎和建筑崩塌的巨響,如同冰冷的鐵鏈,狠狠拽住了她的腳步!她猛地頓住身形,如同被施了定身咒!她低下頭,看到了在漆黑獸潮肆虐下如同煉獄般的稻妻國土,看到了無數(shù)在絕望中祈禱著“鳴神庇佑”的子民!
姐姐最后那聲“守護(hù)稻妻”的命令,如同最沉重的枷鎖,套在了她的脖頸上!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,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紫晶般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,淚水混合著暴怒的雷光在眼眶中瘋狂打轉(zhuǎn),卻倔強(qiáng)地不肯落下!一邊是至親姐姐消失在深淵裂痕,生死不明!一邊是姐姐以生命為代價下達(dá)的、守護(hù)國度的命令!
“啊——?。。。。?!” 影仰天發(fā)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凄厲到極致的悲鳴長嘯!那嘯聲中蘊(yùn)含的痛苦、憤怒、絕望和撕裂靈魂的抉擇之痛,甚至蓋過了天空裂痕的轟鳴和獸潮的嘶吼!狂暴的紫色雷光以她為中心轟然炸開,直沖云霄!她手中的“夢想一心”發(fā)出震天的嗡鳴,仿佛也在為主人的痛苦而哀泣!
最終,那柄象征著“無想”的刀,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,卻無比沉重、無比痛苦地……斬向了下方肆虐稻妻的漆黑獸潮!而不是,那吞噬了姐姐的天空裂痕!每一道撕裂長空的紫色刀光,都仿佛在切割著她自己的靈魂!她在用殺戮,宣泄著無法拯救至親的無邊痛苦!也在用守護(hù),履行著姐姐以生命為代價賦予她的最后枷鎖!
***
當(dāng)天空的裂痕在某種未知力量的干預(yù)下緩緩彌合,當(dāng)最后一波殘余的漆黑獸潮在“無想之一刀”的余威下化為灰燼,稻妻,這座傷痕累累的群島,終于迎來了死寂般的“平靜”。
雨,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。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大地的血污和焦痕,卻洗不去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和悲傷。
影獨自一人,如同失去靈魂的雕塑,站在天守閣最高的斷壁殘垣之上。她的深紫色劍道服破碎不堪,沾滿了泥濘和暗紅的血漬(不知是敵人的還是她自己的)。雨水順著她凌亂的短發(fā)、蒼白的臉頰、緊抿的唇角不斷流淌。那把曾令敵人聞風(fēng)喪膽的“夢想一心”,此刻被她死死地拄在地上,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。刀身依舊閃爍著微弱的雷光,卻不再凌厲,反而透著一股死寂般的黯淡。
她的目光,空洞地望著姐姐消失的那片天空。裂痕已經(jīng)消失,只剩下灰蒙蒙的、如同巨大墓穴穹頂般的陰云。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,卻模糊不了腦海中反復(fù)回放的畫面——姐姐掙脫她時眼中那復(fù)雜的決絕,姐姐化為雷光撲向深淵裂痕的慘烈背影……
“姐姐……” 一聲嘶啞的、如同砂紙摩擦的呼喚,從她干裂的唇間溢出,隨即被淹沒在嘩嘩的雨聲中。沒有回應(yīng)。只有冰冷的雨水,無情地拍打在她身上。
就在這時!
嗡——
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、帶著熟悉氣息的靈魂波動,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般,極其艱難地穿透了空間的阻隔,穿透了滂沱的雨幕,清晰地傳遞到了影的感知之中!那波動是如此微弱,如此破碎,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和瀕臨消散的虛弱,卻帶著屬于雷電真最本源的氣息!
影的身體猛地一震!空洞的眼中瞬間爆發(fā)出難以置信的、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!姐姐!是姐姐的靈魂波動!她還……沒有完全消散?!
這絲微弱至極的感應(yīng)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,瞬間在影死寂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!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懼同時攫住了她!狂喜于姐姐靈魂尚存一線生機(jī)!恐懼于那波動中傳遞來的、仿佛正在被億萬毒蟲啃噬靈魂的極致痛苦!
“姐姐!等我!” 影發(fā)出一聲近乎泣血的嘶吼,再也顧不得其他!她猛地拔出插入地面的“夢想一心”,不顧體內(nèi)力量的嚴(yán)重透支和傷勢,強(qiáng)行調(diào)動起殘余的所有神力!狂暴的紫色雷光再次在她周身炸開,她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雷霆,朝著靈魂波動傳來的方向——鳴神大社后山,那棵最為古老、連接著地脈的雷櫻巨樹——不顧一切地沖去!
雷櫻樹下,神櫻大祓的核心區(qū)域。巨大的神櫻樹在災(zāi)變后的風(fēng)雨中飄搖,緋櫻花瓣被雨水打落,混入泥濘??諝庵袕浡鴿庥舻幕ㄏ愫汀唤z若有若無的、令人心悸的陰冷氣息。
影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(xiàn)在神櫻樹下。她散去了雷光,踉蹌著撲到那布滿歲月痕跡的粗壯樹干前,雙手死死按在濕漉漉的樹皮上,將額頭也緊緊貼了上去,閉上眼睛,將全部心神沉入,瘋狂地溝通著這棵連接地脈的神樹,搜尋著那絲微弱的靈魂聯(lián)系!
“姐姐!你在哪里?!回答我!” 影在心靈層面發(fā)出無聲的吶喊,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慌。
短暫的、令人窒息的沉寂后,一個極其微弱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、仿佛隨時會中斷的意念,艱難地穿透了地脈能量的阻隔,回應(yīng)了她。
【影……是……你嗎……?】
是姐姐的聲音!雖然微弱、破碎,充滿了痛苦,但那熟悉的靈魂頻率,影絕不會認(rèn)錯!
“姐姐!是我!你在哪里?!快告訴我!我?guī)慊貋?!?影在心中狂喊,淚水混合著雨水洶涌而出。
【回……不去了……影……】 真的意念充滿了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悲傷,【我……在……地脈……深處……深淵……的污染……已經(jīng)……侵蝕……我的……核心……】
“不!不可能!我能救你!我能斬斷它!用我的‘無想’!姐姐!堅持住!” 影的意念因巨大的恐慌而劇烈波動。
【別……過來……影……】 真的意念陡然變得急促而嚴(yán)厲,帶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清晰,【聽我說……深淵的……污染……不是……刀劍……能斬斷的……它會……順著……聯(lián)系……侵蝕你……就像……侵蝕我……一樣……】
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,如墜冰窟!她清晰地感知到,隨著姐姐意念的傳遞,一股極其微弱、卻純粹陰冷到令人靈魂凍結(jié)的深淵氣息,如同附骨之疽,正順著地脈的聯(lián)系,悄然地、試探性地朝著她蔓延過來!那氣息充滿了惡意和污染性,與她之前感知到的、姐姐靈魂中的陰冷烙印同源!姐姐沒有騙她!
【離開……影……切斷……聯(lián)系……守護(hù)……稻妻……】 真的意念越來越弱,越來越破碎,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最后的搖曳,【原諒我……騙了你……那個……命令……是……為了……讓你……活……下來……活下去……代替我……看顧……永恒……】
“不!?。〗憬?!不要!?。 ?影在心靈深處發(fā)出絕望的咆哮,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加強(qiáng)聯(lián)系,想要沖進(jìn)地脈,想要抓住姐姐即將消散的靈魂!然而,那蔓延而來的深淵氣息如同最惡毒的警告,冰冷地纏繞上她的意念,帶來刺骨的劇痛和瘋狂的囈語!她不能!她一旦被污染,稻妻將徹底失去守護(hù)者!
【永別了……我的……妹妹……】
最后一絲微弱的意念,帶著無盡的眷戀、無邊的痛苦和一絲如釋重負(fù)的解脫,如同最后一縷輕煙,在影的感知中徹底消散了。那絲與地脈的聯(lián)系,如同被剪斷的琴弦,徹底崩斷!連同那陰冷的深淵侵蝕感,也一并消失。
影猛地睜開雙眼!身體因巨大的沖擊而劇烈搖晃,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!鮮血濺落在雷櫻樹濕漉漉的根部,迅速被雨水稀釋。她踉蹌著后退幾步,拄著刀才勉強(qiáng)沒有倒下。
雨,更大了。
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血污和淚水,卻沖刷不掉靈魂深處那被強(qiáng)行撕裂的、血淋淋的劇痛!她失去了姐姐。不是戰(zhàn)死沙場,不是壽終正寢,而是為了保護(hù)她,主動選擇了被深淵吞噬,魂飛魄散!而她,作為妹妹,作為稻妻最強(qiáng)的武者,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,甚至……連姐姐最后殘存的靈魂碎片都無法挽救!姐姐臨終前那番話,那聲“為了讓你活下來”……像一把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燙在了她的心上!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 影喉嚨里發(fā)出不成調(diào)的、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嗚咽。她緩緩抬起頭,望向那棵在風(fēng)雨中飄搖的雷櫻樹。雨水模糊了視線,那巨大的樹影在她眼中扭曲、晃動。
姐姐最后的話語在她腦海中瘋狂回蕩:
——【深淵的污染不是刀劍能斬斷的……】
——【代替我看顧永恒……】
——【讓你活下來……】
每一個字,都像淬毒的匕首,反復(fù)切割著她早已破碎的靈魂。永恒?失去了姐姐,失去了這世間唯一的、與她共享生命與靈魂的至親,這永恒還有什么意義?!只剩下無邊無際的、冰冷的孤寂和無法逃脫的、名為“失去”的永恒輪回!
“永恒……永恒……” 影喃喃地重復(fù)著這個詞,聲音嘶啞空洞。她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抬起手,雨水順著她蒼白的手指滑落。她看著自己的手,這雙能揮出“無想之一刀”的手,卻連至親的一縷殘魂都無法抓住。
一股冰冷到極致、絕望到極致的氣息,如同來自極北的寒風(fēng),從她體內(nèi)彌漫開來。那并非深淵的污染,而是心死之后的絕對冰封。她眼中最后一絲屬于“影”的鮮活光彩徹底熄滅了,只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、凝固的紫色寒冰。
她不再流淚,不再嘶吼。所有的痛苦、悲傷、憤怒和絕望,都被她強(qiáng)行壓縮、凍結(jié),沉入了靈魂最深的、無人能觸及的冰封深淵。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,和一道被姐姐以生命為代價親手鍛造的、名為“守護(hù)稻妻”的冰冷枷鎖。
她緩緩站直了身體,雨水順著她挺直的脊背流淌。她握緊了手中的“夢想一心”,刀身冰冷的觸感傳遞到掌心。她轉(zhuǎn)身,不再看那棵雷櫻樹,邁開腳步,一步一步,沉重而穩(wěn)定地,踏著泥濘和積水,朝著天守閣的方向走去。每一步落下,都仿佛敲響了一聲沉重的喪鐘。
背影在滂沱大雨中,孤獨、挺直,卻透著一種令人心碎的、徹底的死寂。從此,世間再無那個會為姐姐擔(dān)憂、會因姐姐命令而困惑的“影”。活下來的,只有背負(fù)著永恒枷鎖、心已成灰的“雷電將軍”。而真那被深淵侵蝕殆盡的最后一縷殘念,則永遠(yuǎn)地沉入了地脈深處最冰冷的角落,在無盡的黑暗和痛苦中,永恒地“注視”著妹妹走向她親手推動的、名為“永恒”的囚籠。那句未能出口的“對不起”,和那份深入骨髓的、對妹妹未來孤獨命運(yùn)的擔(dān)憂,成為了她意識消散前,最后的、永恒的烙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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