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的聲音在顫抖,那雙透過老花鏡片看過來的眼睛,不再是審視,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光。
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藥鋪里的伙計、排隊的客人,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,望向這個被老中醫(yī)稱為“神物”的黑色塑料袋,以及它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主人。
陸哲的心跳漏了一拍,但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。
那場與獠牙野豬的生死搏殺,像一場殘酷的洗禮,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塊冰冷的烙印。他知道,從踏入滄瀾界的那一刻起,過去那個遇到事情只會驚慌失措的自己,已經死了。
“老家山里,祖上傳下來的地方。”
陸哲的聲音很平穩(wěn),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“路不好走,一年也進不去幾次。”
這是一個漏洞百出的借口。
但有時候,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,比真相更能讓人接受。
李老死死盯著陸哲的臉,似乎想從他年輕的眉眼間找出哪怕一絲說謊的痕跡。
可他什么也看不出來。
那張臉上只有平靜,一種與年齡不符的、經歷了太多事情之后的平靜。
李老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。
他不再追問來源。
對于他們這一行來說,天材地寶,各有其緣。追根究底是大忌。
他現(xiàn)在唯一關心的,是這東西的真正價值。
“小伙子,你稍等?!?/p>
李老的聲音鄭重了許多。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株止血草放回袋中,仿佛那不是一株草,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。
他站起身,對著旁邊一個看呆了的年輕伙計沉聲吩咐。
“去,把我內堂那套玉石研缽取來。再打一盆清水,要最干凈的?!?/p>
“???哦,好,好!”
伙計如夢初醒,忙不迭地跑向后堂。
李老則親自將柜臺上的其他雜物全部挪開,用一方干凈的絲綢手帕,反復擦拭著紅木臺面,動作一絲不茍,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。
很快,一套通體由白玉雕琢而成的研缽和藥杵被取了過來。
玉質溫潤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李老凈過手后,才再次戴上白手套,從袋中重新取出那株止血草。
這一次,他沒有猶豫,直接將整株草藥放入了玉石研缽之中。
他拿起玉杵,沒有立刻搗碎,而是閉上雙眼,深呼吸。
整個藥鋪大堂,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著這位在本市中醫(yī)界泰斗級的人物,即將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。
李老猛地睜開眼。
他雙手握住玉杵,手腕發(fā)力,向下輕輕一壓。
沒有發(fā)出沉悶的撞擊聲。
那株青翠的止血草,在接觸到玉杵的瞬間,竟像是冰雪消融一般,無聲地化開,變成了一小灘碧綠色的濃稠汁液。
一股比之前濃郁了十倍的草木清香,轟然炸開,瞬間充斥了整個藥鋪。
聞到這股香氣的人,無不精神一振。幾個因為排隊而有些困乏的客人,只覺得腦子一清,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舒坦。
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
一個伙計失聲驚呼,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李老的身體劇烈地一震,他看著研缽中那灘宛如頂級翡翠融化而成的汁液,眼中的狂熱幾乎要溢出來。
尋常草藥,搗碎之后是草渣與汁水混雜。
而此物,竟是入口即化,通體皆為精華,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。
這哪里是草藥。
這是靈藥!是只存在于古籍丹方記載中的靈物!
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,蘸取了一滴碧綠的藥汁,沒有放入口中,而是小心地涂抹在自己手背上一道前幾日不小心劃破的、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上。
冰涼的觸感傳來。
下一刻,讓在場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的一幕發(fā)生了。
只見那道長約兩厘米的傷口,在接觸到藥汁之后,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、愈合。
不過短短三五個呼吸的時間。
那道傷口上的血痂自行脫落,露出了下面粉色的、完好如初的新生皮膚。
沒有留下任何疤痕。
“天吶!”
“我的老天爺!”
“這,這是仙藥嗎?!”
圍觀的人群中,爆發(fā)出了一陣無法抑制的驚呼。幾個伙計更是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,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(xiàn)了幻覺。
李老呆呆地看著自己光潔如初的手背,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,僵在原地。
他行醫(yī)五十年,自問對天下藥理了如指掌。
可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,已經徹底打敗了他五十年來建立的所有認知。
生白骨,活死人。
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古人夸張的杜撰。
直到今天,他才明白,古人誠不欺我。
是這個世界變了,靈氣枯竭,再也生養(yǎng)不出這樣的神物。
他緩緩地,緩緩地轉過頭,再次看向陸哲。
這一次,他的眼神里再也沒有了審視與試探,只剩下一種面對更高層次存在的、發(fā)自內心的敬畏。
他對著陸哲,深深地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老朽,有眼不識泰山。”
他直起身,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。
“小友,這批靈藥,我們同仁堂收了?!?/p>
他頓了頓,似乎在組織語言,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“我也不跟你玩那些虛的,給你報個虛價,再讓你往下砍?!?/p>
“這等神物,每一株,都是能救命的寶貝。它的價值,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了?!?/p>
李老伸出一根手指。
“一株,一萬?!?/p>
“你這里,一共是十二株。”
“我給你湊個整,十五萬!這十五萬,是我個人出資,用我自己的名義買下,算是與小友你結個善緣?!?/p>
“另外,我以同仁堂首席藥師的名義向你保證,日后你再有此等靈物,我們同仁堂有多少,收多少!價格只高不低!”
十五萬!
這個數字,像一顆炸雷,在陸哲的腦中轟然炸響。
他預想過這草藥會很值錢,或許幾千,或許上萬。
可他萬萬沒有想到,僅僅是十幾株在滄瀾界山林里隨處可見的“凡品”止血草,就能賣出十五萬的天價。
這幾乎是他母親三分之一的手術費。
他的心臟在胸膛里瘋狂地跳動,血液沖上大腦,讓他有種眩暈的感覺。
但他強行壓制住了。
他的臉上,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。
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。
這副超越年齡的鎮(zhèn)定,落在李老眼中,更讓他堅信,眼前這個年輕人,絕對是某個隱世宗門或采藥世家的傳人。
也只有那樣的存在,才能視這等神物如草芥。
“可以?!?/p>
陸哲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。
他的聲音有些干澀,但他控制得很好。
“轉賬?!?/p>
他拿出那臺屏幕上還有裂紋的老舊手機,調出了自己的收款碼。
李老看到那臺手機,眼神微微一動,心中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。
真正的高人,往往不拘外物。
“好,好!”
李老連聲應道,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,沒有絲毫猶豫,直接操作轉賬。
很快。
“叮咚。”
一聲清脆的提示音,從陸哲那臺破舊的手機里響起。
一條銀行的到賬短信,彈了出來。
【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xx月xx日xx:xx收入人民幣150000.00元,活期余額150027.54元?!?/p>
陸哲的目光,落在那一長串數字上。
每一個數字,都仿佛在發(fā)著光。
他感覺自己握著手機的手,重如千斤。
這不再是一臺破手機。
這是希望。
是母親躺在病床上,延續(xù)生命的希望。
“合作愉快?!?/p>
陸哲收起手機,對著李老點了點頭,沒有多說一句廢話,轉身就走。
他走得不快,但每一步都異常沉穩(wěn)。
整個藥鋪里,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背影上,直到他消失在門口。
良久。
一個伙計才回過神來,看著柜臺上那袋止血草,咽了口唾沫,小聲問李老。
“師父,十五萬……買這些草,是不是太……”
李老回頭,冷冷地瞥了他一眼。
“蠢貨!你懂什么?”
“這哪里是草?這是命!關鍵時刻,能從閻王手里搶回一條命的東西!”
“別說十五萬,就是五十萬,一百萬,都會有的是人搶著要!我用我的私人積蓄買下,是為了和這位小友結下一份善緣!這份善緣,千金不換!”
他小心翼翼地將那袋止血草收好,像是收藏一件傳世國寶。
“從今天起,這件事列為我們同仁堂的最高機密。誰敢泄露半個字,立刻給我滾蛋!”
……
陸哲走出同仁堂,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。
街道上車水馬龍,人聲鼎沸。
他站在喧囂的街頭,卻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。
他低頭,再次點亮手機屏幕。
那串鮮紅的數字,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。
真實,卻又夢幻。
他沒有去銀行取錢,也沒有想過要去哪里慶祝。
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,籠罩著他的內心。
他想到的第一件事,是醫(yī)院。
他要立刻把這筆錢交上,讓母親的手術能盡快安排。
可隨即,一個更深層次的念頭,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,瘋狂地在他腦海中滋長。
僅僅是滄瀾界最普通、最常見的“凡品”止血草,在現(xiàn)實世界,就能展現(xiàn)出如此近乎“仙術”的奇效。
那……
如果不是止血草呢?
如果是“真實之眼”鑒定出的,那些品級更高的靈藥呢?
會不會有那么一種靈藥,不需要開刀,不需要化療,只要服下,就能將母親體內所有的病灶,全部根除?
這個念頭一出現(xiàn),就再也無法遏制。
它像一團火焰,點燃了陸哲心中最深切的渴望。
他攥緊了拳頭,胸口那枚溫潤的玉佩,仿佛也感受到了他意念的波動,傳來一陣輕微的熱意。
去滄瀾界。
再去一次!
這一次,他的目標不再是簡單的藥草。
他要去找,真正的仙家靈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