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四點,林秋回到店里。市場外的天剛亮,攤主們紛紛開始卸菜。卷簾門拉了一半,他鉆進去,坐在凳子上,背著靠墻,肺里像灌了冷水一樣。他拿起手機,查看消息。
群里早已經(jīng)滾了一夜,退費名單更新到“第4批”?!按蹠和!钡耐ǜ嬖谙到y(tǒng)里不斷閃動。道歉文的初稿也已經(jīng)發(fā)了過來。
文里寫著:我們在業(yè)務推進中存在過度營銷和流程不規(guī)范的問題,對此我們誠摯致歉。我們將對全體員工進行培訓,暫停相關活動,歡迎大家監(jiān)督。
趙舟回了一句:加一句“對所有持異議會員,無條件退費”,再把“致歉對象”寫清楚——所有受影響的用戶。
邵成很快回復:在改。
林芷發(fā)來一句話:我們聊聊。
林秋打了個字:等天全亮。
他把手機放下,剛要上床閉眼,電話響了。是一個陌生號碼。他接起。對方的聲音很淡然:“林先生。你手里有東西。但我們不想讓它在一個不合適的時機曝光。你可以來我們公司,我們談一談?!?/p>
“你是誰?”林秋問。
“顧岳?!睂Ψ秸f。
見林秋沒有說話,對方接著說:“秦簡走了。我們都很難過。但是‘三燕’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。它不只是一筆賬,它是完整的三套系統(tǒng)。它牽的,不止是‘安心島’。你可以拿它去解決一些小事,你也可以拿它去換一個大的變動。你想要哪一種?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林秋問。
“我想要干凈?!鳖櫾勒f,“干凈不是‘一次性倒掉所有水’,那樣你可能覺得很爽,但你很快就會感到渴。我說的干凈,是‘把臟的部分取出來,然后換上新的’,這要花時間,而我們正在努力的做。你如果現(xiàn)在把東西放在網(wǎng)上,你只會看到一片罵聲。等大家罵完,罵爽了,人就散了。該動的結(jié)構(gòu)依舊不動,互聯(lián)網(wǎng)很快會淡忘的。我說話直,你別介意?!?/p>
“我很介意你用‘干凈’這個詞?!绷智锘卮?,“你如果真的想干凈,你先把會議上講那幾句話的人撤下來,白紙黑字寫在紙上,落實在公告里。你先把‘三燕’這三個字的賬在政府監(jiān)管那里公開。你先把‘安心島’的會員全部列出來,然后逐個聯(lián)系,問他們要不要繼續(xù)參與。等你做了這些,你再跟我說‘慢一點’。不然,你現(xiàn)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拉我上你們的賊船?!?/p>
“你雖然很年輕?!鳖櫾佬α艘幌?,“但你有點意思。這樣吧,今天下午三點,我在一個地方等你,你帶上你那個律師。地點我發(fā)你。他只要看一眼我提供的東西,就知道那是什么?!?/p>
“我也發(fā)你一個東西。”林秋說,“你看一眼,也知道那是什么。”他說完,把承諾函的照片發(fā)過去。對方沉默一秒。
“你在下一盤大棋?!鳖櫾勒f,“而我也在?!?/p>
“我下的不是棋?!绷智镎f,“是你們的壞賬?!?/p>
通話掛斷,天慢慢亮起來。林秋走到前廳,拉開卷簾。冷風一進來,湯鍋冒起一小股白,他把火開大。他知道,白天還會有一場硬仗要打。他也知道,自己要把該做的做完。
門口,一對老人站著,手里拿著小票。馬玉蘭從里屋出來,笑道:“先坐。我給你們舀湯。”
老人坐下,呼一口氣,臉上的皺紋軟了一點。外面街上人多起來,叫賣聲連成了一條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