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陸!你聽我說!這不一樣!命鎧若有靈,那它生來就該翱翔于天地洪流,而不是困在你這一方鐵砧之上懵懂沉睡!”
孫不平干瘦的身影堵在門口,逆著光,洗得發(fā)白的舊袍子上還沾著上次被踹飛時留下的泥點,但他的眼卻亮得驚人,死死釘在工坊深處那個如鐵塔般的身影上。
爐火在陸守輝身后熊熊燃燒,他瞥了他一眼,狠狠地吐出了一個字:
“滾!”
不同于普通的命鎧,擁有靈魂的命鎧是孫不平窮盡一生追尋、修復(fù)、卻再也未曾得見完整形態(tài)的奇跡。
然而,這種追尋觸及到了陸守輝最深惡痛絕之處。
他停下了錘擊,狠狠的瞪著孫不平。
“翱翔?洪流?”陸守輝的聲音很低沉,“孫不平,你眼里的‘翱翔’,在我這里,叫‘奴役’!叫‘榨取’!”
他向前踏了一步,沉重的腳步讓地面微震,目光如實質(zhì)般刺向?qū)O不平:
“我賦予它們生命!它們便是一個個獨立的‘生靈’!它們有感受風(fēng)霜雨雪、日月星辰的權(quán)利!有懵懂成長、自我探尋的自由!”
他指著鐵砧道:“它們是我的孩子!不是工具!更不是你實現(xiàn)野心的踏板!”
“一旦成為命鎧,一旦被人穿上,”陸守輝的怒火幾乎化為實質(zhì),聲音陡然拔高,“就必然存在利用與被利用!操控與被操控!使用者需要力量,命鎧之靈就成了力量的通道!什么‘共鳴’?什么‘選擇’?在‘需要’面前,都是狗屁!再純粹的心念,也改變不了‘人馭使靈’的本質(zhì)!靈性會被磨損,意志會被扭曲,最終淪為力量的傀儡!老子鍛造的是生命,不是消耗品!”
“不會是……”
孫不平話音未落,陸守輝便已沖出!爐火的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殘影。那只沾滿煤灰的靴底,帶著沛然莫御的巨力和壓抑到極致的憤怒,再次精準(zhǔn)無比地印在了他的胸口。
“砰——!”
一聲悶響,伴隨著孫不平短促的痛哼。他整個人倒飛出門檻,重重摔在門外泥濘的地面上,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。
陸守輝轉(zhuǎn)身離開,門緊緊地閉上了!
孫不平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苦笑著,忽然間他猛地坐了起來:這股氣息,絕對不會錯的!
……
空間波動平息,帶著清冽竹香的濕潤空氣涌入鼻腔。眾人已置身于一片青翠環(huán)繞的開闊地邊緣,遠(yuǎn)處可見錯落有致的竹屋輪廓,眼前便是高聳的竹哨塔——這正是竹營的外圍哨所區(qū)域。
“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回竹營呢?”
“唉,你個小屁孩怎么會懂大人的心思呢?”謝玄霄樂呵呵道,“前沿哨所也是竹營的一部分,當(dāng)然要先讓他們認(rèn)識一下啦!”
“滾!老子的年齡可不比你?。 睏詈品才鸬?!
謝玄霄拍了拍手,沒有鳥他,一臉輕松寫意:“到了!歡迎來到竹營!先帶你們在邊上……” 他話還沒說完,目光就被前方小徑上靜靜等候的幾道身影吸引。
為首一人,須發(fā)皆白如雪,梳理得一絲不茍,面容清癯,眼神溫潤平和,拄著一根光滑的竹拐杖,正是谷梁縱九。
顯然,谷梁縱九等人已等候多時了!
谷梁縱九微微頷首,清了清嗓子,聲音溫厚:“看來計劃很成功,還帶了新朋友,一路辛苦……”
“——咻!”
一道灰白色的身影,猛地從谷梁縱九身后竄出!正是孫不平!他急匆匆地走向謝陽晨,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鎖定在謝陽晨的脖頸處的掛墜。
“是它!就是它!那氣息!不會錯的!小兄弟,能否借我研究一番!” 孫不平的聲音嘶啞尖銳,他激動地飛奔過去。
這突如其來的身影快如閃電!谷梁縱九溫和的笑容瞬間凝固,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:“老孫!不可!”
謝陽晨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!
不需要理解對方的話語,十幾年來無數(shù)次面對兇獸撲殺形成的肌肉記憶,在此刻瞬間爆發(fā)
在孫不平距離他還有半尺之遙時,謝陽晨的右腳已然如同蓄滿力量的攻城巨錘,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厲嘯,由下至上,以最簡單、最粗暴、最直接的軌跡,狠狠蹬在了孫不平的胸口上!
砰?。。。?/p>
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!
“呃——!” 孫不平臉上的狂熱瞬間被劇痛和難以置信的驚愕取代!這該死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!
嘩啦啦——!
灰白的身影狠狠砸進(jìn)了路旁茂密的竹林中,壓倒了一大片枝葉,驚得鳥雀亂飛。
死寂。
谷梁縱九拄著拐杖,后面歡迎的話徹底噎住,只剩下滿臉的“果然如此”的無奈和一絲對孫不平的擔(dān)憂。
竹椅上的季云厚輕輕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,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疲憊:“老孫啊……還是這般……執(zhí)著……” 蘇潤小臉煞白,緊緊抓著輪椅扶手。
而事件的中心——謝陽晨。他踹飛孫不平后,身體依舊保持著微微前傾的防御姿態(tài),眼神冰冷如刀,警惕地掃視著灌木叢的方向,喉嚨里還發(fā)出威脅性的低吼。
謝玄霄挑了挑眉,隨即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開,最終大笑道:“哈哈哈哈!精彩!太精彩了!陽晨老弟,你這應(yīng)急反應(yīng),絕了!” 他興致勃勃地走到謝陽晨身邊,想拍拍他緊繃的肩膀,但被謝陽晨警惕地躲開了,他看向灌木叢方向,戲謔地喊道:
“老孫頭兒!下次想‘鑒賞’人家寶貝,記得先打聲招呼!我們陽晨老弟脾氣直,只認(rèn)拳頭不認(rèn)人!你這見面禮,他消受不起??!哈哈哈!”
谷梁縱九重重地咳嗽了一聲,試圖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正軌:“咳!好了!一場誤會!玄霄,帶新朋友們安頓下來!老孫……你們幾個,趕緊把他扶出來看看傷得如何!” 他看向李顧恩等人,臉上掛起了略帶尷尬的笑容,“諸位,見笑了。竹營……嗯,一向比較……有活力。歡迎你們。”
……
“你覺得云國的未來是什么樣的?”云尚榮的聲音很低沉。
他站上了云頂塔樓之巔。這是他疆土中最高的地方,也是他此生中最后抵達(dá)的頂峰!他眺望著他的王國。夕陽將城墻染成血色,遠(yuǎn)處的山脈如沉睡的巨獸般匍匐。
云碩沒有立刻回答。風(fēng)在這里無遮無擋,肆意呼嘯,帶著入骨的寒意,吹得他寬大的斗篷獵獵作響,如同掙扎的旗幟。他望著城墻之外,那片廣袤而未知的土地,緩緩開口:
“就目前來看,如果,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了,我想可能只有兩種結(jié)果,水深火熱亦或是毀滅!”
老國王側(cè)目看他。
“我們像一只烏龜,”云碩說,“連爬行都做不到,只能縮在殼里。在云國里我們這樣的人太少了,少到無法改變什么,卻偏偏不能離開。外面不是末日,卻比末日更可怕而在內(nèi),人們已經(jīng)不再相信我們口中的危險了?!?/p>
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而平靜:“我看不清未來,父親。我只能……一步一步走下去?!?/p>
云尚榮沒有說話,沒有憤怒,也沒有失望。相反,他的嘴角微微揚(yáng)起,露出一絲近乎欣慰的神情,現(xiàn)在他覺得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許不會那般難受了吧。
風(fēng)仍在吹,夕陽沉得更低了。
……
“都安頓好了?”謝玄霄看著夕陽,眼中泛起了若隱若現(xiàn)的光。
“基本上安頓好了,真是意外之喜??!”谷梁縱九拍了拍他的肩膀,一股力量涌入他的體內(nèi),修復(fù)著他的暗傷,隨后,又一如既往的把拐杖一扔,然后就坐到了地上,“你要知道他們能在第九席那呆那么久,甚至還誕生了那么鮮明的性格,這就足以說明他們的【格】將無比強(qiáng)大!”
“這些我都不在乎,我只希望大家能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,都能好好的活著!對了,老孫頭還好吧?”
“那個家伙??!天天找陸守輝挨揍,估計都產(chǎn)生抗體了,這么小打小鬧怎么可能傷得了他?”谷梁縱九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也坐下,“我我總感覺謝陽晨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,那力量連我都有些畏懼!”
“搜尋計劃完成了。下一階段我們就要直面他們了。靈耀計劃第一步,第九席要死?。?!”
“管那么多干嘛?帶酒了嗎?”謝玄霄也坐了下來。
“你小子……就等著你這句話呢!”谷梁縱九大手一揮直接取出了兩壇酒!
他們便坐在山崖邊飲酒,大地在腳下傾斜,黃昏的風(fēng)早已吹散了白日最后的燥熱。
天空是奇妙的過渡,西邊殘陽余燼尚存,東邊卻已悄然鋪開沉靜深藍(lán)的底色。先是一顆、兩顆,繼而疏疏朗朗,銀白的星子悄然浮現(xiàn),微弱卻堅定。
謝玄霄舉起酒壇,仰頭飲盡,他那單薄的肩膀此刻被沉黯的暮色勾勒了出來,竟意外地顯出一種嶙峋的輪廓。
“林生那邊有事,不過去看一下嗎?”谷梁縱九甩掉早已喝空的酒壇。
“是北邊出事了嗎?”謝玄霄猛地站起身,隨后身后空間破碎,他們倆已然消失。
……
“嘿!大個子……”
沉默……
“你還沒睡醒嗎?”洛靈清瞪著雙眼,仔細(xì)打量著呆呆站在她面前的陌生人,但他仍是沉默。
“嘿!喂!喂!你叫什么名字?”
那人似乎終于有了點動靜,他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面似乎多了一點亮,他撓了撓頭,仍舊沒有說出什么話來。
“我叫洛靈清,交個朋友吧!”洛靈清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!
“洛姐姐,別這樣,小心點!偷偷跑出來玩就已經(jīng)犯錯了,那再讓謝哥哥知道我們出了點意外,那得挨好多頓的批評啊!”
“一邊去!閉上你的嘴,哪會來什么意外!”
那人動了動,但只是撓了撓頭,片刻后,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:“我似乎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!”
“呀!原來你會說話呀,既然你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了,還不如我稱你洛空余吧!”此時此刻,洛靈清顯得很激動,然而不等她再多說什么后面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,“不是,誰呀?啊~謝……不是,小屁孩,你怎么放哨的?”
洛靈清一時間顯得很慌張,一旁的小男孩顯得很無辜:隔這么近,我也不敢提醒你?。?/p>
謝玄霄仔細(xì)打量著洛空余,但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根本看不透他,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力量,竟然令自己的身體都在震顫!不過他并沒有察覺到對方有什么殺意!
謝玄霄有些好奇的看向他的眼睛,空洞,空洞,空洞,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,沒有殺意,也沒有希望,更沒有靈魂!
“閣下是……”
“不用問了,他失去了他的記憶!”谷梁縱九拄著拐杖緩緩走來。
然而,令人意外的是,洛空余竟然開口了:
“我叫空余!”
……
“他倆偷偷跑出來了,你怎么不告訴我?”謝玄霄拎著一壇酒走進(jìn)了哨所,“來一口不?”
“我和你們之間不過是合作關(guān)系罷了,我只需要做好我的工作就行,我會保證他們安全,也會保證竹營不會受到【靈能格獸】的沖擊!這就足夠了!”
“算了,你愛喝不喝吧?!敝x玄霄舉起酒壇就往嘴里灌,剎那之間,酒已見底,“哪來的什么合作關(guān)系?我可是一直拿你當(dāng)好朋友??!放心,幽冥獸的問題交給我即可!”
林生嘆了口氣,走出了哨所,而夜幕之下,群星閃耀……
……
“谷老爺子,陳宇未免有些太過逾矩了吧!”蕭望辰向谷梁縱九“投訴”道,往事涌上心頭,想來又是一陣氣憤!
“我說,小辰??!不要跟謝玄霄學(xué)壞了!我不姓谷,谷梁才是我的姓,我真記不住,可以直接叫我拐老爺子!”
蕭望辰有些無語了:我要真叫拐老爺子才是和謝玄霄學(xué)壞了吧?
“陳宇做的有一些事,確實有些過分了,你去找楊浩凡吧,人家才是領(lǐng)導(dǎo),你找我干啥,如果他不在,過些日子我自會幫你勸導(dǎo)陳宇,接下來我還要解決另外一個人的事!”
……
“算算時間,【獸王魂】應(yīng)該要降臨了,1000年的時間已經(jīng)快到了。這一次又會是誰呢?”老人披著舊蓑衣,所以帶著大斗笠,他拄著一根拐杖,癡癡的望著遠(yuǎn)方的星空,“歐陽,你當(dāng)年留下來的答案究竟是什么?”
他佇立良久,一動不動,如同嵌在雨夜中的一尊石像,唯有眼中映著星芒,無聲地思索著前方未知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