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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漢闕血刃錄 天休云鶴 33407 字 2025-08-11 02:16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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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始二年的南陽,空氣中彌漫著焦土與血腥的氣息。

陳無咎勒馬停在土坡上,鐵面具下的雙眼掃視著下方混亂的村莊。三百名流民手持簡陋的農(nóng)具和搶來的兵器,正與郡兵廝殺。他們的衣衫襤褸,眼中卻燃燒著令人心驚的瘋狂。

"繡衣使者大人,就是這群暴民殺了杜氏滿門十七口,還燒了縣衙糧倉。"南陽郡尉李敢指著村莊,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,"他們自稱'赤眉軍',已經(jīng)聚集了上千人。"

陳無咎沒有立即回應(yīng)。他伸手摸了摸腰間懸掛的青銅令牌——上面刻著"繡衣直指"四個篆字,邊角已經(jīng)被磨得發(fā)亮。三個月前,他還是廷尉府一名小小的令史,因破獲一樁涉及諸侯王的密案,被破格提拔為天子親命的繡衣使者。

"李郡尉,你說他們是暴民,"陳無咎的聲音透過鐵面具傳出,顯得格外冰冷,"但我看到的是一群餓得皮包骨頭的百姓。"

李敢臉色一變:"大人此言差矣!朝廷已經(jīng)撥下賑災(zāi)糧..."

"那為何還會有這么多人餓到造反?"陳無咎打斷他,目光如刀般刺向李敢。

李敢額頭滲出冷汗,正欲辯解,村莊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號角聲。只見流民們?nèi)缤彼阆蚩けl(fā)起沖鋒,最前方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揮舞著染血的長戟,高喊著:"殺了這些狗官!奪回我們的糧食!"

"列陣!放箭!"李敢急忙下令。

箭雨落下,沖在前面的流民如同割麥子般倒下。陳無咎握緊了韁繩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他奉命來鎮(zhèn)壓叛亂,但眼前這一幕卻讓他胃部絞痛。

"大人,請下令吧。"隨行的繡衣使者副手張煥低聲道,"再這樣下去,郡兵傷亡會很大。"

陳無咎深吸一口氣,緩緩拔出腰間環(huán)首刀:"傳令,活捉首領(lǐng),余者驅(qū)散即可。"

"這..."張煥猶豫道,"按律法,謀反者當誅九族..."

"執(zhí)行命令。"陳無咎的聲音不容置疑。

他踢馬腹沖下山坡,黑色繡衣在風中獵獵作響。鐵面具在陽光下泛著冷光,宛如一尊無情的殺神降臨人間。流民們看到這標志性的裝扮,驚恐地大喊:"繡衣使者!是皇帝的爪牙!"

陳無咎沒有理會這些喊叫,他的目光鎖定那個魁梧漢子——情報顯示此人名叫田猛,曾是南陽杜氏的佃農(nóng)。田猛見陳無咎沖來,怒吼一聲舉戟迎上。

"當!"

刀戟相撞,火花四濺。陳無咎借勢翻身下馬,與田猛近身纏斗。三招過后,他一腳踢中田猛膝蓋,將其踹倒在地,刀尖抵住對方咽喉。

"為何造反?"陳無咎厲聲質(zhì)問。

田猛吐出一口血沫,獰笑道:"狗官!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!南陽大旱三年,朝廷撥的賑災(zāi)糧全被杜家和郡守私吞了!我娘子活活餓死,三個孩子..."

他的話戛然而止,一支箭突然從側(cè)面射來,正中田猛咽喉。陳無咎猛地轉(zhuǎn)頭,看見李敢放下長弓,臉上帶著詭異的平靜。

"你干什么?"陳無咎怒吼。

"大人,這種反賊死有余辜。"李敢拱手道,"下官是為大人除害。"

陳無咎盯著李敢看了許久,最終什么也沒說。他蹲下身,在田猛逐漸冰冷的尸體上搜索,從腰帶夾層中找出一封染血的信件。信上只有寥寥數(shù)語:"糧已轉(zhuǎn)運至杜氏莊園,長安來人三日后到,務(wù)必處理干凈痕跡。"

"大人!這邊有發(fā)現(xiàn)!"張煥在不遠處喊道。

陳無咎收起信件,走向村中一座被燒毀的大宅。院內(nèi)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衣著華貴的尸體,應(yīng)該就是杜氏族人。張煥指著墻角一口被撬開的箱子:"里面全是賬冊。"

陳無咎翻閱幾頁,眼神越來越冷。這些賬冊詳細記錄了杜氏與南陽郡守幾年來私吞的賑災(zāi)糧數(shù)量,以及向"長安貴人"輸送的錢財明細。

"大人,此事恐怕..."張煥欲言又止。

"恐怕什么?"陳無咎冷笑,"牽扯到朝中重臣?"

張煥低下頭不敢接話。陳無咎正想再說什么,突然聽到后院傳來微弱的呻吟聲。他循聲找去,在一口枯井旁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女子。

女子約莫二十出頭,一身素色麻衣已經(jīng)被血染紅大半。令人驚訝的是,她身邊散落著各種草藥和簡易醫(yī)具,看起來不像杜家人,也不像流民。

"你是誰?"陳無咎警惕地問。

女子艱難地睜開眼睛,聲音虛弱卻清晰:"過路的醫(yī)者...被卷入這場...屠殺..."

陳無咎蹲下身檢查她的傷勢,發(fā)現(xiàn)她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刀傷,但已經(jīng)被某種草藥簡單處理過。

"你能活下來真是奇跡。"陳無咎皺眉道。

女子蒼白的嘴唇扯出一個苦笑:"我白蘅...沒那么容易死..."

話音未落,她頭一歪昏了過去。陳無咎猶豫片刻,還是將她抱起。轉(zhuǎn)身時,他注意到女子右手虎口有厚厚的老繭——那是常年握劍才會留下的痕跡。

一個會武功的醫(yī)者?事情越來越有趣了。

"張煥,把這里所有賬冊和證據(jù)都封存起來,派人嚴加看守。"陳無咎下令道,"另外,給我查清楚這個女子的來歷。"

"大人要帶她走?"張煥驚訝地問。

陳無咎看著懷中昏迷的女子,鐵面具下的表情無人能見:"她可能是唯一活著的目擊證人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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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夜,南陽郡守府。

陳無咎獨自在臨時安排的房間里審閱證據(jù)。鐵面具已經(jīng)摘下,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年輕臉龐——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,眉宇間卻已刻滿風霜。

"咚、咚。"輕微的敲門聲響起。

"進來。"

張煥推門而入,臉色凝重:"大人,查清楚了。那女子名叫白蘅,確實是游方醫(yī)者,近半年在南陽一帶行醫(yī),頗受貧民愛戴。不過..."他壓低聲音,"有傳言說她與江湖上的'寒鴉'組織有關(guān)。"

"'寒鴉'?"陳無咎挑眉,"那個專殺貪官污吏的刺客組織?"

張煥點點頭:"只是傳言,沒有實證。另外,郡守派人來請大人赴宴,說是要為大人接風洗塵。"

陳無咎冷笑一聲:"告訴他,繡衣使者不飲酒。明日我要提審杜家幸存的家仆,讓他準備好。"

張煥領(lǐng)命退出。陳無咎走到窗前,望著院中那棵枯死的老槐樹。南陽的情況比他想象的復(fù)雜得多——流民暴動、官商勾結(jié)、神秘醫(yī)者,還有可能牽涉朝中重臣。而他,一個毫無背景的寒門子弟,真的能揭開這層層黑幕嗎?

"咳...咳咳..."

內(nèi)間傳來虛弱的咳嗽聲。陳無咎走進去,看見白蘅已經(jīng)醒了,正試圖坐起來。

"別動,傷口會裂開。"陳無咎按住她的肩膀。

白蘅警惕地打量著他:"繡衣使者居然會救人?真是稀奇。"

"你認識我?"

"鐵面具,黑繡衣,還能是誰?"白蘅譏諷道,"皇帝的獵犬。"

陳無咎不以為忤:"說說吧,醫(yī)者白蘅,你為何會出現(xiàn)在杜家大宅?"

白蘅閉上眼睛:"我說過了,路過。"

"路過一個被暴民襲擊的大宅?還帶著這么多藥材?"陳無咎冷笑,"你的虎口有劍繭,腰間有暗器囊的勒痕,別告訴我這是醫(yī)者必備。"

白蘅猛地睜開眼,眼中閃過一絲殺意,隨即又恢復(fù)平靜:"繡衣使者果然名不虛傳。好吧,我是聽說杜家有人受傷,前去救治。沒想到正趕上暴民襲擊。"

陳無咎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,突然問:"你知道田猛嗎?"

白蘅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:"聽說過,一個被逼造反的可憐人。"

"他臨死前說,賑災(zāi)糧被郡守和杜家私吞了。"

"這在南陽不是秘密。"白蘅冷笑,"只是沒人敢管而已。"

陳無咎從袖中取出那封染血的信:"田猛身上有這個。'長安來人三日后到',你知道指的是誰嗎?"

白蘅搖頭:"我只是個游方醫(yī)者,怎會知道這些?"

兩人對視片刻,陳無咎突然換了話題:"你的醫(yī)術(shù)跟誰學(xué)的?"

"家傳。"白蘅簡短回答。

"能處理刀傷、箭傷,還有各種毒傷,"陳無咎慢慢地說,"這不是普通醫(yī)者會的。你更像一個...經(jīng)常處理外傷的人。"

白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隨即笑道:"繡衣使者是在懷疑什么?"

陳無咎沒有回答,只是站起身:"你傷好前就留在這里。別想著逃跑,外面有十名精銳看守。"

走到門口時,他聽見白蘅輕聲說:"小心郡守府的酒。"

陳無咎腳步一頓,但沒有回頭,徑直離開了房間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1 02:16:4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