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讀課的瑯瑯書聲里，周一七的筆在筆記本上戳出個小洞。
她盯著桌肚里那袋草莓糖，塑料包裝在陽光下泛著亮晶晶的光。昨晚回消息時嘴硬說要三斤，其實是想找個借口多見他一面——可真到了學校，她又慫得像只縮進殼里的蝸牛。
“喂，魂穿了？”林漾用胳膊肘撞她，壓低聲音，“看你對著空氣傻笑一早上了，易九給你下蠱了？”
周一七慌忙捂住筆記本，上面畫著個卡通小人，正抱著顆比臉還大的草莓糖瑟瑟發(fā)抖。她瞪林漾一眼：“要你管，我在背單詞呢。”
“背單詞需要畫這么蠢的小人？”林漾搶過筆記本，剛翻開就被門口的動靜嚇得扔回來，“班頭來了！”
班主任抱著教案走進來，目光掃過全班，最后落在后排：“易九，你出來一下?！?/p>
周一七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。
她看著易九起身走出教室，背影挺拔，校服拉鏈拉到頂，露出一小節(jié)白皙的脖頸。昨晚他發(fā)消息問“三斤草莓糖夠不夠”時，她對著屏幕滾了半宿床單，此刻卻連抬頭看他背影的勇氣都沒有。
“完了完了，”林漾戳她后背，“你說班頭找他干嘛？是不是發(fā)現(xiàn)你們倆‘地下情’了？”
“胡說什么呢！”周一七的臉騰地紅了，“我們只是……只是同學?！?/p>
話雖如此，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門口。走廊里隱約傳來班主任的聲音，聽不清內容，卻讓她手心直冒冷汗。
易九回來時，早讀課已經快結束了。他走到座位旁，彎腰放下書包，動作頓了頓，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，側過頭看過來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，周一七像被燙到似的猛地低頭，假裝認真看書，耳朵卻豎得像雷達。
她聽見易九拉開椅子坐下，聽見他翻書的聲音，甚至聽見他從口袋里掏出東西的窸窣聲。
“這個?！?/p>
一只骨節(jié)分明的手突然出現(xiàn)在她桌沿，手里捏著顆用玻璃紙包著的草莓糖，粉粉嫩嫩的，像顆小愛心。
周一七的呼吸都停了。
她慢慢抬頭，撞進易九含笑的眼睛里。他的睫毛很長，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上面，像撒了層碎金，看得她心跳如擂鼓。
“三斤太多了，先給你一顆?！彼穆曇魤旱煤艿?，帶著點笑意，“剩下的……分期付款？”
周圍同學都在收拾東西，沒人注意到后排的小動作。周一七盯著那顆糖，手指蜷縮著，想接又不敢。
易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，把糖往她手邊推了推：“拿著吧，算是……謝禮?！?/p>
“謝禮？”她懵了，“謝什么？”
“謝你昨晚的畫?！彼馕⒓t，視線飄向窗外，“畫得挺好的。”
原來他認真看了！
周一七的臉瞬間紅透，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。她抓起草莓糖塞進桌肚，聲音細若蚊吟：“謝……謝謝?！?/p>
易九沒再說什么，轉回去看書了?？芍芤黄邊s覺得，他坐的那片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，帶著草莓糖的香味。
課間操時，周一七躲在隊伍后面，偷偷剝開那顆草莓糖。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開，她含著糖，看著易九站在男生隊伍里，身姿挺拔，和旁邊的江熠說著什么，側臉在陽光下格外好看。
“喲，易九嫂，一個人偷著樂呢？”江熠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，笑得一臉欠揍，“我們易九今早被班頭叫去訓話，回來就揣著糖傻笑，不是你給的吧？”
“誰……誰是易九嫂！”周一七的臉又紅了，把糖紙捏成一團，“你別亂說！”
“我亂說？”江熠挑眉，“他剛被班頭警告‘別總幫女生背鍋’，還嘴硬說‘只是同學間互相幫助’，騙誰呢？”
周一七愣住了。
原來班主任找他，是因為上次替她擋老師視線的事？
她看著不遠處的易九，他正被隊友們圍著起哄，卻只是笑著不說話，目光越過人群，輕輕落在她身上，帶著點無奈，又有點溫柔。
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，軟軟的，酸酸的，又有點甜。
下午的美術課在畫室上。周一七抱著畫板走進來，剛放下就被林漾拽到角落：“快看快看，年度大戲！”
畫室中央，江熠正和林漾搶一把畫刷，兩人吵得面紅耳赤。
“這是我先看到的！”林漾把畫刷舉得老高，“上面還有我上次用的顏料呢！”
“寫你名字了？”江熠跳起來去夠，手不小心碰到她的頭發(fā)，“再說這破刷子除了給你糟蹋還能干嘛？”
“你才糟蹋！”林漾氣得把畫刷往地上一摔，“江熠你就是個大笨蛋！”
“彼此彼此！”江熠彎腰撿起畫刷，吹了吹上面的灰，塞給她，“行了行了，給你，別跟個炸毛貓似的。”
林漾愣住了，臉慢慢紅了，接過畫刷嘟囔：“誰……誰跟你計較了?！?/p>
周一七看得直樂。這倆人，明明是關心對方，偏要用吵架的方式表達，比她這個慫包還別扭。
她轉身去拿顏料，沒注意腳下的畫架，差點絆倒。一只手及時扶住她的胳膊，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“小心點?！币拙诺穆曇粼陬^頂響起。
周一七站穩(wěn)后抬頭，看見他手里拿著支鈦白顏料，正是她早上念叨著用完了的那支。
“給你。”他把顏料遞給她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，像有小火花竄過，兩人同時縮回手。
畫室里很安靜，只有畫筆摩擦畫紙的沙沙聲。陽光透過天窗落在地板上，拉出兩道交疊的影子。
“那個……”周一七捏著顏料管，手指都在用力，“早上……謝謝你?！?/p>
“謝我什么？”易九看著她，眼底有細碎的光。
“謝你……”她咬著唇，不敢說“謝你替我背鍋”，也不敢說“謝你給我的草莓糖”，最后憋出句，“謝你給我顏料?！?/p>
易九笑了，眼角彎彎的，像月牙：“不客氣。”
他轉身要走，又像是想起什么，停下腳步，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放在她畫板上：“這個也給你?！?/p>
是顆草莓味的硬糖，和早上那顆一樣，用粉色玻璃紙包著。
“為什么總給我糖？”周一七脫口而出。
易九的耳尖紅了，抓了抓頭發(fā)，聲音有點含糊：“看你……好像挺喜歡的?！?/p>
其實他沒說，昨晚回家后，他跑了三家便利店，才湊夠一大袋草莓糖，被他媽看見時還嘴硬說“同學過生日”。
周一七捏著那顆糖，忽然鼓起勇氣：“易九，放學……要不要一起走？我把外套還你。”
易九的腳步頓住了。他轉過頭，陽光落在他臉上，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，看得她心都快化了。
“好啊。”他說，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雀躍，“我等你?！?/p>
夕陽西下時，兩人并肩走在放學的路上。周一七把疊得整整齊齊的校服外套遞給他，他接過去，順手搭在肩上。
“那個……”周一七踢著路邊的小石子，“班頭早上訓你，你沒生氣吧？”
“沒有?！币拙判α诵?，“本來就是我自愿的?！?/p>
周一七的心跳又開始加速。她偷偷看他，發(fā)現(xiàn)他肩上的外套口袋鼓鼓的，像是裝了什么東西。
“你口袋里裝的什么？”她好奇地問。
易九的腳步頓了頓，從口袋里掏出個透明塑料袋，里面裝著滿滿一袋草莓糖，粉粉嫩嫩的，在夕陽下閃著光。
“你不是要三斤嗎？”他把袋子遞給她，耳尖紅得像要滴血，“我問了好幾家店，才湊夠這些?！?/p>
周一七看著那袋糖，又看看他泛紅的耳尖，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沒接袋子，反而踮起腳尖，飛快地從袋子里抓了顆糖，剝開紙塞進他嘴里。
“唔……”易九愣住了。
酸甜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，混合著她指尖殘留的顏料香。他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，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，看著她踮腳時微微晃動的馬尾，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，軟得一塌糊涂。
“這顆算我請你的?！敝芤黄哒f完，轉身就跑，聲音里帶著笑，“剩下的我明天再拿！”
易九站在原地，含著那顆草莓糖，看著她跑遠的背影，忽然低頭笑了。
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肩上的校服外套還帶著她的氣息，口袋里的草莓糖沙沙作響，像藏著一整個夏天的心跳。
他拿出手機，給她發(fā)了條消息：
【易九：明天我?guī)崤Ｄ?，配草莓糖吃。?/p>
手機很快震動起來，是她回的消息，后面跟著個吐舌頭的表情包：
【周一七：好呀～ 不過不許偷看我吃糖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