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信發(fā)送成功的提示在屏幕上閃過。陳默退出直播間，將手機反扣在桌面上。房間里一片死寂，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，沉穩(wěn)而有力地撞擊著胸腔，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。他走到窗邊，撩開厚重窗簾的一角。城市的霓虹依舊璀璨，車燈匯成流動的星河。這繁華之下，一場精心布置的獵殺，已經(jīng)悄然拉開了序幕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得很長。陳默沒有看手機，他只是靜靜地站著，像一尊等待獵物踏入陷阱的冰冷雕塑。憤怒的余燼被他強行壓在最深處，此刻占據(jù)他全部心神的，是獵人等待時的極致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。
大約過了十五分鐘。
“嗡——”
手機在桌面上震動了一下，短促而清晰。
陳默轉(zhuǎn)身，步伐沉穩(wěn)地走過去，拿起手機。屏幕亮起，通知欄顯示一條新的微信好友申請。頭像正是“薇薇安Vivian”直播間里那張精致妖嬈的臉。驗證消息寫著：“陳默哥哥好呀我是薇薇安（可愛表情）”
一抹冰冷的、毫無溫度的弧度在陳默嘴角一閃而逝。他點擊了“通過驗證”。
幾乎是同時，一條消息就彈了過來。
薇薇安Vivian：“沉默哥哥晚上好呀！(≧?≦)? 謝謝哥哥剛才的大游艇！太破費啦！哥哥大氣?。ㄐ切茄郾砬椋?/p>
語氣甜膩，帶著刻意討好的親昵。
陳默看著屏幕，手指懸停片刻，才緩緩敲下回復(fù)。他模仿著記憶中那些紈绔子弟的腔調(diào)，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慵懶和揮金如土的隨意：
“小錢?？茨沩樠邸！?/p>
發(fā)送。
那邊幾乎是秒回：
“哇！哥哥好酷！(/ω＼)”
“哥哥是哪里人呀？以前好像沒在直播間見過哥哥呢？”
試探開始了。
陳默早有準備。他給自己編造的身份是一個來自北方某能源城市（那里盛產(chǎn)低調(diào)的煤老板富豪）的二代，家里做礦產(chǎn)生意，最近因為一些“家族內(nèi)部糾紛”和“投資失利”，心情煩悶，出來散心，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“小生意”可做。他刻意將“家族內(nèi)部糾紛”和“投資失利”說得語焉不詳，營造出一種落魄貴公子的神秘感和脆弱感。
“北方，X市。家里挖煤的?！标惸幕貜?fù)簡短，帶著點自嘲，“最近煩，出來透透氣。”
他故意發(fā)了一張隨手拍的、窗外S市繁華夜景的照片過去，角度巧妙地避開了任何可能暴露他真實位置的地標，只留下璀璨迷離的燈光，暗示他此刻就在這座城市。
“哇！原來是礦二代哥哥！失敬失敬！(??ヮ?)?*:???”林薇的回復(fù)充滿了夸張的驚嘆和恰到好處的恭維，“哥哥在S市呀？好巧！我也在S市呢！哥哥一個人嗎？要不要薇薇帶你逛逛？S市我熟！”
“熟”字后面，跟著一個俏皮的眨眼表情。主動邀約，意圖昭然若揭。
“行啊?！标惸貜?fù)得依舊簡潔，“剛來，人生地不熟。正愁沒人說話?！?/p>
接下來的幾天，陳默扮演著這個“沉默寡言、心情低落但出手闊綽的落魄富二代”。他和林薇的聊天，大部分時間都是林薇在唱獨角戲。她熱情地介紹S市哪里好玩、哪里好吃、哪里的酒吧最熱鬧。她發(fā)來各種精心修過的自拍，或性感，或清純，背景都是高檔餐廳、奢侈品店、或者她那個布置奢華的“家”。
陳默則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和金主。他偶爾回應(yīng)幾句，語氣帶著點揮之不去的陰郁和疲憊。但他的“打賞”和“轉(zhuǎn)賬”卻毫不含糊。林薇直播時，他必定出現(xiàn)，隨手就是價值不菲的禮物，瞬間登頂榜一。私下聊天，林薇撒嬌說看中了某款新出的香水，他直接轉(zhuǎn)賬五千。她說直播好累，他轉(zhuǎn)一萬讓她“買點好吃的補補”。
每一次轉(zhuǎn)賬，都伴隨著林薇更加熱切、更加諂媚的回應(yīng)。她對他的稱呼，也從“沉默哥哥”迅速升級為“親愛的默哥”，言語間的試探和挑逗也越發(fā)露骨。
陳默冷眼旁觀著她的表演，像在欣賞一場滑稽戲。每一次轉(zhuǎn)賬記錄，每一次她接受禮物后發(fā)來的甜蜜語音，都被他完整地保存下來。這些都是她貪婪本性的鐵證！
時機漸漸成熟。
這天晚上，林薇沒有直播。她給陳默發(fā)來一條語音消息，背景音是舒緩的爵士樂，她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慵懶和刻意的誘惑：“默哥在家好無聊哦要不要出來喝一杯？我知道一家清吧，環(huán)境超好，酒也棒，特別適合聊天~”后面是一個勾引的媚眼表情。
陳默看著消息，眼神冰冷。魚，徹底咬鉤了。他回復(fù)：“地址發(fā)我。”
半小時后，陳默走進那家位于市中心高級地段的會員制清吧。燈光幽暗，空氣中彌漫著雪茄、威士忌和昂貴香水的混合氣息。他穿著那身低調(diào)奢華的“偽裝”，目光銳利地掃過卡座區(qū)。
角落最幽靜的位置，林薇已經(jīng)等在那里。她比直播間里看起來更瘦一些，妝容依舊精致無瑕，穿著一件凸顯身材的黑色絲絨吊帶裙，脖子上戴著那條他曾見過的“水滴鉆”項鏈，手腕上，那只鉑金鑲鉆手鐲在幽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。她看到陳默，立刻揚起一個明媚得晃眼的笑容，站起身，搖曳生姿地迎了上來。
“默哥！這里！”她的聲音又甜又嗲，自然地伸手挽住了陳默的胳膊，身體若有若無地貼上來，一股濃郁的、甜膩的香水味瞬間將陳默包圍。
陳默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，隨即放松下來，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符合“落寞富二代”人設(shè)的、帶著點疲憊的淡笑：“等很久了？”
“沒有啦~剛來一會兒！”林薇拉著他坐下，靠得很近，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他，滿是關(guān)切，“默哥今天看起來還是有點不開心哦？別想那些煩心事啦！出來玩就開心點嘛！想喝什么？我請客！”她豪爽地招手叫來服務(wù)生，動作熟練。
“隨便?！标惸窟M柔軟的卡座里，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手鐲上，語氣帶著點刻意的疏離，“鐲子挺特別?！?/p>
林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，臉上立刻綻放出得意的光彩，把手腕抬起來，故意在燈光下晃了晃，讓鐲子上的“黑鉆”折射出更璀璨的光芒：“默哥好眼光！這個啊，是我前陣子去歐洲玩的時候買的！寶格麗的限量款！國內(nèi)都買不到的！花了我小半年的積蓄呢！不過真的好喜歡！”她的語氣充滿了炫耀，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虛榮和滿足。
“歐洲？”陳默端起服務(wù)生剛送來的威士忌，抿了一口，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，壓下翻涌的惡心感。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大衣口袋，按下了早就準備好的錄音筆的開關(guān)。微弱的指示燈在口袋里亮了一下，隨即熄滅。
“對呀！”林薇絲毫沒有察覺，興致勃勃地開始講述她的“歐洲血拼之旅”，“默哥你是不知道，米蘭那邊的店，貨才叫全！這個鐲子，還有我脖子上這條項鏈，”她指了指自己頸間的“水滴鉆”，“蒂芙尼的！都是我在那邊一眼相中的！雖然貴是貴了點，但女人嘛，總要對自己好一點！你說是不是？”她端起自己的雞尾酒，喝了一小口，眼神迷離地看著陳默，帶著挑逗。
“是么？”陳默的聲音聽不出情緒，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鋒，在她身上那些價值不菲的奢侈品上緩緩掃過，“看來你直播挺賺錢。”
“哎呀，也就那樣啦！”林薇故作謙虛地擺擺手，但語氣里的得意根本掩飾不住，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！辛苦是辛苦點，不過能買自己喜歡的東西，也值了！”她湊近陳默，壓低聲音，帶著點神秘兮兮的炫耀，“默哥，我跟你說哦，我最近還看中愛馬仕一個新出的Birkin，櫻花粉的，配貨都準備好了，就等SA通知了！那個才叫真的大出血！不過背出去，絕對有面子！”
她滔滔不絕地講著那些昂貴的包包、鞋子、珠寶，講著她在高級餐廳的用餐體驗，講著她如何被奢侈品店的SA奉為上賓……每一句話，每一個炫耀的表情，都清晰地被陳默口袋里的錄音筆捕捉下來。
陳默只是靜靜地聽著，偶爾“嗯”一聲，或者端起酒杯喝一口?；璋档臒艄庀?，他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，只有那雙眼睛，在陰影里閃爍著幽冷的光。他看著眼前這個巧笑嫣然、滿身名牌、沉浸在物質(zhì)享受中的女人，再將她與微信里那個穿著洗白外套、為幾塊錢鞋發(fā)愁的“山區(qū)女教師”重疊。
多么荒誕！多么諷刺！多么……令人作嘔！
他的指尖在冰涼的酒杯上無意識地收緊。胸腔里，恨意如同被封在冰層下的熔巖，洶涌咆哮，幾乎要沖破那層冷靜的偽裝。但他死死地壓制著。證據(jù)！他需要更多的、無可辯駁的證據(jù)！
他狀似無意地拿起手機，點開相機，對著林薇放在桌面上的、那個印著顯眼LOGO的奢侈品手包，隨口道：“這包看著挺新?！?/p>
林薇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，獻寶似的拿起包：“新買的！香奈兒CF小號！經(jīng)典款！羊皮的，手感超好！默哥你摸摸！”她竟然真的把包遞過來。
陳默沒有接包，手指卻“不小心”劃到了手機屏幕。攝像頭悄無聲息地切換成了前置，屏幕短暫地映出他和林薇靠得很近的身影——她正拿著包，側(cè)臉對著他，手腕上的鐲子和脖子上的項鏈清晰可見，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炫耀笑容。
“咔嚓?！?/p>
一聲極其輕微的、被淹沒在酒吧背景音樂里的快門聲響起。
照片定格。畫面里，林薇的笑容燦爛而虛榮，滿身珠光寶氣，與那個視頻里“走投無路”、“家暴受害者”的凄慘形象，形成了最直接、最刺眼的對比！
陳默迅速收起手機，仿佛什么都沒發(fā)生，淡淡地說：“是不錯?！?/p>
林薇絲毫沒有察覺，依舊沉浸在炫耀的興奮里，又拿起手機，點開相冊：“默哥你看！這是我上次在巴黎買的幾件衣服！還有這雙鞋！RV的！超顯腿長……”她滑動著屏幕，一張張照片閃過：塞納河畔的自拍、奢侈品店的購物袋、琳瑯滿目的戰(zhàn)利品……
陳默的目光銳利如鷹隼，飛快地掃過那些照片。很好。這些都將成為呈堂證供！
口袋里的錄音筆，忠實地記錄著她此刻所有的炫耀之詞。手機里，存下了她此刻虛榮滿溢的影像。陳默知道，網(wǎng)，已經(jīng)收緊了。獵物所有的罪證，都已落入掌中。
他端起酒杯，將剩下的威士忌一飲而盡。冰涼的液體帶著灼燒感一路向下，卻奇異地澆熄了心頭的燥火。只剩下冰冷的、堅硬的決心。
時機，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