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老家后,蘇念遵守了承諾,每個月給趙惠蘭寄兩千塊錢,但很少再打電話。偶爾從親戚那里聽到些消息,說蘇明宇被追債的打了一頓,斷了根肋骨,趙惠蘭到處借錢給他還債,日子過得很狼狽。
蘇念心里不是沒有波動,但她強迫自己不去管。那是他們的人生,她不能再被卷進去。
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和生活上??剂笋{照,買了輛二手車;報了繪畫班,重新拾起小時候的愛好;周末會和張姐一起去爬山,去看畫展。
她的畫越來越有靈氣,老師說她的畫里"有光"。蘇念知道,那是她心里的光,終于透出來了。
一年后,蘇念接到了蘇建國的電話。
男人的聲音蒼老了很多,帶著濃重的鼻音:"念念,你媽......走了。"
蘇念愣在原地,手里的畫筆"啪嗒"一聲掉在地上。顏料濺在畫紙上,暈開一片難看的色彩。
"什么時候的事?"她的聲音有些發(fā)飄。
"昨天晚上,突發(fā)腦溢血。"蘇建國嘆了口氣,"她臨走前......一直喊你的名字。"
蘇念沒說話,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。
她還是回去了。葬禮辦得很簡單,趙惠蘭的親戚來了不少,看她的眼神里帶著指責和不滿。蘇明宇瘦了很多,眼神躲閃,不敢看她。
蘇建國比以前更沉默了,只是在蘇念給母親磕頭時,拍了拍她的背。
葬禮結束后,蘇建國叫住了她:"跟我回家一趟,有東西給你。"
老房子還是老樣子,墻皮斑駁,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舊的味道。蘇建國從衣柜最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鐵盒子,遞給她:"這是你媽收拾東西時,特意放起來的。"
蘇念打開盒子,愣住了。
里面是半本被撕碎又粘好的素描本,正是當年被蘇明宇撕碎的那本。還有一張泛黃的市一中錄取通知書,碎片被小心翼翼地粘在一起,像一只受傷的蝴蝶。
最下面,是一把生銹的小鑰匙,看起來有些年頭了。
"這是......"
"儲藏室的鑰匙。"蘇建國的聲音有些沙啞,"你媽說,當年把你鎖進去,她后悔了一輩子。她說那時候太年輕,被你外婆的話迷了心竅,總覺得對你嚴一點才是好的......"
蘇念捏著那把鑰匙,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,像有電流竄過全身。她突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細節(jié):母親在她生病時悄悄放在床頭的藥片,在她打工時寄來的那件并不合身的毛衣,在她升職后那句沒說出口的"挺好"。
那些微小的溫暖,像埋在冰山下的火種,她一直以為不存在,卻原來一直都在。
只是太少了,太少了。
"她還說......"蘇建國抹了把臉,"她對不起你。"
蘇念的眼淚再也忍不住,洶涌而出。她不是原諒,只是突然覺得很累。那些怨恨,那些不甘,在死亡面前,似乎都變得沒那么重要了。
離開老房子時,蘇念帶走了那個鐵盒子和那把鑰匙。
她沒有去打開那個儲藏室。有些黑暗,不必再去照亮。
回到深圳后,蘇念把素描本和錄取通知書放進了書柜最顯眼的位置。那把鑰匙,她掛在了鑰匙扣上,和車鑰匙、家門鑰匙放在一起。
她還是會想起母親,想起那個復雜又矛盾的女人。有恨,有怨,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。
陳醫(yī)生說:"和解不是原諒,是放過自己。"
蘇念終于放過了自己。